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少轩娶阮家三小姐为妻,外人再怎么腹诽也就说说而已,真去阻止,谁吃饱了没事做,瞎操那个闲心,先把自己的日子过顺了吧。
皇后赐婚懿旨下来,郑国公惊吓过度,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小晁氏扶住年迈的丈夫,老头子身形摇晃,他抓着小晁氏,急问道:“我没听错吧?”
小晁氏面带忧色,配合老国公的情绪,沉重点了点头,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郑少轩那样狂妄疯癫,又不可一世的男人,也就只能娶那些二流官家的庶女了。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们,谁愿意和这样的疯子过一辈子,找死也别选这种暴虐疯子。
小晁氏暗爽在心,表面还得做做样子,安抚这个被自己女儿和儿子气得跳脚的老头。
郑国公匆忙进宫见皇后,皇后料到老父亲会走这一遭,早已气定神闲等在宫里,只待父亲兴师问罪,她再问回去。
“皇后这是何意,为自己亲弟弟选亲事,竟然如此敷衍马虎。”郑国公开门见山,见面便指责女儿。
“父亲一来就给我扣帽子,父亲又是何意。少轩是我亲弟弟,他如今躺在床上生死不明,阮家小姐的命格能够救他,为何不成全呢。我若置之不理,弟弟怎么办。是弟弟的性命重要,还是郑家的脸面重要。难道说,父亲为了郑家的脸面,连弟弟都可以舍弃。”皇后反击回去,父女俩各不相让。
“江湖术士的话你也信,亏你还是皇后。”郑国公口不择言。
皇后面色一沉,压抑着怒火道:“父亲慎言,我可以不计较你的失当行为,但若被外人听了去,你这可是以下犯上,藐视皇家威严。”
“我--”郑国公横眉而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女儿毕竟是皇后,哪怕她六亲不认,大义灭亲,他也只能跪着叩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敢问父亲,少轩小时候磕破了脑袋,鲜血直流险些丧命,你在哪里。你在新娶的小娇娘屋里,她一点伤风感冒,你就跟自己身上掉了块肉似的,心疼得要死不活。太医来了,你竟然叫他先给你的继室看病,是你小夫人重要,还是少轩的命珍贵。亏得少轩命大,要不然,早被你们害死了。少轩如今昏迷不醒,你来宫里看过几次,有三次吗。对了,算上这次,勉勉强强三次。要不要待会去见见少轩,父亲难得进宫一回,少轩哪怕昏迷着,也是惦记父亲的,谁叫你是他亲生父亲呢。”
皇后疾言厉色,慷慨陈词,字字珠玑,说到最后嘲讽意味甚浓。她双目清亮,皓洁如朗月,直勾勾注视郑国公,弄得郑国公尴尬不已,视线投向别处,左顾右盼,就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女儿。
他竟然被自己的女儿劈头盖脸训斥得说不出话,老脸都丢尽了。养女如此,真是老来不幸啊。
郑国公气冲冲进宫,灰溜溜出宫,回到家里甩脸色发脾气。屋里的下人都被他骂了一遍,小晁氏自觉站在门旁边,打算找个合适的理由出去避难。郑国公骂完了下人,把他们赶出去,只留小晁氏服侍。
小晁氏赶紧取出烟袋,对付老头子就得用这个,他吸上几口,云里雾绕的脑子发晕,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国公爷既然不满意这个儿媳妇,那就再找个合适的,天下之大,还怕找不到配得上郑家的媳妇。”
“皇后态度坚决,再说,懿旨已经颁布,事已成定局,再难转圜了。”
先是君臣再是父女,皇后一意孤行,他进宫抗议,皇后不听,他能如何。皇帝都默许了,任由皇后做主,他这个父亲还能和皇帝皇后对着干不成。
小晁氏点了点头,暂且不提这茬,转向另一个话题。
“对了,老五和世子年岁相当,世子都定亲了,干脆把老五的亲事也办了吧,来个双喜临门。”
“老六的亲事没说好,老五那边你可得盯紧点,务必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小晁氏笑着哎了一声,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一个庶子,还想找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你以为所有大户人家都会给你这个国公爷面子,把自己宝贝姑娘嫁给庶子,做梦吧。
老头子养尊处优惯了,太想当然了。
话说回来,现在情况特殊,倒真有个大家闺秀愿意纡尊降贵,无条件下嫁老五。
只是,小晁氏说到此女,国公爷反应强烈。
“什么,刘宝婵,不行。”
一提到她,郑国公就不自主想到那天的荒唐事,刘宝婵都能当自己孙女了,被她撞见自己不堪的样子,真是丢死他一张老脸。何况,一个官家小姐,竟然敢私闯男子书房,她想做什么,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
本来就不满意刘宝婵,加上他和刘家向来不对盘,如何能做亲家。
小晁氏料到了郑国公会断然拒绝,她剔掉烟袋里的灰,苦口婆心劝道:“宝婵那丫头胆大,好奇心又重,我一时疏忽,少看了她一会,她便偷跑出去,闯进了世子的书房。事后我也教训过她,这丫头知道错了,以后必不会再犯。况且,世子的亲事不如意,阮家小姐出身低,老爷看不上,老五那边就得慎重了。说实话,京城里头,刘家小姐可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配老五绰绰有余。”
小晁氏软磨硬泡,又是窃窃软语,又是揉肩搓背,又是烟袋伺候,郑国公一把老骨头哪经得住这般折腾,倒有些松口的迹象。
“待我再想想。”
但凡郑国公说出这句话,小晁氏就会窃喜,成了。
果不其然,两天后,郑刘两家传出结亲的消息,刘家二房嫡女下嫁郑家庶少爷。结亲也就罢,更令人唏嘘的是,两家居然将亲事定在世子大婚那天,也就是说,郑家一次迎娶两房媳妇,可谓双喜临门。
皇后早就对老父亲失望,当他越老越糊涂,只要他别破坏少轩的亲事,随他折腾。她和父亲见一次面说一次话都嫌累,反正她会派儿子去观礼弟弟的婚礼,有太子坐镇,明眼人都知道那天婚宴以谁为主。
但是,阮家有人意见大了。
“他们郑家什么意思,仗势欺人。一个庶子的亲事竟然和世子一起操办,他们是抬举庶子,还是存心打我们的脸。”
“姨娘,最难受的应该是世子。”琳琅没好气提醒她。
“他到现在还没清醒,没准九天后都不能来迎亲,你就等着和公鸡拜堂吧。”他们若是真的有意刁难琳琅,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他们那些所谓名门望族也不是想不出来。
琳琅拨弄手腕上的菩提串珠,这是裴氏特意到大昭寺为她求来的护身符。据说一串佛珠在手并顺着珠子依次掐算,就会自然而然心无旁骛、神定气闲、自在安乐,而且还能调养经络、舒展筋骨。她一颗颗拨弄,一颗颗数数,发现还真有点效果。至少,她和姨娘,一个气定神闲地坐着,一个气急败坏地站着。向来从容优雅的姨娘越来越耐不住性子了,而她则是越来越淡定了。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上心,这是你自己的婚事啊。”
一开始,裴氏还是很高兴的,她女儿即将嫁到国公府,成为世子夫人,这是好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等兴奋劲一过,她再仔细想想,又开始烦躁了。
郑世子昏迷一个多月,至今尚未清醒,拜堂怎么拜,洞房怎么入。这些都是顶顶重要的,如果只是走个过场,女儿就是嫁进郑家,也会被郑家人看轻的。何况,郑世子若是久睡不醒,世子之位能否保住,这也是个不得不提上议程的问题。一旦他丢了世子之位,又始终昏迷不醒,琳琅嫁过去等于守活寡,而且她出身不高,郑家未必善待她。
想来想去,裴氏竟是忧大过于喜。或许,这门亲事并没她想象中的如意,其中要克服的难题太多,多到裴氏都快没信心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姨娘放宽心,只管自己吃好睡好就行。我的事,姨娘不必太担心。”
郑少轩既然能做到这一步,琳琅相信他有十足的把握,将他弄出来的这出大戏圆满落幕。琳琅甚至猜测,他此时是否正在思考,如何让自己在大婚之前顺其自然清醒,顺顺利利拜堂。
说句心里话,琳琅宁可他昏迷一辈子,毕竟两人关系算不上熟稔,顶多认识而已,就这样拜堂成亲做夫妻,琳琅都能想象洞房那晚的窘境了。
姨娘还给她捎了几本小人书,都是些妖精打架的画面,看得她面红耳赤,脸上火辣辣的烫。这种事发生在她和郑少轩身上,琳琅想都不敢想。她倒希望郑少轩不要醒太早,自己的八字不灵验了,送不了福,最多被发配到偏僻孤院或是遭休弃,她自己买个庄子生活,还落个清净自在。
显然,琳琅对郑少轩已然有几分了解,所以她的希望注定落空。郑少轩此刻翘着儿郎腿,手里捏着一张祈福纸,老神在在道:“将这玩意放在我枕边五日,我便药到病除了,魂归人间了。”
太子姜崇彦向来看淡鬼神之说,他撇了一下嘴,啧啧道:“一张写了好命八字的红纸,就可以骗过满朝文武黎民百姓,改日我也弄张试试。”
“这种东西,见好就收,试多了就不灵验了。”
又过了五日,郑世子在众人焦急等待中终于悠悠转醒,消息迅速在城内传开,大家都说是写有阮三小姐八字的祈福纸显灵了,震住邪魔,召回了郑世子游走的魂魄。
裴氏大松口气,琳琅则有点失落,看来,洞房那晚是逃不过了。
又过了一日,世子侧妃乔玉然忽然晕倒,传来太医诊脉,竟然诊出了喜脉。帝后大喜,重重赏赐乔玉然。这可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帝的第一个孙子,意义非同寻常。
皇后认为这都是阮琳琅带来的福气,继前几天郑家送完聘礼以后,皇后又赏赐了一大堆的金银珠宝,红木箱子如流水般接连不断地搬入阮家,看得人眼花缭乱,竟比郑国公送来的聘礼更加丰厚。
贾氏和姬氏远远瞧着,心里落差不可谓不大。姬氏还好,最多感慨一下,这都是命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贾氏则有点钻牛角尖,她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庶女,为何会有这样大的福分,太神奇了。
裴氏笑得合不拢嘴,她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这样风光痛快过。皇后为了抬举琳琅全弟弟体面,紧接着又封了裴氏三品淑人,以表彰她生育有功。裴氏有了诰命在身,地位不亚于贾氏和姬氏,即使她仍然只是个妾,阮家的人也不敢怠慢她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你这只金凤凰。”
裴氏拉着琳琅的手,说着属于母女俩的私房话。
若说琳琅对这门亲事最满意的地方,那就是皇后破例封赐裴氏。听父亲说,朝中那些守旧派大臣极力反对,并弹劾此举有违祖制,皇后一句“本宫之家事,干卿何事”,臣子们见皇帝毫无反应,只能悻悻作罢。
皇帝乐见皇后发怒,皇后怒了,他才觉得她是个正常人,也有喜怒哀乐各种情绪。皇帝的恶趣味,总是出乎众人意料。
琳琅深感权力的巨大作用,怪不得那么多人争名逐利,为了名利不择手段。因为拥有了这些,别人才会正视你认同你,甚至盲目追随你。
尽管如此,琳琅仍然时刻警醒自己,权力虽可贵,切莫太沉迷,合理善用勿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