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是孤独的存在,就注定选择死亡都不能一厢情愿。
就连白闹都说不上来这是第几次一心求死却被阻拦了下来。每一次的阻拦就要有一个人用生命作为代价,而他只想速死。
“武艺高强,才智过人的你们,为什么非要留下我这么个平凡的人独自在这个世间承受着煎熬。太自私了,你们太自私了!”就算在半空中用不上力气,但那胸膛的起伏却不能阻拦,当白闹扯着脆弱的声带将这些可怕的抱怨发泄出来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停止了!
白闹被救走了,如火也战死了,地上的尸体已经足够多了,那么谁还需要有什么动作?
如火堂堂正正的站着,火红色的大胡子再凌乱也打扰不到他凝固了的双腿。如果没有那些密密麻麻的铁箭,任谁看这都是个活生生的人。
刺猬,这是白闹最后一眼看到的。或许是高速运动带起的气流冲击了他的口鼻,又或许是如火的死终于压垮了他的神经,反正白闹再没有意识,任一具无灵魂的躯体在不知名的空间里漂泊。
而在如火天火降世般的最后一击侥幸活下来的将士们是震撼的。就在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那火焰的深处骤然传出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暴喝:“自古男儿站着死,谁又跪着苟且生!”直至那火焰渐渐的平息,如火像神将一般,直挺挺的立着,印着那句话的意境,恢宏的轮廓终被勾勒出来。在那冲击力一波更胜一波的箭潮中,我们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没有倒下,所以将士们不再冲锋,不再对那个坚强不屈的男人在这世界唯一的遗留做什么不礼的举动。
对白闹围而不杀是惧,对如火破而不污是敬。
那些在鬼门关前徘徊的士兵嘴里叨念着,嵩代和刘宇飞的嘴里叨念着,仔细的听下去,一句句的都是“自古男儿站着死,谁又跪着苟且生。”
嵩战不能出声,但他也默默的念着。眼里又是讽刺的一副景象。在他看来,没有翻手为云的实力和覆手为雨的势力终为蝼蚁,决定不了生死,也只能选择生死的方式和姿态。
如火连同那些死不瞑目的将士被几十把火泯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只在史官的星点笔墨中透露出无奈和不屈。而酒禅人的尸体被保存了下来,运回汀州建起了一座华贵的陵墓。其劳民伤财不用多言。这位生前怜悯众生的圣人,死后也担上了些许骂名。这也就是命运的无常吧,它不会缔造完美的人,也不会成就无缺的人生。
白闹借着风的吹动,一直游离着。宽广的沙漠冲他抛出了橄榄枝,他也就应邀赴会。
日换月,斗转星移。夜破,朝阳出。
白闹幽幽的醒过神来,放眼望去,满地尽披黄金甲。也终于在此时他有了站着世界中心的错觉,同样也是在此时,他有了无限的悲哀和无穷的伤痛。
这一片大漠没有药草,没有清水,但也是疗伤的好地方。
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处,在这被上天惩罚而遗弃的角落,那一片茫茫而无所适从的情怀有多么适合白闹现在的意境。不论以前,此后,他终于成为了孤家寡人。正如在这大漠中,他独自站在原地,没人解救,没人引导,生是他一个人的事,死也是上天的安排。
可是,他能轻易的选择死亡吗?他的血管里流淌的再不是单纯的鲜血,汇集杀涯的意志,如火的不屈,酒禅人和五味的希冀,以及那些从未远离就在身边徘徊的仇恨!
这个噩梦开始的时候,他的生命就不再自如。在这个满目苍痍的世界中,这不是最悲哀的吗?
好在这片大漠看不到飘扬的龙旗,听不到盛世的赞美,好在这片大漠没有人。白闹终于可以卸下强撑的面具,就任性的哭泣一把,泪流多少由他决定,不用干涉,不用理会。白闹也终于可以将声音释放出来,可以不顾形象的将所有的污秽之词给了幕后黑手的嵩战,给了自作多情的酒禅人,五味和如火,给了辜负了他一往情深的嵩代和刘宇飞。
一口血始料不及的涌上喉咙,刚尝到甜头,就焦急的窜出嘴唇。身体跟着猛然的一抖动,遗留的伤口一个个突兀的裂开,又有血继而出来。
疯狂的白闹终于平静了下来。死的死,走的走,众叛亲离,孑身一人。活着在承受着无边的冷漠和氐惆,还有比这更为悲惨的事吗?聊以体内几滴微不足道的鲜血作那王者祭,以免不耽向前,无畏死亡的勇士感到寒冷。自己就躺在这里,以免勾魂的小鬼在找他的道上迷了路。
白闹无意识的睡着了,失血过多的后遗症是哪个人都逃脱不了的。
一圈圈白雾或是从他身上,又或是从这浩大的自然里凝聚出来,围绕着白闹久久不愿散去。那些撕裂的伤口一点点的结着疤,黑色的血一口一口的吐出来。这白雾开始有规律的旋转,上升,速度越来越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直至形成一团可怕的气流,扶摇直上九万里,戏弄朝阳。
有多少人远在千里的小镇,却看到这荒漠里冲天的孤烟,忍不住的惊讶!
东芜城郊有一个偏僻的行园,草青柳绿,水流潺潺,假山成群,桃花纷飞,有蝴蝶蜜蜂成群穿梭,有嫩鱼老龟错身而过。抢眼的,不是那里里外外忙碌的佣人,也不是精雕细琢奇特的庭柱,而是坐在石桥上呆望着流水,下意识的往水下游戏的鱼儿抛食的姑娘。
姑娘一身粉衣,翠玉绿簪当头,长发及腰,不施粉黛却疑似仙人。美的出尘,细看,正是那狡黠而善解人意的月瑜。
身后有一男子大步流星的走来,一躬身,轻言细语的说道:“小姐,东芜之战有结果了。妖族天徒,人族嵩战重伤,两位圣人…”男子突然停顿了下来,调整了半天的情绪,才接着说道:“两位圣人惨死。”月瑜对前面的什么并没有兴趣,一听见圣人陨落的消息,突然转过头来,问道:“证实了?”男子确定的点了点头,再没有言语。
月瑜的眼前又飘浮的出现那坐在城墙上无限伤感的少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赶紧站起身来,走向屋内,顺便嘱咐那男子:“收拾行囊,我们回家!”
有一种直觉在引导着她。
只因为临别前,她的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