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突地跪在了地上,打断了意儿的话,“二‘奶’‘奶’,我说。求您……给宜,给秀秀一个出路……”
竟是连从前的名字也不要了。
童儿意儿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走还是留。
华文熙便道:“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会意,退了下去。
屋里的人就剩了红枣和华文熙。
红枣咽了口唾沫,低声开口道:“二‘奶’‘奶’,我今年十三岁了,我原名叫孙宜秋。”
早料到她该是谎报了年龄,没想到竟然差了这么多!
华文熙非常吃惊,不由得看了她的前‘胸’,十三岁是二次发育的年纪,‘女’孩子的‘胸’脯、身高都会有很大的变化……
可红枣的个子却矮得很,身上干巴巴别说是‘胸’,连‘肉’都找不出多的几两。
红枣感到了华文熙的视线,有些局促的动了一下。华文熙皱眉道:“你每天都吃多少?怎么会这么瘦?”解氏管家虽霸道了些,但还不至于到克扣下人饭食的地步。
红枣低头道:“……去得晚,我吃的也少。”
华文熙皱眉道:“其他丫头可是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红枣摇头,“我帮别人多做事,她们借钱给我……”
华文熙叹口气,“你接着说罢。”
红枣低着头一一道来。
原来和童儿猜得差不离,她还真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她父亲是个秀才,九岁时父母双亡,舅舅占了她家的房子财产。还要把她卖去妓寮。她便偷光了家里的银子,抱了妹妹跑了出来。路上颠沛流离,两人吃尽了苦头才到了京城。秀秀也是那时候头一次在路上犯了病,只是还没那么严重。只是翻白眼,喉咙里像今天一样“咔咔”响。只是那时以为是累着了,没有多在意。没想到如今这么严重了。
说起这些,红枣语气中是浓浓的内疚。
华文熙却不这么想,如果这病真是前世的癫痫,这么小就发病……应该是遗传的。或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但不会是“受了累”。
红枣继续道:“……那时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恰巧我听说有对夫‘妇’生不了孩子,脑子一糊涂。就把宜,秀秀送了去……后来我就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好得口饭吃,也能顾着点秀秀。”
真的是这样?
那有什么好隐瞒年纪的,大丫头比小丫头可贵不少。小些的‘女’孩儿做丫头还得费心思调教才能卖出去,不然什么都不懂就去做丫鬟,可不是砸自己招牌。
这么想着就问了出来,红枣回道:“那时我也长得小,说是九岁也没人信,有人还以为我害了长不大的病……索‘性’就说自己六岁……”
华文熙笑笑。“原是这样,不过这种经历虽苦了些,却也不是什么要藏着掖着的。”
方才突然问红枣的年纪时,她那瞬间的惊恐和极力压抑的紧张让华文熙印象深刻。
红枣低着头,“……我偷了舅舅家的银子,他打人很凶,还认识官差,我怕他找人拿我。”
“就这样?”
“……嗯。”红枣垂着眼点了点头。
既然她这样说了,华文熙也不再问。便道:“秀秀今后怎么办?”
红枣沉默一会。抬头道:“能不能就养在意儿姐家里?我每月会送银子过去,等她大了些。若是病好了,也能进府里做丫头。”
华文熙挑起眉‘毛’,“你父亲不是秀才?你们家两个‘女’儿都给人做了奴婢……”
读过书的人家不都会有些气节。轻易不会去做奴才,更别说仅剩的两滴血脉都给人做了奴才。
哪知红枣老气横秋的说了句,“……人能活着,干什么都行。”又有些忐忑的抬头,“若是秀秀的病……”
像大夫说的那样今后会慢慢减轻还好,若是越来越重动不动就发病,怎么能来府里做丫头?
华文熙也心知这一点,就算做不了丫头,也只是多一口饭吃,多养个闲人也没什么。
只是她今后是要离开侯府的啊……而红枣是王夫人的丫头,还和葳蕤阁有牵扯……
她拿不定主意。红枣虽然说是妹妹能活着就好,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多看重秀秀,若是两人今后分开,说不定今生都不能相见了……
见华文熙皱着眉犹豫,红枣着急起来。虽然知道她求二‘奶’‘奶’的事太多了些,可却不能不开口。
当初以为妹妹被人抱走了,她心里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便也只能求她落到个好人家。如今见着了再分开……她当真舍不得。
“……二‘奶’‘奶’,求求您收留她吧。那报仇的事,算我没说,秀秀如今这样安然无恙的,我就谢天谢地了。方才我脑子糊涂,说了些僭越的话,还请您别往心里去……今后我也不再做尤妈妈吩咐的事情,只求您能收留秀秀。”想起方才秀秀差点发病的样子,她又留下泪来,“……如今秀秀这个样子,没有人家会收了,只有意儿姐还那么细心的照顾她……您和您身边的人都是好人,求求您……”
尤妈妈……
上次红枣带着灵丘县主来找麻烦的事还记忆犹新,她那回差点就挨了鞭子,‘花’了脸。想了想,她道:“倒也不必和尤妈妈说开,她吩咐你什么事,你尽管应下,只是要告知我一声。”
红枣听了猛然抬头,看了华文熙一瞬,坚定的点头,“我懂了,您请放心。”
华文熙想了想,对红枣道:“今后,如果有机会让你到我这来……”
红枣听了眼里都放着光彩,“我愿意,我愿意。奴婢愿意!”
只是要个丫头,应该不会很难吧……红枣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丫头。不过是个三等丫头罢了,到时走前找机会要了她,应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华文熙心里也轻松起来,好像马上就能单过了似得,和红枣聊了几句,便让她下去了。
童儿见‘奶’‘奶’说完了话,撩了帘子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针线簸子。瞧‘奶’‘奶’表情轻松,心里松了口气,便笑着递了一个香囊,“‘奶’‘奶’。瞧,好看吗?”
华文熙接过来,赞道:“好看,童儿手艺越来越好了。”
童儿骄傲的笑,道:“现在就给‘奶’‘奶’挂上吧?”
见她这么有兴致,华文熙便由着她将自己身上的香囊换了。
童儿满意的瞧了瞧,“一个太少了些,我再多绣几个您好换着戴。”
“我的香囊多着,要绣也不用你来,那些新来的丫头们不是都闲着。让她们做好了。”
童儿道:“那哪一样……”
知道童儿小孩子一样爱吃醋,华文熙便不再坚持,“你若有闲,便绣几个。”
童儿笑着应了,又说起几个新来的丫头来。
“……‘奶’‘奶’,立夏不错,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都不问,就是有些呆。”
立夏就是先前那个大手大脚长得很老实的金枝。如今跟着童儿跑‘腿’。
华文熙点点头。又问:“其余几个怎么样?”
童儿滔滔不绝说起来,“意儿姐如今不在。立‘春’没人带着,不过她倒也勤快,和几个丫头们的关系都不错。我听了几回。说的也都是些小事,从不议论主子们的‘私’事。……还有白‘露’谷雨两个,一个伶俐的不得了,叫传个话儿‘啪嗒啪嗒’的一字不落,把当初的酒儿都给比了下去。“
来了新丫头,酒儿便升了二等,算是补上了清风的缺。酒儿如今大了些,依旧整天笑嘻嘻的,哪个丫头做生日什么的都少不了叫她。
“那个谷雨,真是勤快,哪里有活就往哪里跑,都不用人说的。……就是那个彩月,总支使这谷雨做这做那的,还叫她做了好些帕子荷包什么的,却自己拿出去送人。”
最后说到了暖‘玉’,“……像个小姐似得,成日里躲在屋子里,说是在屋子绣东西,却也没绣出个什么来。不过她‘性’子倒是怯的很,平日里只和新来的小丫头们说说话,见了我们几个也不敢来说笑,倒还不如比她小个几岁的白‘露’。”
“还有那彩月,总是拿话刺她,有时候我都替她不平,她却低着头不做声。……‘奶’‘奶’,如今彩月太嚣张了些,徐嬷嬷给她派了几个活,她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逢人就说是您的心腹,还总是训那些小丫头。”
暖‘玉’……
华文熙开口道:“暖‘玉’总受彩月欺负,嬷嬷知道么?”
“知道吧,我见嬷嬷还‘私’下拿了几个帕子给她,让她别忘心里去,说忍忍就过去了。”
华文熙不知说什么好,只道:“若是彩月再这样,你们帮着点暖‘玉’,她刚来,和你们还不熟悉,往后就好了。”
童儿无所谓的点点头。
这时景儿在外头探了头。
华文熙见了叫了她进来,“东西都送过去了吧。”
景儿点了头,拿不准要不要提红锦的事。
先前意儿姐和她说叫平日里注意着点红锦,她还以为红锦是不是手脚不干净……如今经了些事,她觉得红锦应该没这么简单。可是除了‘私’下去绣铺的事,她也什么不对的地方。这点子小事如果报上去,好像太小题大做了些,‘奶’‘奶’如今这么多事,这点子小事还要叫‘奶’‘奶’‘操’心……
倒是很少见景儿这么犹犹豫豫的。华文熙便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家里短了银子使去找你童儿姐,她管着我的钱箱子。”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景儿正要说,立夏在帘子外头探了头,规规矩矩道:“‘奶’‘奶’,有个叫小宝的要见您,说给有人让他给您带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