当李鹤带着猴子和杨岱赶到这处安静的小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三人拴好马匹,见院门紧锁,围着小院转了大半圈,听听院里,没有任何的动静,周围更是安静得出奇,不闻一丝人声。
这里,原本就是一个僻静的所在,加之又靠近郡府衙门,寻常人等,哪里会没事找事地上这儿溜达,嫌自己命长么?
转到小院的后面,李鹤停住脚步,看了看高高的院墙,李鹤低声说道:“上!”
三人齐齐后退两步,纵身一跃,上了墙头,猴子从兜里掏出几粒石子,朝着不同的方向,扬手甩了出去。
三人伏在墙头,侧耳倾听,半晌,后院里没有任何动静。李鹤一挥手,三人从墙头翩然而下。
三人交替掩护,穿过荒芜的后院,来到前庭,隐在廊柱后,听了听,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李鹤判断,这院里应该是没有人,便对猴子比划了一个手势。
猴子抓着正房的门锁,三扭两扭,门锁“咔嗒”一声清脆的声响,打开了。
三人推开房门,蹑手蹑脚,鱼贯而入,猴子回身将房门虚掩上。
屋里黑咕隆咚,能见度极低,饶是三人夜视能力极强,也是模模糊糊。猴子从腰间掏出火镰和一截短蜡烛,刷的一声点上,这才看清,屋里的陈设极其简单,靠墙的一张坐塌上,摆放着一张矮几,李鹤用手摸了摸矮几,上面灰尘很厚,显示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打扫过了。
正房山壁上,开着两道侧门,分别通向两侧厢房,房门虚掩着,李鹤推开门,进到两边厢房看了看,整体的布局与一般小户人家极其相似,东面那间是卧室,西边厢房则是客馆模样。
厢房内的物件上,都落满了很厚的灰尘,说明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三人又来到二进院子,后宅的结构相对复杂一些,,十几间房屋成品字形排列。但进到屋内,却发现俱是和前院一般模样,不但灰尘很厚,而且每间屋内还散发着很重的霉味,可以看出,这里连房门都已经很久没人打开过了。
三人里里外外又搜索了几遍,断定这前后院子,不但没人居住,甚至很多地方已经长久没进来过人了。
三人又回到前院,见此情景,杨岱的脸上,现出愁容,小声嘀咕着:“陈兄,你说说看,这地窟会在哪呢?你别看这小院不大,可够咱们翻一会的了。刚才咱们也是疏忽,都忘了问一声何贵了。”
猴子“嘘”了一声,说道:“这点杨岱你就外行了,越是这种长久没人来的地方,越是好找,哪里干净你就注意哪里,保管没错。”
说着,猴子又掏出一截短蜡烛,点着了,递给杨岱,两人又分头进了两边的厢房。
果然,没过多久,东面厢房里,猴子一声低呼:“公子快过来看看。”
李鹤闻听,闪身进了厢房,杨岱闻声也赶紧举着蜡烛来到这屋。
看房内的布置,便知道这是间卧室,宽大的卧榻后面,高高的一层板壁,将卧室后半间隔开一个小小的空间,极为隐秘。
李鹤知道,这个时代,一般讲究点的大户人家,都会在卧室内隔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小室,为的是放置便桶,既方便了夜间起夜便溺,又能隔绝卧室内的异味。
而小门小户,苦于卧室空间逼仄,条件有限,则没这么多花样,只能将便桶放在卧室门后,一夜下来,整个卧室里,就难免异味熏然。
李鹤来到卧榻后面,见这个不过一两个平房的小室内,竟然摆放着两只便桶,烛光的照耀下可以明显看出,便桶很干净,地面也很干净。
这不符合常识。
很难想象,此间所有的屋子都满布灰尘,为什么会有人专门把这便溺之所打扫得干干净净,所为何来?
猴子将手里的蜡烛交给杨岱,轻轻地移开了便桶,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面上铺设的木地板,一面看,一面用手不断地在木地板上叩击着。
声音显示,这下面是空的。
猴子一脸兴奋,“噌”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插入板缝,轻轻往上一撬,木板应声而动。原来,这些木板都是活动的,一块块衔接的极其精密,从外观上看,仿佛就是一个整体。
猴子一块一块的揭开木板,一个不到一平米大的洞口显露出来,洞口上,覆盖着一层铁栅,一把巨大的铜锁,将铁栅锁得死死的。
猴子从百宝囊内掏出一根细细的铜丝,插进锁眼,整个身子伏在地下,屏住呼吸,慢慢地捻动铜丝,在锁眼里来回旋转着,片刻工夫,铜锁“咔嗒”一声,打开了。
猴子侧开身子,轻轻地掀开铁栅,又故技重施,往洞口里扔了几颗石子,听听没有动静,才从杨岱手里接过蜡烛,蹑手蹑脚下到洞里。
须臾工夫,就听到猴子在下面洞里,兴奋地喊道:“公子快下来。”
李鹤嘱托杨岱守住洞口,自己则顺着洞口的木梯下到洞里。
到了下面,李鹤才看到,这个地窟洞口处狭窄,但地窟内部却很宽敞,足足有两间屋子大小。借着烛光,李鹤看见,地窟内,一只只被桐油油得铮亮的樟木箱子,足有三四十只之多,俱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石台上。绝大部分箱子上,都加了铜锁,锁得严严实实。
奇怪的是,地窟内的空气很清新,并不显得憋闷。
李鹤问其原因,猴子指了指地窟四角处树立的铁管子,说道:“这些管子,应该是通地面以上的,可以起到换气的作用。”
李鹤点点头,心里佩服,岑杞为了收藏这些财富,真是花了心思。
猴子三下两下便打开了一只箱子,只见箱内,一块块的金饼,一层层地码放着,一丝不乱,整整齐齐。
烛光的映照下,樟木箱子内,往外射出幽幽的金色光芒,令人眩晕。
猴子又一口气打开了几只箱子,果然个个如此。
不说猴子了,即便是出身豪富之家,李鹤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多的金饼子,内心的惊悚和震撼,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
李鹤算了算,从白练来黔中任职起,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在这短短的五六年里,一个管家,竟然聚敛起了如此巨大的财富,让人不得不佩服岑杞那近乎变态的聚财能力。
当然,这里的金子,很大可能与岑杞在武溪金矿内的巧取豪夺有关,但即便这样,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猴子又看了几口箱子,里面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银锭,再看那没有上锁的几口箱子,里面却是整箱的圜钱。
李鹤手扶着箱盖,眼睛看着满箱黄澄澄的金饼,陷入了沉思。而猴子,还在继续着自己的兴奋,将剩余的箱子,一只只的打开,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泛着激动的油光,嘴里叽叽咕咕,啧啧有声,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
沉默了许久,李鹤缓缓地喘出一口气,说道:“走吧,猴子,咱们上去。”
猴子看了看李鹤,点点头说道:“行,咱俩上去,换杨岱下来开开眼。”
两人顺着木梯爬了上来,面对着杨岱,猴子兴奋之情丝毫不减,催促道:“杨岱你赶紧的,下去见识见识,今晚我老陈可开了眼了,好多的金子,好多啊!”
杨岱一听,连忙举着蜡烛,下到地窟里参观去了。
等到杨岱上来,也是一脸的兴奋之情,猴子满脸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杨岱,没骗你吧,吓死人呢。亏了那岑杞,这么多的金子银子,他是怎么搬进去的?这一趟趟的辛苦,日积月累,没想到到头来却好了咱们。”
杨岱搓着手,“呵呵”地笑。
“这些金银咱们不能要。”黑暗中,李鹤悠悠地说道。
“为什么?公子你疯了吗?”猴子一听就急了。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要!”
李鹤的口气越来越沉稳,不容置疑。
猴子“噌”地一下,窜到李鹤的面前,举起蜡烛,照着李鹤的脸,急吼吼地问道:“公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知道您府上有钱,可你不算一算,从咱们风雷营成立起,你往这里面扔进去多少钱了,这也就是家主老爷和园主这么多年大度,公子你要干什么,他们都鼎力支持,换成一般人家,早就给你断供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圭园的生意差了很多,整个李氏都在苦苦支撑,但在风雷营的花销上,公子从不短斤少两,这点,弟兄们在背后多有议论,内心里也很感激,但是我们干着急帮不上忙。我、占越,包括杨岱,都明白公子你想干什么,可这么多年下来,咱们还是这二三百人的规模,公子你为什么不扩大?还不是缺钱吗?”
“现在这么大一趣÷阁财富归了咱们,你却不要?你知道不知道,这么多钱要养多少人?我告诉你吧,一千人都绰绰有余!”
李鹤点点头,说道:“猴子,你说的都是事实,也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不想陷李鹤于不仁不义,这钱咱们就不能要。”
猴子满脸晒然,撇着嘴说道:“公子,猴子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什么狗屁的仁义,岑杞这些钱来的就仁义吗?他难道不是骗来抢来的吗?不义之财,取之何错?”
李鹤微微一叹,说道:“唉!钱财的本身哪有什么错,只有取之不仁,用之不义,真正有错的,是咱们这些人啊。”
猴子的眼珠一转,疑惑地看了看李鹤,说道:“公子,你不会是想着,把这些金银财宝交给那白练吧?”
李鹤默默地点了点头。
猴子这下真的急了,一蹦三尺高,说道:“公子啊,你这才做了几天官,怎么就变得迂腐了呢?你也不想想,你把这些金银交给那白练,如果白练据为己有,猴子这心里,还好受一些。可依猴子看,这白练多半会上交大秦国国库,然后,秦国会拿这些钱去做什么?去养军队!去到处杀人放火!”
猴子气咻咻地说道:“公子,猴子自跟随你以来,啥事都听公子的,但是这回,恕难从命!”
李鹤一看猴子的模样,知道他动了真气,心知自从跟猴子相识以来,猴子对自己,确实是百依百顺,这回明目张胆忤逆自己,也是出于一番好意。
李鹤拍了拍猴子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别生气,要不这样吧,咱们把这地窟先暂时封存,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如何?”
猴子胸脯起伏,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霍然单腿跪地,把李鹤吓了一跳。
“公子,你给猴子半月时间,你必须答应我,半月之内,绝不能向那白练吐露这地窟半点风声,半月之后,你想如何便如何,猴子无有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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