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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可能还有一更。
红枣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她瞪着那双通红的眼睛看华文熙,叫了一声,“二‘奶’‘奶’!”
华文熙镇定的看着她,眼里却在估量这弱小的‘女’孩能有几分力气,怀里会不会揣了利器,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摸’到了桌上的茶壶,她道:“你想说什么,红枣。”
红枣扯起嘴角,“二‘奶’‘奶’,我妹妹,丢了。”
华文熙拿不定主意她要做什么,便住口没有接话。
红枣怔怔的看着她,眼神却飘向了远方,神‘色’苍凉得很,一点也不像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让人看了不禁发笑。可如今,华文熙没这个心思。
“‘奶’‘奶’,我昨天告了假,出去看我妹妹,他们却说她被人抱走了。”
她继续道:“您该是记得的,在‘花’房那回向您说过,我妹妹她病了。当初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只好进了府,又把妹妹养在他们家里。后来我妹妹就病了,我拿了许多银子给他们,还是不够,昨天我去瞧他们,他们却说,我妹妹被人抱走了。”
说到这,她抬头看向华文熙,小小的脸上带着难言的神‘色’,“他们说我妹妹被人抱走了。”
华文熙叹口气,这误会真是大了……抱走和救走,可是天壤之别。待要说什么,红枣却突然提高了音量。
“我才不信!我不信他们说的!我昨日一整天都在那巷子里,您猜怎么着?”她‘露’出奇异的笑容,“当初他们说没见过我妹妹这么漂亮的小人儿了。这病不能拖着,一定得治好,不然会拖累她一身。我就拼命找钱……没想到!”她重又‘露’出那种仇恨凶狠的眼神,“他们把我的妹妹。当狗一样的养!”
“呵,每回我去时,都不许我抱抱她,说是怕这病传了人,我只好远远看着……”她痛哭起来,“……我都没想着去问问旁人!我不是人!我不配做姐姐……!”
华文熙心口堵得慌,扶起了红枣,“起来,如今都过去了。听我说——”
“不!怎么能过去!”红枣尖叫了一声,眼睛通红,“我要他们不得好死!!”
说出的话虽吓人得很,但配上她稚嫩尖细的童音,却让听者感到那么的滑稽无力。
景儿突然撩了帘子进来,见了屋里的情形,忙道:“‘奶’‘奶’,怎么了?”
华文熙摇摇头叫她下去,“没什么,你去看看童儿回来没有。”
景儿退了下去。
屋中的气氛被景儿打断。红枣方才的气势也没了,她瘫坐在地上又“呜呜”哭起来,“……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如今这话让人听起来,说不出的悲戚无助。
华文熙拉起红枣,“你来求我做什么,帮你除了那家人?”
红枣重又跪下,抱住她的‘腿’,“二‘奶’‘奶’,二‘奶’‘奶’。奴婢知道。您是这府里最善心的人,您不光没揭发我。还让人给我瞧病,我却还听了尤妈妈的话害您……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求您发发慈悲。帮我报了这个仇。”说着,她语气坚定起来,“您放心,我今后吃斋念佛一辈子,绝不让您遭报应!”
啊??
红枣见她不应,又“砰砰”磕起头来,“求您,求您!”
华文熙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谁?江湖好汉,山野莽贼?我说灭了人全家就能灭了人全家?”
红枣连连摇头,“不不,您不是山贼。您您,”她着急的谁不出话来,“您可是侯府的二‘奶’‘奶’啊!您也是这府里最善心的人。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您有这权利了!您是官家‘奶’‘奶’,您动一动手指头,就有人帮您除了他们!对您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动一动手指头?
听了这些,华文熙不禁好奇起红枣的经历,在她眼里,官家的人就有这么大权利?即便是个深宅‘妇’人?
华文熙摇摇头,对她道:“你怎么不担心担心你妹妹?难道你不该先去找她?”
红枣撇过眼睛,“……她被好心人抱走了,能跟着他们,也是福气……跟着我,能做个什么……”
这时,屋里帘子一撩,进来两个人,正是气喘吁吁的童儿和意儿,意儿怀中还抱着个小‘女’孩。
那‘女’孩头发有些黄,脸上的‘肉’也比同龄的孩子少几分,五官却长得不错。只是这时她紧紧搂着意儿的脖子,牙齿死咬着,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有些狰狞,浑身打摆子。意儿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她,时不时亲亲她的脸。
红枣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立刻回头看华文熙,见她轻轻点了头,方站起身来。应跪得久了,趔趄几下才走到意儿身前,仔细的看了那‘女’孩的脸,‘激’动道:“宜兰!”
‘女’孩子见她接近自己,抖得更厉害,牙齿都要咬碎了。意儿轻轻在她耳边说话,“秀秀,秀秀,你的本名叫宜兰呢,真好听呀。别怕,这是你姐姐呀,你忘记了吗?秀秀……”
秀秀愈发颤抖,面容有些僵硬起来,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
意儿大惊,赶忙将秀秀的头放在自己肩上,一面抚着她的背,一面轻轻讲话,又抱着她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来回踱着步子。待她稍微安定了,从腰里‘摸’出一颗‘药’来,又拿手掰开了她的嘴,哄着喂了下去,“乖呀,秀秀,吃‘药’‘药’了,吃了‘药’‘药’姐姐带秀秀看‘花’‘花’……”
好容易喂了下去,见桌上有杯温茶,单手拿过来喂了她。秀秀只喝进去一点,剩下的流了满身,意儿身上也湿了一大片,她却毫不在意,仍旧轻言细语的安慰着秀秀。
华文熙见秀秀紧抓着意儿衣裳的手渐渐放松。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真怕她突然就犯了病,万一大夫来得不及时可怎么好。
方才这场景,也让她明白了意儿说“秀秀离不开她”这话的含义。看样子,真是一步都离不得。
事出突然。一时倒忘记了红枣。华文熙看过去,却发现红枣满脸悲戚,拳头握得死紧,咬着‘唇’,眼泪早已流了满脸。察觉到华文熙的目光,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宜兰怎么在这,她得了什么病?”
华文熙轻轻吐出两个字,“痫病。”
红枣茫然的看她,“……会传人吗?严重吗?能治好吗?需要多少银子?”
童儿接口道:“大夫说是不传人。严不严重还不好说,也许大了会好些。治好……怕是不能了。”
“……”红枣又转头去看秀秀。
秀秀不再打摆子,伏在意儿身上,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意儿把秀秀的脸贴在自己脖子上,遮住了他人的视线,轻声道:“虽治不好,但小心照顾了,也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屋里一阵安静。
今日的心情大起大落,红枣小小的脑袋好像装不下,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童儿碰了她。“意儿姐近来一直照顾着你妹妹。”说着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却没提意儿去那巷子的原因,只说是找人偶然遇见的,又说近几日才知道这是红枣的妹妹。想来也是被红枣吓住,下意识不想让她知道‘奶’‘奶’原本的打算。
红枣听着,眼睛直直的望着意儿怀中的小‘女’孩。
华文熙在一旁瞧了半晌,突然问:“红枣,你今年多大了?”
红枣猛地回头。
“八,八岁。”
华文熙看着她。“大夫‘摸’了你妹妹的骨头。她今年有四岁多了。那家人收养了她好几年了,你把妹妹放在他们家时几岁?四岁?还是五岁?”
红枣不说话。袖子里的拳头又攥起来。
几岁的小孩子,孤身带着个小婴儿,还懂得把自卖进府。又给妹妹找了个寄养的人家……四五岁的孩子,能做得出来吗?
大家都有些明白过来,特别是意儿,她早觉得有些不对,但只想着也许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呢。
华文熙看着红枣,她的拳头握得愈发紧了,关节发白。
宜兰。
这名字带着文气,不像是一般种地的人家的人取的名字。
“你叫什么?”她问。
红枣依旧闭紧了嘴。
“你的家人呢?还在世吗?”
这回,红枣静了一会,抬起眼看她。眼里全是绝望,她扯起嘴角,“二‘奶’‘奶’,我说了您肯帮我吗?”
华文熙笑了,“不一定。”
童儿对红枣充满了好奇,劝道:“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你放心,我们‘奶’‘奶’善心的很,能帮的都会拉扯一把。”
华文熙听了却奇怪起来,怎得一个两个的都说自己善心?她又想起来张氏和厉煜柏也是找了她来帮忙。他们可是知道自己“失忆”了的,面对他们如同陌生人一般,他们怎么就会信她,告诉她那些?
这时候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重拿了个杯子倒了杯茶,道:“不说也好,我倒怕染上了什么麻烦。”她朝意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意儿照顾了你妹妹这么多天,快些去给她道个谢,你若是没给你妹妹找到收养的地方,就让意儿暂且照料着。只是不能太久了,我身边还缺人呢。”
意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华文熙,“对不住,‘奶’‘奶’……”
“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意儿点了点头,又低头去看怀中的孩子,眼中充满了不舍。
华文熙看着她慈爱的眼神,不禁想,意儿今后一定是个好母亲。
童儿撇撇嘴,“当我们稀罕知道呢……”说着对意儿道:“意儿姐,你快回家去吧,一会她要是再发病可就不好收拾了。”又小声道:“‘花’了这么多银子呢……”
意儿有些犹疑要不要把秀秀给红枣抱抱,方要松手,秀秀就害怕的紧紧搂住她,只好作罢,对红枣道:“她今日还得回去吃‘药’,你若是闲了便来我家瞧她……”
红枣却突然跪下了,“二‘奶’‘奶’,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