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零四章河阴之变
这一幕看得众将领一阵笑,却吓坏了胡太后。
“说吧!还有什么话想说?趁现在,都说出来。”尔朱荣微笑着向胡太后。
“求求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胡太后吓得不轻,顿时没了刚才的嘴硬。“我错了,我错了,都怪我一时糊涂,还请大都督宽宏大量,放过我吧!”
“嗯……”尔朱荣觉得她认错态度还行,没准儿将来还有用处,一时有些犹豫。
“求求大将军宽宏大量,我不当皇后了,只要能活命,给您做牛做马都是心甘啊!”胡太后跪着,用膝盖向前蹭。“你看我的姿色如何,我可以把头发留回来的,我还挺年轻……”
尔朱荣觉得胃里一阵翻动,感觉到一阵晕眩和恶心,转身拂袖而走。
“你不要太难看了!果然寡廉鲜耻!皇室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站在第二排的元天穆终于憋不住了,站出列队大声呵斥。
这个话,同身为皇室一族的元天穆说,再合适不过了。
众将也觉得兴致寥寥,随着尔朱荣,陆陆续续散去。
尔朱荣已经不想再掺和这件事儿了:与这个神志不清的娘们继续搅和,恐怕自己都会被带傻了。
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工作在等待着他。
尔朱荣决定去找元子攸,商量一下即将送来的皇朝遗老,应该如何处置。
毕竟都是京洛一带的大皇家大贵族,处理得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引发不良的政治后果。
看着渐渐离散的人群,只留下燕不回原地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原本只是负责押运人过来,现在却得到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是燕不回,燕将军么?”
正忖思时,见有几个人影,从离去的人群中,逆行而出。
带着兽纹面具的裴光,引着乌鸦和娜娜,走了过来。
“我想从您这里,打听一些关于杨影的事迹。”裴光开门见山。“在下闻喜裴氏宗家传人,希望为家族发展,多结交些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
因为不知道达奚冰身在何处,所以听从乌鸦建议,询问过程中,一半说真话,一半说假话。
“哦……杨影啊……”燕不回仰头思考着,虽然觉得不应该过多出卖杨影的相关情报,但或许多认识一些世家大族,将来的道路或许能更加好走。“虽然总带着一身的戾气,但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国师?这不是大国师么?”跪在地上的胡太后,看见了乌鸦,眼中射出希望的光芒,就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突然抓住一根稻草。“救我!国师救我啊!”
“国师?”燕不回突然警觉起来。发现胡太后看着裴光身后的道士,眼神犹如中邪,疯狂的魔怔表情,在肮脏的脸上铺展开来。“请问裴公子,您是杨影什么人?”
还不等裴光回答,胡太后连滚带爬企图越过障碍,去抱乌鸦大腿。
“国师,我可都是按照你所说的做的,却落得如此田地,你可要再施展神通,一定救我啊!”
乌鸦忙用羽扇遮面,躲在裴光背后:“太后说笑了,在下一乡野散人,并不知道你说什么。”
“国师别开玩笑了。不是你告诉我鸩杀吾儿皇,即可保我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和永世荣华富贵么?进献毒药的萧赞不也是您派来的么?”
!!!
燕不回听后一惊!
虽然波涛如怒的黄河声如洪钟,在嘈杂中听不真切,但胡太后所言内容依然如同一颗彗星,轰击在燕不回心房上炸开。
“这是怎么回事?”警觉起来的燕不回,双臂操在身后,双手已经握在刀柄之上。
并闭口不再提及任何关于杨影的事情。
裴光内心烦躁,知道坏了事,恐怕再难以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了。
线索又要断了!愤恨的情绪又涌上心头,但望着烈烈风中红斗篷上,绣着四个金色大字“天下无双”,自己还是没有十足把握,能够赢得过天下无双的“八剑齐飞”绝技。
怒火中烧之余,唯有拿胡太后泄愤。
反正死女人也没人想管。
“尔朱荣命令高欢大人处理胡太后之事,而高欢大人刚刚拜托我来做善后。”裴光撒谎,面不改色。“还请燕将军行个方便,将废后也废帝,交予在下。”
有一丝犹豫在燕不回心头蔓延,但挣扎了一下后,她还是乖乖拱手放权:“那就有劳裴大公子了。”
“嗯,不客气。”裴光粗粗回了礼节,就招呼手下上来,将胡太后扭到河边,并将哭闹不止的小皇帝,接过手抱来,步步走向高耸的河岸。
“这是……”燕不回抬起头,还有几分疑虑,不知将会发生什么。
而乌鸦,却恭恭敬敬挡在燕不回面前,用身体阻挡她任何举动。
燕不回只能眼睁睁看着。
“让你多嘴!”裴光在几个家兵的拱卫下,随手将小皇帝丢进河里,还不解气,又一脚就将跪在江边的胡太后,踹下水去。
伴随着儿童的哭喊,和女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转瞬消失在黄河惊天的波涛之中。
奈何一生呼风唤雨的太后,就此推出了历史舞台,落得个临终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燕将军的任务已经完成,还不返回洛阳本部,呆在这里做什么?”裴光做完这一切,拍着手上灰尘,就像一个没事儿人一般,走了回来。看见燕不回惊诧不动,很不高兴。
“……”虽然心里五味杂陈,可话到嘴边,燕不回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拉起斗篷,转身离去。
心里却觉得这个裴光心狠手辣,绝非善类,既然他在打听杨影下落,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誓要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每一位弟子。
“乌鸦,你说,我做的是不是有点过火了?”冷静下来的裴光,边往回走边说。
现在的他才开始考虑,自己刚才的的行为,会不会对燕不回和娜娜,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和印象。
“没什么……”乌鸦倒是一脸云淡风轻,静静跟在身畔。“这种人的死活,无伤大雅。”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路走到这里,已经不如死胡同,裴光一时也没了计划。“指极星会不会对我们进行包围?”
“不会。”乌鸦的回答很直接,也很干脆,摆上结论。“他们顾不上。元子攸估计并不是他们的最优选择,指极星势必还要继续兴风作浪。”
“所以……”
“所以我刚刚向上建议,将洛阳公卿,尽数骗来,大肆屠杀。这是目前稳定时局的,最好办法;消灭可能的皇位候选人,也是粉碎指极星下一步计划的,有效手段。”乌鸦总喜欢一脸淡漠的,说着残忍的话。
娜娜只是默默跟着,一言不发。
“娜娜最近你怎么了?都不见你如以往活泼说话了。”裴光终于发现了娜娜的异常。
“嗯……”娜娜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组织了一些语言。“我只是在想,自从我们来到洛阳,从前到后做了这些,真的对么?”
裴光没有回答。
只是继续安静的,向前走着。
因为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如何向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去解释政治的“残酷”和命运的“无常”。
“娜娜。”看着小姑娘眼神中的,黯淡无光,最终,还是由乌鸦开口。“你知道么?这个世界,并不是由对错组成的,而是由成败构成的。”
“……”
一阵沉默。
只有列阵整齐的脚步,和三人鞋子摩擦在地上的声音。
“在成功和失败面前,是非对错,毫无意义。”怕小姑娘无法理解,乌鸦又补充了一句。
娜娜还年幼,不能够理解语言中的含义。
但裴光,听后却深以为是。
同样觉得深以为是的,还有燕不回。
她正骑在马上,带队向洛阳飞奔。
燕不回同时也觉得,事情继续发展,会不对劲。
胡太后单薄的身影,在黄河中翻腾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必须要做些什么。
“传我命令,给达奚父女,遣送往河阴的皇室,要逐个甄别!绝不可误伤无辜,扩大伤害!”
她经历能够做的,似乎只有这些。
——
“你们别推我啊!你们干什么!”
被晋阳兵丁控制的元如雪,很郁闷。
父亲再一次欺骗了她。
说好的派管家则叔来接她回家。
等了三天,也没见踪影。
她只知道,现在整个皇城被封锁,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当然,四月的天气,还没有苍蝇。
这只是一个比喻。
似乎听说胡太后和小皇帝被带走了。
不知送去了哪里。
长乐王元子攸很猴儿急,还没到达洛阳,就在河阳继位了。
那……小皇帝估计凶多吉少了。
她还知道,率兵前来的,是尔朱荣。
毕竟,她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在云中、晋阳、睢阳,都呆了那么长时间。
没想到一个假书生,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明明只是个平叛起家的边镇胡族。
但她并不知道,则叔已经被误杀,而父亲元颢,在郊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以为出了岔子,吓得抛弃了亲生女儿,已经逃亡南梁了。
毕竟庶出,又是女儿,犯不上冒险,还是保命要紧。
更郁闷的是:她现在回不去自己的宫殿了。
回不去自己的宫殿,也就见不到自己的下人。
见不到自己的下人,也就没人能够证明自己的公主身份。
此时说来话长。
三天前,她一如往常,撇下所有的下人和丫鬟,独自一人,在约定的时间,抵达了后门约定的地方,期盼着则叔的马车,接她离开宫闱。
今天依旧,无人前来。
于是准备打道回府。
路过潘妃曾经的偏宫,想起了那一面之缘。
虽只一面之缘,却颇为投缘。
可惜,那样的一个大美人,却被卷入宫廷纷争,成为了权力的牺牲品,香消玉殒了。
胡太后太残忍了,太不是东西了。
既然来也来了,不如去祭奠一下吧!
于是元如雪,来到了早已空空荡荡的,潘妃生前居住的宫殿。
人和物件,都已被搬空了。
只有院中那颗高大的桃树,即将吐露新芽。
没有墓冢,就以桃树为碑,拜上一拜吧!
细细想来,更加确定:这里就是一座,名为皇宫的金丝笼子。
一定要逃离出去。
只有在外面,才能获得自由。
也只有在外面,才能争取爱情。
如雪又想起了杨影。
他的笑,他的眼,他帅气的黑袍,和酷酷的双刀。
一定要活着出去啊!
才能够再见到他。
咦?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说“活着”。
隐隐间女性的直觉,有时真的好奇怪啊!
可就在思考的时候,宫廷内却已然发生了巨变。
而如雪,却浑然不觉。
达奚父女二人,分别接到了,贺拔岳的亲口命令。
将皇宫以中轴线为界,派兵包抄,分成了彼此割离的东西两块。
两者之间,大小皇氏、上下女官,互相隔离,不得随意乱窜。
并同时开始分拣。
对于不太重要的边缘人物,以及地位不高、常年伺候的下人丫鬟、老婆妈子,采取集中管控,限制行动的手段。
而重要的皇室成员、不太顺从的外戚宦官,则优先定为靶子目标,羁押扣留,等候发落。
同时派人在城中搜查潜藏的重要官员,有对新皇和尔朱一族不服气的,统统拉出来。
集体遣送往河阴,去觐见皇帝,并拜会大将军大都督尔朱荣,接受教化和改制。
达奚冰负责东面,而达奚武负责西侧。
冰儿姐对手下失手射杀马车管家的事情,耿耿于怀,决定展开地毯式搜索,东侧宫殿中,不管男女老幼上下大小,逐个仔细盘查。
可忙乎着查了三天,却没见到任何一张熟悉面孔。
“是不是我多心了?”冰儿姐用肘子斜靠在桌上,手托腮帮,鼓鼓吐出一口烟圈,释放着几天以来的劳累困乏。“基本上分类的差不多了,而且是按照贺拔岳的指示。”
“那就没问题了呀!”柳叶从偏堂,穿过走廊过来,端着一盆散着白气的洗脚水。“冰儿姐泡泡脚吧!可解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