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换衣服了。”一旁的屈潇潇说。
楚业看见屈潇潇的衣服已经脱下来了，只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马尾辫解开后，黑色的披肩长发挡住了脸。她现在正在脱裤子，露出了雪白修长的大腿。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根本不在意自己女孩子的身份。
楚业尴尬地转过头去。他拿起了舱壁上自己的阿瑞斯uni机甲。
以前等离子体推进发动机刚发明的时候，在飞船加速时，飞船中的宇航员必须全身浸泡在淡黄色粘稠的富氧液体之中。这种液体向宇航员肺部直接提供氧气，可以在飞船加速过程中减缓的巨大加速度对人身体的负担，防止人内脏被挤碎和撕裂。
但是现在不需要了，这套阿瑞斯uni机甲是阿瑞斯Y83改良后的机甲，可以在郑和号满功率加速的情况下保护穿戴者的身体，而不需要宇航员再浸泡在呼吸液之中了。而且最方便的是，阿瑞斯uni机甲还可以直接当做宇航服使用，让宇航员可以穿着机甲在舱外作业。阿瑞斯uni有着完整的循环系统，可以提供氧气和水等生命支持。
想想还真是有趣，这个机甲的名字叫“阿瑞斯”，是希腊神话中战神的名字，而他们现在要去的火星，英文名MARS，则是古罗马神话中战神的名字，这两个战神似乎正是同一个人。
楚业穿上了机甲，其他四人也已经换上了机甲。他们各自在机舱里的加速舱中躺好，飞船即将进入加速状态了。
2
楚业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非常奇怪。
跟所有的梦一样，这个梦没有开端，直接就到了中途。
楚业处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面，这个世界周围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像是一锅浑浊的浓汤。而且梦中发生的事还在不断地轮回。轮回的开始，楚业需要从一个平台出发，这个平台就像水上乐园的冲浪滑梯出发平台一样。楚业每次出发，都要抱住前面一个人，梦境中的那个人非常模糊，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看见了她的马尾辫。
旁边一个人每次都会给楚业讲注意事项，每次的内容都一模一样，以至于他都能够背下来，每次楚业都会说烦不烦我都知道了！但是具体那个人说了些什么，楚业却似乎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就像某种外星语言，含糊不清。
楚业从平台出发之后，他就进入了那个混乱的世界。
和所有的梦境一样，楚业在梦中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没有联想自己做这个梦是什么原因，是他曾经玩过的某个游戏的场景，还是他的什么幻想？梦中见到的那些东西，是他的什么潜意识作祟？他抱着的那个马尾辫的人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在梦中抱着她？这些问题，梦中的楚业都没有想，梦中的他对见到的所有一切景象和事物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就像世界本该如此。
楚业在这个世界中变成了某种像是细胞一样的东西。他需要不断进行细胞分裂，变异。还要吃掉其他的细胞。
其他的细胞也像他一样，像是和他一样进行多人游戏的玩家。楚业接近对手的时候可以甚至看见对方细胞上扭曲的人脸。这些脸似乎都很熟悉，但是楚业又完全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每次轮回都是因为最后被别人吃掉而结束。然后楚业又会从头开始新的轮回。楚业渐渐地掌握了一定的技巧，像是对一个陌生的游戏开始上手了一样。他不断吃掉别的细胞，好不容易能够坚持到吃最后一个对手时，又因为时空扭曲，和对方被拉开，然后自己被时空扭曲撕碎，开始了新的轮回。
他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个细胞吃完了，他又突然明白了新的游戏规则。游戏规则就这么突然出现，好像其实一直它都在，只不过楚业没有想起一般。
楚业成功吃完最后的细胞后还需要在时限之内把触手迅速伸出和附近的搭档击掌。那个搭档就是楚业之前抱着的那个马尾辫背影。在吃其他细胞的过程中，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总之现在又突然看见了她。
击掌后时空扭曲突然消失，世界恢复了正常。楚业竟然在一个图书馆里面，周围全是书架，其他玩家也恢复了正常，变成了直立行走的人类。
但是却没有任何事发生。所有人都开始寻找出路，这个图书馆像是无边无际一样，四面八方都是摆满书的书架，无穷无尽。
和所有的梦一样，楚业在梦中并不能阅读，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他都看见了，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能阅读，却感觉自己都读懂了。他开始像解密一样寻找线索。
其他的玩家都很无奈，以为自己被耍了。好不容易从细胞变成了人类，从时空扭曲的轮回世界回到了现实世界，却好像并没有结束噩梦。
最后楚业像是侦探一样破解了图书馆谜题，他并不记得谜题的内容。天花板上开了个窗，一个梯子如单摆一般缓缓摆动着下降。
梯子降落到了图书馆的地面，然后所有人都从梯子上去了。
3
到达火星的时间已经是三天以后。
楚业从加速舱里面醒来，这三天的时间对他来说感觉就像睡了一个短觉。
他做了一个梦，和所有的梦一样，在梦醒的那一瞬间，梦中的情景就忘了百分之八十。他只依稀记得梦中的细胞，图书馆，还有轮回的内容。
但他很确定那个梦应该是有点春梦的性质，因为他在梦中看见了一个马尾辫，只有一个人有那样的马尾辫。这是不是他潜意识里面在幻想屈潇潇？
梦中那些景象分别代表了他的什么潜意识，楚业想回想一下，却发现梦中的很多东西都忘完了，就跟以前的那些梦一样，梦中乱七八糟，认识的人突然变得很陌生，还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甚至想杀了自己。自己似乎是获得了某种超能力一样，但是超能力却又总是使不出来。明明很可怕的东西，却突然变得很温柔，甚至和自己很亲近。
弗洛伊德那套东西楚业不懂，他醒来后不到五分钟就几乎把剩下那百分之二十的梦镜也忘了。
现在，他站在火星基地的M1大楼楼顶的停机坪上，俯瞰着面前的火星表面。
这是人类自古以来就产生过无限幻想的火星。
楚业曾经看过的科幻片里面，对火星表面有着无数种描述。有的是在红色的沙漠中发现了外星人的遗迹，一张仰躺着的巨大人脸，需要用人类的DNA开启。有的是火星变成了人类的殖民地，那些城市都是上世纪90年代香港的风格，到处都是繁体字的招牌，繁华和颓唐并存，拥挤和衰败共生。
人们仰望火星，曾经以为火星上的红色斑点是巨大的外星怪兽。
然后当他们现在站在火星表面的时候，看见的只有身处其中的黑色城市。
跟在箱根看见的一样，死气沉沉的机械城市。林立的高楼大厦没有任何窗户和灯光，只有黑色的钢板。
这是一个机器人的城市，机器人不仅住在城市之中，楼房本身甚至也是由机器人的身体组成的。
楚业想，机器人拥有比人类更强壮的身体，更强大的智力，甚至无限的寿命。他们能在没有空气，极低温，和强辐射的太空中完成各种工作，而人类却一秒也不能在宇宙中存活。
但是，机器人都已经这么强大了，却还是臣服在人类之下，老老实实地为了拯救人类而工作。他们为了他们的创造者改变了地球，改变了火星，甚至遍布了整个太阳系。
而现在，他们要为他们的创造者战斗。
这个城市就像一个有机体，还能自动调整姿态，让整个城市进行旋转和移动。
楚业想起了在到达火星之前看见的那个巨大的水晶齿轮组，像钟表的内部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站在城市之中，看起来城市又成了完全的黑色，可能是城市自动调整了表面材料，调节温度或者利用太阳能之类的原因。
火星上的重力只有地球上的百分之三十八，所以机器人在空中的飞行更加省力。城市中到处是运输机器人在运输着建筑材料和集装箱。从远处看不见渺小的运输机器人，只看得见庞大的货物，感觉像是失重环境中漂浮着的碎片，这些碎片漂浮和穿梭在整个城市之中。火星基地反而像充满海水的海洋城市。
更远一点的地方，是城市的边缘，那里有着连绵起伏的红色山脉。山是那样的高，而且浑然一体，没有植被，没有雪顶，只有赤红的岩石。那是赤铁矿石，是火星表面呈现红色的主要原因。楚业在天文课上学过，火星上的奥林帕斯山和水手号峡谷分别是太阳系所有行星表面中最高的山和最大的峡谷。
穿着阿瑞斯uni机甲的楚业几乎忘记了这个星球的大气并不允许人类的生存这个事实。他感觉眼前的景象非常熟悉，就跟地球上看见的一样，很像科罗拉多大峡谷，像好多他去过的地方。
巨大的城市，远方的山脉，景色是如此壮观。
他毫不怀疑，也许多年以后这里可以变成适合人类居住的殖民地。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揭开面罩，呼吸一口火星的空气。
然而他知道，火星的大气密度只有地球表面的百分之一，而且大部分都是二氧化碳。
屈潇潇站在楚业的身边，显然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火星基地的壮丽景象。
她一定很高兴吧？
这个满脑子稀奇古怪想法的大胆女孩，“火星基地”，一定是她那“想去的地方”的清单中排在第一的选择。
楚业看着身边这个女孩，从多年前的教室，到现在的火星，她始终站在自己的身边。
楚业在想，如果火星只有他们两个就好了，这是他们的王国，他们就是亚当和夏娃，这就是他们的伊甸园。
“你看！蓝色的夕阳！”屈潇潇惊叫着，兴奋地指着天边。
楚业顺着屈潇潇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天边落下的夕阳竟然和地球上红色的夕阳完全不同，火星上的夕阳竟然是蓝色的！
蓝色的夕阳发出蓝色的光辉，这种蓝是很亮的蓝，蓝的发白。不仅夕阳是蓝色的，周围的天空也跟地球上傍晚橘红色的天空迥然不同，这里的天空是淡蓝色的。蓝光洒在火星红色的地面，融汇成了淡紫色。
“这是怎么回事？”楚业非常吃惊，“为什么太阳变成蓝色的了？”
“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地球看到红色日落，是因为大气瑞利散射导致蓝色的光减少，而火星蓝色的日落是因为沙尘散射了红光，导致红光减少。”屈潇潇说。
楚业想起了大一的时候跟着屈潇潇一起上的天文学导论课。那时候她坐得笔直，听得无比认真，周围好多男生对她投去仰慕的目光。
“太美了！”楚业赞叹道。“我在地球上去过那么多地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夕阳。”
“我一直在想。”楚业说，“人们都习惯了被关在自己的那么点地方。地球上有那么多美景都没见过，他们甚至也没有想要去看。他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因为他们要生活。”屈潇潇说。“他们没有你那么多钱，更没有时间。”
“呃……你先别讽刺我。听我说完。”楚业尴尬地说。“人类一直满足于自己那点渺小的人生，他们却并不想要去外面看一眼。要不是这次外星人危机，他们都习惯于把自己关在地球那么小的地方，地球之外的广袤宇宙中又有多少美景呢？”
“你走了那么多地方是为了什么？”屈潇潇问。“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玩。”
“我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楚业说。“为什么要拯救人类？我想要知道人类存在的意义。人类世界存在的理由。然后想想生命的意义，宇宙的终极意义，之类的问题。”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问奥格，宇宙的终极意义是什么，他回答的是一个数字，42吗？”楚业接着说。“哈哈，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科幻电影里面的梗。人类的很多科幻电影都是披着科幻的外衣，讲述古典的故事。科幻中外星人的故事，其实都是人类自己的故事。”
“那你找到了吗？”屈潇潇问。“你那些问题的答案。”
“没有。”楚业哈哈大笑。“我就是去玩了一圈。”
屈潇潇也笑了。
“我以前在想，我们会不会只是某个巨大生物培养皿里的细菌？我们的世界被他们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观察着，整个人类历史，甚至地球的历史就是一场实验？”屈潇潇说。
这个女孩又开始奇思妙想了。
“那个……”楚业说，“你看这么漂亮的景色，这么美的夕阳。”
“这个时候你会不会想要一个男人搂着你，然后吻你一下？”楚业大胆地问。
“你不会是说吻你吧？”屈潇潇撇了撇嘴说。“想都不要想！”
“你这样说太伤感情了吧？”楚业苦笑着说。
“你倒是说说，”屈潇潇转过头来，面对着楚业。“我们都带着面罩，一打开就活不了，怎么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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