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邢空吃过饭,跟苏瑾去周向武家里,其实主要还是找赵梅的。
结果一进门,就见客厅一地的碎玻璃片,应该是打碎了茶杯,赵梅坐在沙发一角双眼通红,脸上还有些红肿,周向武并没在。
“嫂子!”苏瑾惊讶的快步走过去“怎么了这是,吵架了?”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赵梅,看了看邢空。
“他打你了?”看到赵梅红肿的脸,邢空皱了皱眉,听到邢空询问,赵梅的眼泪不禁又掉了下来。
赵梅也是从老区的抗日根据地一点点进步到现在,她平时一直是个很乐观坚强的老大姐,邢空很少见到她脆弱的哭成现在这样。
从她四几年跟周向武谈恋爱,就处处照顾着邢空,这么多年缝缝补补的没少干,后来又帮她带邢纯,在邢空心里,她就像自己家亲人一样。
原来,今天赵梅遇见苏瑾聊了几句后就回了家,周向武周末一早上就出去了,中午回来时还喝了酒。
赵梅就唠叨了几句,说他最近周末也不着家,家里什么事都不管,每天也不知道都去哪花天酒地,喝成这个样子才回来。
在周向武换衬衫时,她又看见他锁骨上有被指甲抓过的印子,想到那个女教员就疑心顿起。
多追问了几句,周向武就急了,两人吵了起来,周向武就给了她一耳光,还摔了杯子。
邢空沉默着听完,弯腰捡起一块地上的碎片,说:“犊子玩意,打老婆,我整死他。”说着把碎片扔回地上,就要出去。
“老邢,我跟你去。”苏瑾扯住邢空“有什么事,好好说。”
“我知道,你把嫂子带咱们家去,我今天找着他,好好跟他说道说道。”邢空拍了下赵梅的肩“嫂子,你放心,他要真敢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就把军装给他扒了。”
之后,邢空去了警卫连,找到周向武的警卫员,让他带着自己去那个女教员家,结果周向武果然在人家客厅沙发上坐着。
“你来干什么?”周向武显然也醒了酒,见邢空找到这来,心里多少有些顾忌,但还是不动声色的问。
邢空冷眼瞧着他,对给自己端水的女教员客气的笑了笑,大方的坐到沙发上,说:“我刚才去你家了,没看着你,听说你在这,我就来了。”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丁羽不是外人。”周向武若无其事的样子。
“哦,也没啥大事。”邢空听他这么说,扬了下眉,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我就特别想知道知道,你怎么把你老婆打的胖头肿脸的,拿哪手打的啊?”
“这事,你别管。”周向武有些不耐烦。
“我怎么就不能管了?”邢空靠到沙发上,沉声说:“老子是你军长!周狗子,从我给地主家扛活开始,你就管着我,那怎么今天我就不能管你一次呐?”
“驴子,你跟余簟秋这么多年,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哦,你有红颜知己就行,我怎么就不能有个丁羽呢?”周向武拍了拍茶几。
邢空冷笑着起身,一把揪过周向武衣襟,扯开他的衬衫,看到赵梅说的他身上的指甲印后,转头问立在一旁的丁羽“这你挠的?”
“是。”丁羽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对邢空很忌惮,说着话双手紧张的紧攥在一起绞着。
邢空解开自己的衣扣,敞开衬衣,背着丁羽面向周向武,指了指肩头的弹痕“我就问你,还认得这疤么?”
周向武看了一眼后,先是一愣,随机神色一凛,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邢空系着衣扣说:“你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自己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掂量好了。还有,再让我知道你动嫂子一手指头,我就剁了你。”
说着系好衣服转身对丁羽笑了笑“谢谢你的茶啊丫头,哎呀,我闺女都跟你一般高了,不容易。做什么事儿呀,多想想父母。”
“驴子,我跟你回去。”周向武忙起身,扯住就要出门的邢空“你听我解释。”
已经到院子的邢空一把推开他,嗤之以鼻的说:“周狗子,我和簟秋跟你和她,完全是两码事儿。之前就算有什么,我们也是孤男寡女,你是有妇之夫!还有,我也不打老婆。”
鄙视的摇摇头“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今天,我还真得从新好好的瞅瞅你。你这以前拎枪打鬼子的手,现在都能打女人了啊。”
周向武就这样被她连训带损的数落了一道,临到了军区门口,邢空神色严肃的低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那小丁,到底有没有,啊?”
“没有没有。”周向武明白了邢空的意思,连忙摆手“兄弟,你相信哥。”
邢空心底长出了口气,面上依旧严肃的警告着他“嫂子接我们家去了,那就是她娘家。你啊,回去把家收拾好了,想想怎么检讨,再往我们家去。不然,小心苏瑾给你轰出来。就为你这点破事,她都没给我好脸色,害的我跟着你受牵连。”
晚上,周向武拎了酒,来邢空家里给赵梅赔罪,苏瑾和赵梅都好奇,邢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他迷途知返,悬崖勒马的,甚至还有点量子回头的意思。
几两酒下肚后,周向武拍着邢空的肩头,捂着脸竟然哭了“驴子,我忘本啊我。要不是你提醒我,我真忘了。”
“你还没忘干净。”邢空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低头说:“狗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呢成了老周,我成了老邢。但是,咱们不应该忘了当年像老冯那样,倒在我们身边的好同志们。你以为你为自己活?我们,要为那些牺牲了的战友们活着。”
听完邢空提起“老冯”,周向武情绪更激动,揽过身边的赵梅,嚎啕大哭,赵梅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轻拍着周向武的背,红肿脸上挂着一丝淡笑,像是哄着犯错误的孩子。
邢空拉过苏瑾的手握了握,说:“那年我还没认识你,我跟老周才到队伍上打鬼子。那会那小鬼子不像后来,正猖獗的时候,厉害,我们打不过。参军也就三个月吧?”
“四十天。”周向武抹了把眼泪,啜泣着说:“我们连长姓冯,他不喜欢人叫他连长,全连都叫他老冯。我们被鬼子一个中队追到了江边,为给当地的难民过江争取时间,必须死守。当时的桥已经炸的就剩条摆渡的铁索,水又急,也没有船。”
想到这些,周向武又泛起了泪“在林子里,鬼子居高临下的冲我们放枪,驴子推开我为我挡了子弹,后来肩胛骨差点就废了。他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我真怕他死了。”
“对,那天他也是这么哭的,老冯看我受了重伤,把我跟武子的皮带系一起,让他先拽着我码着铁索游了过去。”邢空想象着当时黑天,江面也是黑的,自己迷迷糊糊的呛了很多水。
“我们和另几个难民过去没多久,鬼子就追上来了,怕鬼子们渡江追过来,老冯砍断了铁索,当时拽着铁索的还有娘两儿,眼看着就被水冲走了。”周向武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老冯的媳妇和儿子。”
“唉。”邢空倒了杯酒“弹尽粮绝了,老冯也跳江了。”说着指着周向武“当时这小子就哭着跟我说,等以后他娶老婆有孩子,一定对他们好,死也要死在一起,对吧?”
“对,是我说的。”周向武越想越悔恨,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我浑蛋!”
“行了行了,这是又喝多了。”赵梅扯住他的手“咱不喝了,回家。”
一起送走他们,到门口,苏瑾扯住邢空,定定的看着她。
“咋了?”邢空被她瞧的有点慌张,赶紧解释着“我也没多喝呀,再说,你看老周拎酒来的,他跟嫂子这样,今天这不特殊情况么——。”
“你那时是怎么想的?”苏瑾打断她,轻搂住她的腰。
这次反倒变邢空不自在了,向屋子里面看了看,又向院子门外看了看,轻轻解着苏瑾围在腰上的手“妈和孩子还都在客厅呢,这在院子里,苏瑾同志——。”
“合法的!”苏瑾双手勒得更紧,学着中午邢空的样子昂了昂头“说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当时,我当时失血过多,还泡了江水,脑子嗡嗡的就知道肩膀疼,哪还能想出什么。后来,周向武说以后有家要对老婆孩子好,我正在想我这胳膊还能不能扛枪了。”邢空如实的说着。
苏瑾笑着放开手,意外的肯定着“如果是抗日那会儿,我如何也想象不到,对于老周这件事上,你会像今天这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不是暴跳如雷的跟他拳脚相向。”
“其实,看见他坐在丁羽家沙发上那德行,我真想揍他,可忍住了。毕竟,对于咱们这些人来说,能活到今天就算是奢侈了。邢空扯着苏瑾进了家门“得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