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说书人远去的背影,赵长安掂量着那枚金色的铜钱,心中忍不住泛出一丝疑虑,这铜钱不就是镀上了一层金粉么?就这斤两还没有这铜板本身值钱,那说书人怎么不依不饶,先前在街上贼眉鼠眼的模样说不定也是在寻这金色铜钱,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拿出这铜钱看了看,赵长安愣了愣,原以为上边刻的是开元通宝,没想到竟然刻的是清风明月。反转一看,背面刻的字儿也与普通的铜板不同,刻的乃是朝霞晚露四字。
赵长安一挑眉,将这铜板放在嘴里咬了咬,结果就只是咬下了一层金粉。呸呸呸三声,看着这铜板上被咬出来的牙印子,赵长安略微心疼,别的不说,金粉至少也是金子啊,亏大发了。
细细搓去上边的口水印子,将这枚铜钱安稳置放在怀里,赵长安抬起脸来,远远望见有一人匆忙从街上跑来,喊了一声,“狗剩儿,做什么去?”
狗剩儿用力擤了一把鼻涕,又抹了一把鼻子,斜着眼睛看着赵长安,“关你屁事儿!”
嘿,这小子!
赵长安笑了一声,提着手中的那半边鸡肉朝着狗剩儿晃了晃,“看见没有?你若是告诉我你去做什么我就将这只鸡给你。”
“你当我傻么?”狗剩儿哼哼一声,“没熟我怎么吃?拿着干看着啊!”
赵长安噗嗤一声,心说你是真傻。看着狗剩儿正欲离开,赵长安连忙喊道:“你想想看,你若是将这只鸡提回去的话,说不定你爹得乐成什么样子!”
狗剩儿眼睛一亮,心想是这个道理,前几日因为自己偷酒未遂,爹一直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看。如今若是将这只鸡提回去的话,指不定我爹要怎么夸我!
又擤了一把鼻涕,狗剩儿犹犹豫豫道:“先说好,我告诉你我去做什么,你一定要将这只鸡给我!”
“我像是那种说一做二的人么?”
狗剩儿皱着眉头想了很久“说一做二”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半天没能弄清楚,懒得想了,便道:“既然你不是那一二的人,那我就告诉你了。若是你敢反悔,我就刨你家的祖坟!”
赵长安乐了,“你从哪儿学来的这句骂人的话?”
“你管我是从哪儿学来的!”狗剩儿挺着胸脯,“我要说了啊,我这是要去找那说书人!”
赵长安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狗剩儿正欲开口,忽而一愣,大声道:“你不是说就只问一个问题么?怎么问了俩儿?”
嘿你奶奶的,这会儿怎么就开窍了?
“你若是告诉我的话,我明日再给你拿一张木弓来!”
“成!赵长安你是天下第一好人!”狗剩儿面色一喜,“我可告诉你了啊,我找那说书人是要他告诉我天下第一的名号。”
“天下第一?”赵长安问道:“他说了要告诉你了吗?”
“说了,昨日他还给我说了天下第十的名号,今日说天下第九,明日天下第八,总会轮到天下第一的!”
“那天下第十是什么名号?”
“这你都不晓得?本大侠就告诉你,这天下第十名作。。。诶?名作。。。”狗剩儿先是鄙夷,随即一愣,最后一脸愁苦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哎哟,我搞忘记咯!”
赵长安哈哈大笑。
那面狗剩儿还在掰着指头寻思,我忘记这天下第十的名号了,岂不是今日还要问他天下第十?那天下第一的名号岂不是还得晚一天才能问?要是我明日又忘记天下第十的名号了怎么办?
狗剩儿哭丧着脸,完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号我一辈子也甭想知道了。
赵长安忍着笑意冲着狗剩儿道:“想明白了没得?”
狗剩摇摇头,一脸囧相。
想不明白了,狗剩儿心说自己今日再问一遍天下第十,睡觉的时候念上一百遍,总不能忘记了吧!
这样一想,狗剩儿脸上又露出了一番笑脸,朝着赵长安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该给我鸡了吧!”
这你倒是记得,赵长安无奈一笑,随即装懵,“什么鸡?”
“啊?”狗剩儿一脸惊讶,“你不是说我告诉你之后你就给我鸡吗?”
“告诉我什么?”
“你怎么也傻了?你说若是我告诉你。。。”
狗剩儿话才说一半,赵长安便打断道:“你才傻了,我没事给你鸡干嘛?我自己留着吃不好啊?”
狗剩儿瞪大了眼睛,盯着赵长安的面色看了许久,终于从其眼里找出了一丝笑意,一字一句大声嚷嚷道:“你,大,爷,的,赵,长,安!你,又,骗,我!”
“骗你什么?谁骗你了?”赵长安忍得有些难受。
狗剩儿只觉得委屈,鼻子抽了抽,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说你欺负我,叫我爹来揍你!”
说着狗剩儿迈开步子往回跑,刚跑了一步忽而顿住了,抹了一把眼泪,强忍不哭,“不成,先说好的,我要去刨你家祖坟。”
赵长安笑眯眯道:“好啊,若是你刨到了我家祖坟倒是帮了我一件大事儿,我得感谢你十八代祖宗。”
狗剩儿琢磨半晌才想起赵长安是个孤儿,这下可好了,自己该去哪里找他的祖坟啊?
愈发觉得委屈,狗剩儿又一把哭了出来,一面抖索着两条小腿往回跑,一面嘴里放着狠话:“赵长安你不是人,我再给你说一句话我也不是人!”
跑了有半条街的距离,就又看着那小身影犹犹豫豫跑了回来。
狗剩儿抬头看了一看赵长安,抹了一把鼻涕,支支吾吾道:“鸡你不给我了,那你说好的那木弓明日还带给我么?”
“什么木弓?”
“哇!你不是人!”狗剩儿短短的时间内哭了三次。
赵长安冲着狗剩儿的背影远远喊道:“不是说再跟我说话你就不是人了么?”
那面没有回话,就只听哭声更加撕心裂肺了些。
赵长安哈哈大笑,还在乐呵着,就听见旁面传来了一声冷讽,“真有你的,欺负一个小孩子做什么,你将那鸡给他不就完了么?”
赵长安转头一看,瞅见的是彭老二那张阴阳怪气的脸,嘿嘿一笑,“干嘛去?若是你告诉我的话我就。。”
“去你大爷的!”彭老二骂道:“将我当小孩子使了么?”
“那大爷贵庚?”
彭老二脸绿了,拿着垮在肩上的药箱就要往赵长安身上砸,“老子才二十九,才二十九!你才是大爷!”
赵长安笑着求饶,好容易安抚下彭老二,赵长安道:“说真的,百八十年没见你出门,今日怎么出门了?”
彭老二将药箱重新在肩上挎好,“没见我背着一个药箱么?不去救人难不成还去杀人?”
得,看来以后跟狗剩儿不能再说话了,这才多久的功夫?自己脑子都转不过来了。赵长安讪讪一笑,“谁家?”
“镇长家。”
“镇长?”赵长安略微疑惑,“前几日那伙长安公子哥儿来的时候你不是去给他媳妇治病了么?怎么今日还得你上门?要死了?”
“你嘴里能不能说几句好话!”彭老二尽管被称作是刁民,但确实是良心大夫,听着赵长安这一句着实是有些不痛快。
赵长安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礼道歉。
彭老二仍旧是觉得不解气,骂了一句你这厮真是没救了。
赵长安悻悻笑了一声,随即抬抬眉,意思是顺着前面的话题接下去,怎么还去给镇长媳妇治病?
原本是拿这话是转移话头,没想到彭老二直接炸毛了,“你还好意思问?若不是你给那小姐说老子能治松鼠的箭伤,老子能没时间给镇长媳妇治病么?老子是一个大夫,能做得了兽医的本事么,险险将那松鼠治死小命不保。你大爷的,老子,老子抽死你这玩意儿!”
赵长安落荒而逃。
跑了将近有半条街,赵长安才终于停下脚步,喘了一口气,心道这彭老二还真是看不出来,年纪一大把,竟然还这么有活力。老当益壮?
“赵长安,你这厮提着半只鸡在街上瞎跑什么呢?该不会是从哪里偷来的吧?”
说话的是王大福,这会儿他肩上扛着一袋面粉,想必是从镇尾王寡妇的商铺里买来的。
赵长安未曾回头,只盯着彭老二的身影,回了一句,“放屁!别的我不说,这个真是我自己打来的。”
“你看什么呢?”王大福将肩上的面粉卸在地上,抹了一把汗。
“诺,彭老二呢!”赵长安努了努嘴。
“彭老二?”王大福眯着眼睛望了一眼,“今日他怎么出来了?不是一直呆在他那家铺子里边不出门的么?”
“说是给镇长媳妇治病去了。”赵长安随意回了一句,心中一动,又问道:“诶你说这彭老二当真才是二十九岁?真是一不小心吃了一株草药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这谁知道?说是这样说的。”王大福道:“只不过镇上私底下还有另一个说法,说是这彭老二进山的时候触怒的山神,受了山神的惩罚。”
“山神?”赵长安嗤笑一声,“我同老头子在那白马山之中活了这么多年,老虎熊罴都弄死过,也没见过山神一面。”
听赵长安嘴里说着那瘸腿老猎人,王大福有些唏嘘,心道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摇摇头,重新扛起这袋面粉,道:“这谁说的准?你若是真感兴趣的话,倒可以去问问李大柱。”
“狗剩儿他爹?”
王大福点点头,“这镇子上跟彭老二来往密切的也就只有狗剩儿他爹了,他或许晓得一些内幕也说不定。”
赵长安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候就听见有人轻声喊了一声爹。
赵长安与王大福往底下望去,见到的是大成子。王大福笑了笑,心说这小子还晓得来看看老子累不累,没白养。
可王大福还未曾开口夸奖,就看见大成子缓缓抬起头来,“赵长安,我叫你爹了,你总能带我去山上打。。。妈呀!”
王大福一脸漆黑,猛地将肩上那一袋面粉丢下,“臭小子你别跑,还敢认贼做父,不认祖宗,老子今日就打死你这个孽子!”
赵长安看着那亡命追逃的父子俩儿哈哈大笑,大声应了一声诶!
“赵长安你别乐,等会我就来收拾你!”
赵长安嗤嗤笑,转头看着地上那袋面粉,眼睛转了转。
那面又传来一声怒喝,“赵长安你别跑!给老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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