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白闹大概就是上天选中的那个悲惨的宠儿。濒死一口气,却突破了一气,涅槃化三清。
正午的太阳确实是火辣辣的,更何况还有这片孤独的大漠盲目的敞开了胸怀来迎接这多余的馈赠。每一粒沙子都是可怕的火炉,它们彼此紧靠,烧灼着唯一的异类。而在这炙热的上方,昏睡的白闹终于悠悠的醒了过来。
但也是没有醒过来,他的眼睛紧闭着。不知道是残缺的灵魂在拖着他烧伤的躯体,还是烧伤的躯体牵绊着那不羁的灵魂。白闹的腿好像灌了铅,浩大的沙漠出现了两道连绵不断的弧线,随着白闹的每次移动越来越长,将这大漠完美的切割开来。
这不是最重要的,引人注目的是白闹身体周围环绕的一圈雾气,自成一片绿荫,为脚下的沙子带来些许的凉意。白闹佝偻着身子,艰难的向着太阳走去。雾气跟着移动,一点点的积累,愈发的厚重,也愈发的清晰,直到最后我们可以明明白白的看见,那翻腾的雾气中扭动着一个个青面獠牙的鬼魂,不知道在经历什么,面容一脸的煎熬。
再可怕的大漠也有终点,只要能确定方向不停的走。但这个简单的事情是没有人能做到的。那遮天蔽日的风暴,和其伴同的飞沙走石,你所认知的世界顷刻间覆灭,沙丘它长着脚!
可是白闹不一样,就算他的意识还没有清醒,他有一个方向值得他忙碌的劳累,纵然是口干舌燥,衣衫褴褛,岂能敌那一眼的约定太过强大。
五天后,沙漠变绿洲,黄沙的尽头露出星星点点的绿色,空气之中有了点湿润。白闹身体的本能反应开始大口的吐息,这安逸的空气总能给烦躁的人一丝慰藉。白闹又是个特例,因为他只有无穷的悲充斥在脑海里。
远处一个朴实的牧羊人清清楚楚又模模糊糊的看见那死亡之地走出来一个大活人,而且还在不断的走着。他揉了揉眼睛,雾气中确定是清清楚楚的!好奇,惊讶,催动着他的手不断的抽打着坐下的马匹,他想见识见识这位伟大的人有怎样一副样貌。也是好奇心害死猫,当他若无其事的驶进那雾气中的时候,骤变突生,马的眼眸里翻滚出泪水,一声仰天悲哀的嘶鸣,牧羊人直接被甩了下来,他痛苦的“啊”了一声,但不是因为坠马的疼痛,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天灾下羊群的损失和挨饿受冻的一家人。这些都在逼着他,那久经风雨而强悍的思绪再抵不住这些痛苦的侵蚀,忍不住的一声声的“啊”了出来。
白闹是没有感觉的,他还是一步步的往前走着。直到他远离了这片土地,被雾气笼罩的一人一马才清醒了过来。马好奇的摇动着头,忘记了它对命运不公的驳斥,继续任劳任怨的甩着马尾,等待主人的鞭打。牧羊人诧异的摸着满脸的络腮胡,顺手就对着旁边的马抽打了几鞭。
一个个的蒙古包映入眼帘,外面燃着篝火,火上烤着香喷喷的猪。出来进去的妇女,端着木盆,拿着旧衣服,坐在蒙古包边高声的歌唱。但一切的安宁延续不了多久,只因为白闹携着雾气腾腾果断的走来。
越走越近,被笼罩在内的人越来越多。于是那人世间千奇百怪的伤痛一一的浮现出来。有人因为三斗米而焦急不安,有人因为一两句口舌之争而郁郁至今,更有甚者,为那身上的衣着不够精美绝伦,为家里的装饰不够华贵壮观而闷闷不乐。千万种人,千万种伤,平日里被掩埋着不说出来,现在被强行勾引出来,使得那不知所在何来的悲伤不停的蔓延下去。
同样的,当白闹横穿过了蒙古包,那些破碎的帆布飘在身后的时候,众人才醒了过来。面面相觑的看着,那一副副屁滚尿流的样子,破涕而笑但却都是掩着面,私底下暗暗嘲笑着别人,却不知道对面人眼眸里你的样子,也是小丑般引人发笑的。
白闹不知疲倦的走着,我们不得不承认潜意识的强大,万里的奔袭和磨破的鞋子丝毫引不起他的皱眉,滴水未沾和油盐不进也影响不了他的体能,他还是一直往前走着。
像一个追太阳的人,白天,他只以为一直往前就是梦的终点,夜晚,他只以为一直往前就能看到梦的起点。乐此不疲的重复着出脚,收脚,摆臂的动作。
七天内,他经过了十几个蒙古包组成的小部落。无数的凡人在他诡异的雾气中重温着失去的痛苦和得而复失的凄怆,所有的悲抑制不住的穿梭时空而来,而最后又化成种种痴念植根着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又有斑驳的城墙印入眼帘。雄伟的城门外进进出出的无数人,或是肩挎轻松的行囊,或是驾驶着吱吱作响的马车,总之行色匆匆。突兀的,城内的众人看不见城外的景象,只有一片白雾。站在城墙上方的侍卫看见有一个疯子,又是一个乞丐,不知所谓带动着满天的白雾往前走着,雾气内的众人,或是仰面哀嚎,又或是掩面痛哭,那片雾气中,就是一个真实的炼狱,不管是不是魂魄都在经历小鬼的鞭挞和阎罗的斥责。吃惊的侍卫赶紧命令下方的卫兵关闭城门,又急急忙忙的冲向城内,向城官报告。
历经岁月的城门吱哑的响着,最后“砰”的一声关出了与世隔绝的风采。
可是只认死理的白闹懂得什么拐弯,一次次的强撞着那城门,就算头破血流,他也不会停止。
像是一场风暴,所有的细节席卷到了全国。这个不得重视的小小的城终于成为了舆论的中心,勾引着千万好奇的人一批一批的涌来。
在这个国家的金銮大殿上,奏折纷飞而来。
而疲于应付的君王为了破除人心惶惶的谣言,只能派出亲爱的公主和他得力的部下赶去遥远的边疆前去安抚百姓和一探究竟。
大殿上,月瑜再不见活泼的模样,有心无力的应了下来,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