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骓马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卷起一阵狂飙,转眼便到了李府,猴子和杨岱诸人,则紧随其后,马队风驰电掣般进了府门,随后,阔大的府门“咣当”一声,重新关闭。
众人翻身下马,李鹤把缰绳扔给杨岱,大声问道:“老刘头何在?”
一个队员将早已吓得缩成一团的老刘头引到李鹤面前,面对李鹤的盘问,老刘头将上午被劫的过程又复述了一遍,李鹤一听,情况跟猴子向自己介绍的大致相仿,再问下去,老刘头便再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了。
见老刘头因为挨了打,受了惊吓,身体一个劲哆嗦,李鹤便好言安慰了几句,让人带他下去歇息。
李鹤想了想,转头对猴子说道:“关闭府门,严禁任何人出入,让弟兄们都吃饭,各安其事,等候命令。”
说完,掉头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芳姑看了看猴子、杨岱和闻讯从后院赶来的董路,众人皆面面相觑,猴子摇了摇头,一挥手,大声喊道:“吃饭!”
及至所有人都吃完了饭,李鹤的房门仍然紧闭着。
芳姑在卧室门口的廊下来回打着转,又等了一会,仍然不见一丝动静。芳姑急了,不待请示,拎着食盒,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猴子跟在身后,闪身而入。
屋内,李鹤盘腿坐在榻上,低着头,正仔细地擦拭着手里的短剑,面前的几案上,摆着那把遍体通黑的镔铁砍刀和另外一柄短剑。
见此情景,猴子心里一阵大喜,跟随李鹤多年,李鹤的习惯,猴子早就了然于胸,看来,公子这是下定决心准备干了。
芳姑却是一怔,她弄不明白,瑶娘被掳,公子难道不应该赶紧派人出去查找吗?为何一言不发,大门紧闭,坐在这里安静地擦拭兵刃呢?
芳姑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上几案,又盛了满满一碗粟米饭,轻声说道:“公子,吃饭吧。”
李鹤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短剑,接过芳姑递过来的陶碗,大口吃了起来。
芳姑和猴子则立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李鹤如风卷残云般连干三碗。
吃完饭,李鹤接过芳姑递来的方巾擦了擦嘴,对猴子说道:“让杨岱和董路进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猴子应声而去。
芳姑偷眼看了看李鹤的脸色,一面收拾桌案上的碗碟,一面轻声问道:“公子,咱们不用派人出去,寻找瑶娘的下落吗?”
李鹤摇摇头,低声说道:“不用了,我已经知道她在哪了。”
芳姑一愕,正想接着往下问,一眼瞥见李鹤凝重的脸色,紧锁的双眉,再不好聒噪,赶紧收拾好碗碟,转身离去。
很快,杨岱和董路便跟在猴子身后走了进来,待三人坐定,李鹤环视了一圈,沉声说道:“此番瑶娘被掳一事,想必诸位和我一样,第一时间就该想到此事为何人所为。在这寿春城内,除了桓彝,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为了一己之欲,累次三番明火执仗,当街掳掠良家妇女,已然酿成几起人间惨剧,桓彝此人,丧心病狂的程度,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说到这,李鹤顿了一下,平息了一下激荡的心情,继续说道:“从风雷营创建伊始,我和猴子便立下规矩,杀我兄弟者,便是我李鹤一生的仇人,此仇,不共戴天!”
“大贵子之死,咱们风雷营与那桓彝结下的,就是死仇,既是死仇,便再也没有了缓和的余地,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而且,我在大贵子坟前立了誓的,一日不杀桓彝,大贵子兄弟便一日闭不上眼睛。”
“杀桓彝并不难,难就难在怎么善后,毕竟桓彝是大秦的官员,他再怎么混蛋,站在他背后的,却是一个强大的秦国,跟这个庞然大物对上,无论何种结果,都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承受的。”
“猴子,前段时间,你不是一直迷惑,为什么我总是跟那个流民头子郑黑皮频繁接触吗?现在我跟你说实话吧,按我的计划,我原本是想着诱惑郑黑皮一伙,在城里弄出点动静,而且,动静越大越好。因为,一场骚乱,足以让我们在干掉桓彝之后,全身而退。”
“但是,由于瑶娘被掳,这个计划已经来不及进行了。以桓彝的无耻和残忍,瑶娘落在他手上,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我们只有提前发动了,而且还要分秒必争。”
李鹤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转了一圈,说道:“所以,我决定今天晚上行动,诛杀桓彝!诸位觉得如何?”
“没的说,干了!”
三人异口同声,齐声低吼,尤其是董路,两眼烁烁放光。
李鹤点点头,说道:“据可靠讯息,桓彝除了圭园之外,另有两处住宅,今晚我们的行动,主要针对圭园和灏池两处,尤其是灏池,是我们今晚攻击的重点。”
“董路。”
“在!”
“你们青龙寨的任务是打击圭园,请你通知令兄,速速将你们的人手召集起来,秘密潜伏在圭园周围,暂时先不要行动,一俟城东灏池方向火起,便杀入圭园,有那敢于抵抗的,格杀勿论!”
李鹤又看了看董路,强调道:“记住,你们一定要等到城东火起,才能行动,一时看不到火光,一时决不可轻举妄动!明白了吗?”
董路双拳一抱,大声说道:“董路明白!”
李鹤盯着董路,眼神冷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速战速决,干完就撤!决不可贪恋钱物。离开之时,点一把大火,将圭园给我烧了,烧得越干净越好!”
“猴子。”
“在!”
“咱们风雷营今晚的任务是围剿灏池,你从郡府内今夜不当值的弟兄里,选五十名好手,秘密调回府内,加上府里的弟兄,所有人都配备双弩,做好准备,天一黑咱们就出发。”
猴子双拳一抱:“得令!”
“告诉弟兄们,三三两两的回来,要保证绝对秘密,绝不能让人看出半分异常。”
“公子放心!猴子省得。”
李鹤看着几人凝重的脸色,笑了笑,说道:“都这么绷着干什么?放松点,咱们又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诛杀桓彝,只是决心难下,一旦下决心准备干,凭他那点力量,还不够咱们看的。”
三人听李鹤这么一说,都呵呵笑了起来。
李鹤一片腿,下了坐榻,说道:“好了,大家都去准备吧,我还得去趟司寇衙门。”
猴子心内诧异,问道:“公子这时候还去衙门办事么?”
李鹤走到门口,扭头一笑:“我得去把那些巡夜的军士稳住,不然,等咱们干起活来,这些人会碍手碍脚。”
司寇衙门。
李鹤和蒙骊对面而坐,看着蒙骊那张红彤彤的大脸盘子,笑着问道:“蒙兄中午又喝了不少吧?”
蒙骊嘿嘿一笑:“不多不多,和老长官两人,干了一坛子而已。”
李鹤眼眉一挑,笑道:“张将军?难怪郡守大人留饭,他坚辞不就,原来是跑到你这儿喝酒来了。”
蒙骊一脸得意的笑,说道:“老长官对蒙骊,那是没得说的,从当兵的第一天起,蒙骊便跟在老长官的后头,一直到打断腿,咱俩就没分开过。你别看他平日里对蒙骊骂骂咧咧的,那都是假的,心里,对蒙骊好着呢。”
李鹤点点头,口里低语:“那是,那是。”
蒙骊听着李鹤的口气,有点心不在焉,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李鹤的脸,见他满脸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蒙骊猜出李鹤有心事,关切地问道:“贤弟,有事?”
李鹤点点头。
“方不方便跟老兄我说说?”
李鹤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蒙兄,今天上午,我的表妹被人当街掳掠而去。”
蒙骊一听,火了,一拍桌案,吼道:“光天化日之下,谁这么大胆,难道吃了熊心,咽了豹胆不成?”
李鹤紧紧盯住蒙骊,说道:“还能有谁?”
蒙骊一听,李鹤话里有话,略微一怔,瞬间便明白了李鹤的意思。
“又是他?”蒙骊瞪着一双豹眼,看着李鹤问道。
李鹤点点头。
蒙骊右拳狠狠击向左掌,一声闷吼:“这个畜生!老天怎么不收了他?留在世上作孽!”
李鹤一声冷哼:“老天管不了他,老天也救不回我的表妹,我李鹤做事,向来只靠自己。”
蒙骊又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准备自己干?”
“不然呢?等着桓彝发善心放人吗?难道,於氏的悲剧还不够惨痛?”
李鹤眼珠血红,死死地盯着蒙骊。
蒙骊点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垂下头,脑海里高速旋转着。
相处日久,李鹤对蒙骊算得上非常了解了,这位成长于军营的中年校尉,绝对属于面带猪像,心中嘹亮的一类,除了没有文化,浑身恶俗之外,若论起智慧,绝对异于常人。对待这样的人,任何多余话都要尽量少说,只要给他时间,他自己就会把所有的一切掂量清爽。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果然,思考良久,蒙骊抬起头,看着李鹤,缓缓说道:“李鹤,蒙骊没有家眷,在这楚境,除了城外的老长官,我就你一个朋友。蒙骊自问,一向是拿你当兄弟待的,我也相信,在你心里,同样视我为兄长。”
李鹤点点头,看着蒙骊,没有说话。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桓彝此贼,跟我的老长官是生死之仇,此番又结怨于你,他千不该万不该,同时与蒙骊的一兄一弟都结上仇,所以,今天无论你准备干什么,蒙骊都与你一道,哪怕犯险也在所不辞!”
李鹤闻言,站起身,双拳紧抱,朗声说道:“蒙兄大恩,李鹤铭感肺腑!”
蒙骊摆摆手,说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今夜天黑以后,无论城内发生什么,驻军都不要出动。完事以后,我会及时派人通知蒙兄,届时,驻军再动不迟。”
“没有问题!我替老长官应下了!”
李鹤深深一揖,看了看蒙骊,转身就往外走。
“且慢!”
蒙骊一声断喝,叫住了李鹤。
李鹤转过身,看着蒙骊。
蒙骊端坐榻上,眼睛直视着李鹤,缓缓说道:“贤弟,别忘了,咱们这牢狱之内,还有十几个死囚,到时候,说不准会派上用场。”
李鹤心中霍然一亮,在如此短暂的时间,竟然考虑到了这一层,蒙骊此人,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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