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见施清如满脸的迟疑,小声道:“县主,我虽没进过太后的小佛堂,但我好歹在仁寿殿服侍这么多年了,自然不可能弄错,那必定就是太后的小佛堂!倒是您,为什么去了那里,是迷路了吗?我听底下的小宫女说恍惚看见您往这后头来了,我怕您出个什么意外,忙忙找了来,幸好我来对了,不然……”
施清如忙感激道:“是啊,亏得你来了,不然我这会儿只怕也要步你方才说的早年误闯的那个宫人的后尘,要被太后娘娘下令杖毙了。我是真没想到仁寿殿这么大,还当我都出入这里几个月了,怎么也不至迷路了,谁知道却绕来绕去都出不去了,反倒误闯了禁地,真是万幸啊!”
现在她知道映红想借的是太后的刀杀她了。
也是,要真是太后铁了心要杀她,便是督主闻讯第一时间赶了来,只怕也已迟了;或者也阻拦不了太后,毕竟太后可跟邓皇后、福宁郡主之流都不一样,她是皇上的亲娘,她若哭闹撒泼起来,便是皇上只怕也奈何她不得,更何况督主?
就是不知道映红到底是奉的谁的命?那她主子的这一场算计倒真是挺精妙的,只自己现在不方便告诉采桑,不是信不过采桑,是怕她知道得多了,反倒对她不利。
所以施清如才会避重就轻,说自己是迷路了。
采桑在宫里待了多年的人,如何不知道施清如没对自己说实话?
但她更深知在宫里“知道得越多,死得便越快”的道理,自不会主动追问,便只小声道:“宫里的房子都长得差不多,不在宫里待上个三五七年的,的确很容易就迷路了。仁寿殿还是整个宫里除了乾元殿和凤仪殿,最大的宫殿群,也就不怪县主迷路了,只以后千万得小心了,谁知道我下次能不能到得这般及时呢?”
施清如点头道:“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加倍注意的。倒是你,素日便承你处处关照我,今儿又救了我的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心里已在想着到底是谁要害她的命了。
最先想到的人便是邓皇后与福宁郡主,这二人都恨她入骨,肯定是做梦都想要她命的。
可前者如今足不出户在凤仪殿“养病”,便有那个能力,也未必还有那个胆子害她,何况还未必有那个能力,她凤仪殿的人可都让督主换了个殆尽;
后者则禁足自己府里,好长时间都没进过宫了,且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又何必非要如此迂回的借太后的手杀她,就明明白白告诉太后,她实在忍不下她了,让太后找借口要了她的命不行吗,又何必非要兜这么大个圈子?
但如果不是她二人,又会是谁呢?
她在宫里应当没有其他仇人了,或者,是督主的仇人?
采桑忙笑道:“县主千万别这么说,当初要不是县主救我一命,我如今坟头草都得三尺高了,不,我有没有坟头都说不准。所以我如今为县主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也是心甘情愿的,县主就别与我客气了。”
顿了顿,“这里到底不是久留之地,县主,我们还是先离开吧,省得再节外生枝。”
施清如忙回神点头,“嗯,我们先离开吧。”
采桑便带着施清如东绕西绕了一圈,最终到了仁寿殿外的小花园里,时不时已能看见有太监或是宫女结伴路过。
施清如方暗自松了一口气,与采桑道:“你就送我到这里,且忙你自己的去吧,我也得立刻回司药局去了,回头再答谢你。”
采桑的确还要当差,点头道:“那我就先告退了,县主千万小心一点。”
说完行了个礼,却行几步后,转身离开了。
施清如这才继续起自己的思路来,到底是谁要害她,那个映红的嘴,只怕没那么容易撬开,那广阳郡主知道多少呢?是全然蒙在鼓里,还是,就是她指使的映红?
枉她觉得她是一个纯孝之人,又淡薄温柔,所以待她格外和气,纵没有深交,心里其实也是拿她当朋友的,不然也不会映红一说她崴了脚,再一请,她就赶了去看她了。
她方才之所以会上映红的当,说到底都是建立在对广阳郡主人品心性的信任之上的,若她也是被蒙蔽了便罢了,反之,她绝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还有太后的小佛堂——若采桑真没弄错的话,可采桑没有理由骗她,那那小佛堂里供的那些无字牌位,都是谁的呢?
莫不是太后娘家亲人的?她记得丹阳郡主曾说过,太后娘家的亲人几乎都死在了十几年前的一场洪灾里……不对,十几个人的话,牌位的数量先就对不上啊。
且太后娘家又不是死绝了,还是有人幸存的,那自家亲人的牌位,就该供在自家的祠堂里来对,供在仁寿殿太后的小佛堂里算怎么一回事?太后又何至于将小佛堂视为仁寿殿的禁地,除了自己和段嬷嬷,谁都不许进,宫人误闯了还会杖毙?
那那些牌位是谁的呢,施清如直觉这事儿必须得弄清楚了,不然指不定下次因着这事儿,还会给她,甚至给督主带来危机,那就真是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得是去找广阳郡主讨说法儿。
施清如敛住思绪,去了西三所。
可惜广阳郡主与映红都不在,想也知道多半是在躲她。
施清如冷哼一声,难道她们以为自己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不成?今儿她见不到她们,明儿总能见到!
遂先回了司药局去。
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打发人去司礼监问韩征几时能得闲见她,方才的事她肯定得第一时间告诉督主,不然背后的人是冲她来的还罢了,若是冲督主来的,督主知道了,才好未雨绸缪。
常太医远远的见她一脸的严肃,又是一回来便要见韩征,等她把人打发了,方上前低声问道:“小徒弟,我看你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吗?”
施清如不欲常太医担心,笑道:“没事儿,师父别担心。”
常太医见她不说,想着隔墙有耳,也就不问了,总归家去后小徒弟愿意告诉他,总会告诉的,便只道:“总归你自己多加小心,有事多与韩征商量,他总能解决好的。”
施清如应了“是”,又与常太医说了几句话,便分头忙起自己的来。
一时去司礼监的人回来了,行礼后与施清如道:“杜公公说厂公午膳后有空,请县主午膳后,等着杜公公来接吧。”
施清如点点头,“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如此用了午膳后不多会儿,小杜子果然来接施清如了,见她脸色似是有些不好,出了司药局,便低声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瞧姑娘气色有些不大好。”
且昨儿才见了干爹,哪怕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不至于今儿又急着要见才是,那可不符合姑娘一贯的作风,可见势必发生了什么事。
施清如笑了笑,“我挺好的,你就放心带你的路吧。”
小杜子便又疑心她莫不是想着施延昌今日扶灵离京,心里终究还是心软后悔了?但话到嘴边,到底什么都没说。
两人一路到了司礼监,小杜子引着施清如进了韩征的值房,又亲自上了茶后,便退了出去。
韩征这才笑着问施清如,“怎么忽然想起要见我了,是觉着又分开了一秋半,想我了?”
施清如嗔了他一眼,“督主真是想太多!我来自然是有正事……”
便把自己上午在仁寿殿的遭遇言简意赅与韩征说了一遍,末了道:“我怕那个映红背后的人冲的不只是我,更是督主,所以才会急着要见督主的。”
韩征脸上的笑早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冷与肃杀。
沉声道:“那个映红背后的人,肯定不是广阳郡主,但广阳郡主势必是知情的,不然这些日子她屡次找你治病,又与你大谈如何担心自己的母妃,是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给你一个她很孝顺的印象,从而无形中放松警惕吗?”
施清如低声道:“是啊,我因为对她印象很好,觉得她的纯孝委实难得,心里其实拿她当朋友的,不然怎么可能轻易就上了映红的当?可惜如今看来,这个皇宫里自上而下,人人都信不得啊!”
这次以后,她是真的再也不敢信任何一个旁人的示好与善意了,什么人品心性都是笑话儿,只有利益才是永远的!
韩征见她满脸的低落,忙敛去了浑身的冷意,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清如,别难过也别悲愤,这世上无论亲人爱人还是友人,彼此之间都是要讲缘分的。你真正在乎,也真正在乎你,能真正交心的人能有那么一两个、两三个,已经是万幸了,至于旁的,说到底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何必为其伤神烦恼呢?一点也不值得,他们也远没有那么重要!”
顿了顿,“当时吓坏了吧?”
施清如苦笑道:“我也没多难过多悲愤,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还当她没什么可争的,如今方知道,那只是我以为而已,或许在她看来,她要争的多得很呢?当时也没多害怕,更多是着急与气愤,幸好采桑及时出现,不然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当初只是觉着采桑无辜,不忍她白白送命而已,倒是不想换来的却是她如此真心相待,不但素日对我多有关照,今日更是救了我的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她才好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她自然还是有的,但因为心里气愤更多,狐疑更多,倒也不至于就吓坏了她。
韩征听得她说‘不害怕’,可又怎能不心疼?冷哼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广阳郡主后悔的,区区一个丧父郡主,不说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竟还敢兴风作浪,看来当真是好日子过久了,过腻味了!”
那个映红背后的人,他就更不可能放过了,他也一定专捡他最在乎的人,冲他心窝最柔软的地方下手,看谁狠得过谁!
施清如默了默,“督主还是先别冲她下手,待我明儿去见过她后,再说吧,也许她真的不知情呢?我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居心叵测,欲置督主和我于死地之人,却也不想误伤好人。倒是那个映红背后的人,督主心里有底了吗?”
韩征冷笑道:“左不过就那两家亲王府而已,若今日采桑没及时赶到把你带出来,太后一怒之下杀了你,我肯定不会与太后善罢甘休,定要与她、与福宁郡主母子斗得两败俱伤的,那他们自然也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看来仁寿殿也少不了他们的人,不然怎么会把太后的禁忌摸得这般清楚?”
想让他和太后母女祖孙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好啊,那他也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施清如缓缓点头道:“这个肯定的,映红随广阳郡主进宫虽有一阵子了,日常活动的地方,却不过西三所而已,哪能对仁寿殿那般熟悉?她肯定也不敢到处乱走乱问,不然早就打草惊蛇了,那除了她还有同伴早就在仁寿殿里,熟悉一切,与她里应外合,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了。便是小佛堂是仁寿殿的禁地,寻常人无缘无故又怎么会问起,怎么会知道?譬如我,出入仁寿殿这么几个月了,若今日不是采桑告诉我,一样不知道。”
韩征道:“这事儿清如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即可,我不会让你白受此番的委屈与惊吓的!那个采桑倒难得是个知恩图报的,你回头见了她,就说我记下她的情了,将来定会给她一个好前程的。”
施清如道:“那督主可别忘了这事儿,让我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才是。对了,除了揪出映红背后的人,我觉着督主也该尽快查一查太后小佛堂那些无字牌位都是谁的才是,我直觉这事儿很要紧,得弄清楚了,知己知彼,才能未雨绸缪,防微杜渐。”
不想韩征却冷笑道:“不用查,我猜得到那些牌位都是谁的,应当也不会猜错。”
“啊?”
施清如大吃一惊,“督主早就知道太后的小佛堂里供的不是佛,而是那些无字牌位了?”
不对,督主说的是‘猜得到’,而不是‘知道’,督主原来还会未卜先知么?
韩征冷声道:“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后宫的女人基本都信佛念佛,位份越高的就越信。既是为打发时间,排遣寂寞,也是因为,呵,爬得越高的妃嫔,手上沾的血也越多。但她们都笃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过是杀人时拿起了刀,但杀完后就立刻放下了,所以佛祖一定会原谅她们的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后宫主位以上的妃嫔,基本都有自己的小佛堂,用来诉说忏悔自己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求个心安,以免连个踏实觉都睡不了。”
顿了顿,“太后也是一步一步才爬上了太后的位子,手上沾的血只会比旁人都多,自然更要设小佛堂才能安心了。只我压根儿没兴趣知道这些破事儿,所以没想过要查探过问,但今儿经你一说,我却什么都明白了。”
施清如忙道:“既然督主什么都明白了,那快告诉我啊,我心里猫抓一样,实在太好奇了。”
韩征见她双眼亮晶晶的,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心情无端好了不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方沉声道:“若我猜得没错,那些牌位应当是先太子一家的。”
“先太子一家?”施清如隐隐有些明白了,但更多还是不明白,忙追问,“然后呢?督主,然后呢?”
韩征抿了抿唇,才道:“当年先太子二十出头就封了太子,却一直到三十六七,仍是太子,他都已三十六七了,先帝自然更老了。年富力强的儿子日日都在眼前,朝臣们也屡次觐言,要多给太子历练的机会,久而久之,先帝心里岂能不起猜忌芥蒂之心?等到先帝身体每况愈下后,心里的猜忌芥蒂就更是打不住了。”
“终于在又一次先帝病倒后,在有心人的挑唆下,怀疑有人巫蛊作祟,于是命人大肆搜查宫里是否有人行巫蛊之术,最后居然在东宫找到了巫蛊之源。先帝勃然大怒,命人去捉拿太子问话,却因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被小人趁了时机,假传圣旨将先太子一步一步逼上绝路,等先帝醒来后,等来的便是先太子造反的消息了。于是先太子一支全部被诛杀殆尽不算,还因被贬为了庶民,最后只能被草草葬在了一片乱葬岗里,连坟头都没有,自然更没有四时八节的香火供奉了!”
施清如这下全明白了。
当年那个‘有心人’,自然就是太后母子,至少也是太后母子的人了,不然原配嫡子,还是早早就封了太子,占了大道正统名分的先太子一直活着,岂有隆庆帝上位的机会?
那隆庆帝如今也不过就一个闲散亲王而已,太后倒仍能是太后,毕竟继后一样是母后,可亲生儿子当皇帝、有名有实的太后,那能与别人的儿子当皇帝,自己只能当个有名无实的太后一样吗?
也就不怪太后会心虚这么多年,给先太子一家都立了无字牌位不算,还日日都要去小佛堂“礼佛”那么长的时间了,因为她比谁都更清楚,先太子一家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被逼上了绝路,最后落得那样凄惨下场的!
可这些事,督主怎么会知道的……不对,这些内情哪怕寻常人都无从得知,可东厂是干什么的,那督主知道这些,自然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施清如因叹道:“不怪都说‘天家无父子亲情’,‘无边富贵,无边杀机’呢,这可不是父不父,子不子,亲人不亲人,人人眼里都只有两个字‘权’和‘利’吗?”
韩征勾唇讽笑道:“便是寻常农家,不过几亩地几间房,兄弟之间争得你死我活的都属常见,何况还是天家这么大的家业,又事涉原配嫡子与继母及其儿子,隔了肚皮的,自然更要争得你死我活了。”
施清如点头道:“这倒是,那样一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谁又不想坐上去呢?可惜成王败寇,先太子一家的冤屈,也只能石沉大海,永无得见天日之日了。”
那映红背后的人知道这些密辛吗?
还是只知道小佛堂是仁寿殿的禁地,谁闯入了太后便杀谁?
韩征已凉凉道:“太后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先太子一家既然斗败了,那当然只能落得全家死绝的下场,怨不得任何人。可惜的是,她不知道当年先太子一脉,其实还有幸存者的。”
本来他也没想过要瞒清如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怕很快也要瞒不住了,索性就趁此机会,把该告诉她的,都告诉她吧,也免得她胡思乱想,或是不慎又着了谁的道儿。
施清如让韩征那句‘先太子一脉,其实还有幸存者的’给说得心“砰砰”狂跳起来,已经有预感自己接下来要听到怎样不为外人所知道的密辛了。
但既然督主愿意告诉她,她当然也愿意听,哪怕前路会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曲折凶险,九死一生,只要他们能生死与共,她就什么都不怕!
施清如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督主既这么说,肯定督主知道了,我愿闻其详。”
韩征点点头,徐徐开口道:“当年先太子大婚娶了先太子妃后,一直都膝下空虚,又不愿庶子生在嫡子之前,所以一直到大婚三年后,先太子妃才终于有了身孕,——这大抵是宇文家作孽太多,所以到了先太子一代,才会都子嗣艰难吧?可惜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先太子妃生的却是个女儿,先太子想着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一样耐心等待嫡子降生,奈何先太子妃第二胎仍是女儿,且生了二女儿后,便再不开怀了。”
“先太子这下开始急了,他一直没有儿子,没有继承人,国本国祚便不稳,先帝和朝臣也不能心安,去其他妃嫔宫里便不再像是以前那般只是点卯,开始变得频繁起来。其中有一位良媛最得太子喜欢,因为她又美又善解人意,还最喜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如此没多久,那位良媛便有了身孕,可惜她福薄,竟然好容易熬过了头三个月最不稳的时候,到第四个月上,反倒不慎摔了一跤,把孩子给摔掉了……”
之后那位良媛便一直闭门养身体,先太子去她那里,她也十次有八次都不见了。
可惜先太子着实太喜欢她,去她那里的次数仍是所有妃嫔包括太子妃里最多的,终于让那位良媛又怀上了身孕。
但这一次,良媛没有再告诉太子,也没有再告诉任何人,只是在先太子又去看她时,哭着求先太子,说自己十三岁便进宫当了宫女,本以为尽心当差到二十五岁,便能出宫去与父母亲人团聚了,谁知道又蒙太子厚爱抬举,成了良媛,这辈子都出宫无望了。
所以很想出宫一次,回家乡去探望一下自己的父母亲人,那便此生无憾了,只求先太子能成全。
先太子是真的喜欢良媛,也早就知道她家其实颇富足,只不过因是商户,所以当初只能采选进宫当宫女,不然凭她的才貌人品,早就为嫔为妃,最差也能做有品有秩的女官了,何至于只能从低等宫女开始熬起,到二十几岁上,才终于熬出了头?
见她哭得可怜,又想到了她上次失了孩子后的痛苦与绝望,便允了她他会即日着人回她的家乡去接她的父母亲人们进京来,与她一家团聚。
良媛却是再三再四的哀求,她不想父母亲人背井离乡,且一心想要回乡归宁,也不只是为了探望亲人们,亦是为了能再回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再去看一看,再去重游一番故地,把人举家搬家进京,又有什么意思?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先太子同意了悄悄儿安排人送她回乡去一趟。
并不知道良媛转头又找了先太子妃,说自己早就想出宫了,她心里也没有先太子,只想出宫去与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哥团聚,求先太子妃能成全,并且助她一臂之力。
先太子妃早视她为心腹大患,上次良媛的孩子落胎,其实便是她的手趣÷阁,可良媛能怀一胎,就能怀二胎三胎,难道她次次都防得住不成?没有孩子,先太子尚且那般喜欢看重她了,待她再生下长子了,东宫岂非就要没有先太子妃的立足之地了?
不想良媛却主动找上了门来,求她帮忙脱身,这不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大好事吗?
先太子妃便安排了人手,在先太子暗自派人护送良媛回乡的路上,制造了一出遭遇水匪的祸事,最终让良媛和护送她的人,都葬身水底了。
当然,护送良媛的人是真葬身,良媛却是假葬身,倒并不是先太子妃不想让她真葬身,是良媛出宫前,就与先太子妃说过,她留有后手的,还请先太子妃别想着什么斩草除根,不然她一定会让她后悔。
先太子妃因不知道良媛留的后手是什么,到底不敢造次,她有尊贵的身份还有女儿,良媛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哪敢去赌那个万一?横竖人离了宫,先太子时间一长,自然也就忘了,也就威胁不到她的地位,亦威胁不到将来她儿子的地位了!
于是从小长在水边,水性很好,却鲜少有人知道的良媛趁机脱了身,到就近一个小镇租了一个小院,便开始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并于七个多月后,顺利诞下了一名男婴。
只是母子两个平静的生活只持续到了男孩儿五岁,便开始有人追杀他们了。
良媛猜测,应当是先太子妃自一些蛛丝马迹里知道了什么。
那时候先太子妃已经终于生下了嫡子,东宫也已添了好几个男孩儿,可良媛的儿子若是回了京,认祖归宗了,却是先太子实打实的长子,对其他皇孙倒是没多大影响,对先太子妃嫡子的影响却是大大的,以先太子妃的心胸性情,如何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若能容忍,当初也不会在良媛怀第一胎时,便对良媛下手了。
良媛也正是因为知道先太子妃容不下自己,更容不下自己先生下长子,才会在发现自己又有了身孕后,下定决心要出宫的。
她知道斗不过先太子妃,先太子也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住时时,她若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子平安来到这个世上,平安长大,便只有舍弃富贵荣华,而作为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连命都可以不要,何况只是舍弃一些身外之物?
可惜平静安稳的生活只持续了六年不到,便要宣告结束了……
之后,良媛便带着儿子,开始了东躲西藏,居无定所的日子。
她本就在当初第一次落胎时,大伤了元气,之后又在怀孕初期,在水里近乎泡了一整夜才上岸,又添一重症状,之前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时,尚且一年十二个月,十个月要吃药,何况还得日日奔波,劳心劳力?
竟只撑了不到一年,便油尽灯枯,香消玉殒了,临死前只能万般心痛与不舍的把儿子托付给了两个老仆。
------题外话------
是不是大家都早猜到督主的身份了?你们这些银儿,真是让人家一点成就感都木有,笑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