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说:“看什么看啊。说得就是你们!你们再忙,连扔个退烧药的时间都没有吗?病人都要烧到41度了,转成肺炎你们医不医?要是那样你们才肯医的话,我就跟他商量商量,让他努力憋个肺炎出来……”
何处还没说完,萧逸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走廊上的灯光全被他挡完了。
何处一下愣住了,愣愣的看着他走了过来,愣愣的看着他翻了翻曾一骞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他测了测曾一骞的心跳声,然后愣愣的听到他说,“我先写个药方,你先拿药去,挂上点滴再说吧。”
见何处依然愣愣的看着他,萧逸笑了笑,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医师资格证书的,而且这次我回来,就是这家医院的院长请我来讲课的。
何处回过神来,连忙说好,就颠颠地进了屋拿着药方去取药,经过曾一骞的时候,拿出他钱包里所有的现金奔向了药房。
没过多久,药拿过来了。可能何处刚才那一吼有用,或许是曾一骞的职位让他们动摇了,又或许国外骋来讲学的萧逸亲自坐阵,护士很快过来了。
只不过注定今晚曾一骞事事不顺,他的血管也不细,可护士连扎了几下都没扎进去。
何处心想你这是报复谁呢,又骂道:”小护士是刚实习的吧?明年分配工作定下来了没?你要再扎不进去,这位怪叔叔一定保证明年你在家里圆满地躺到年底哦。“
护士白了何处一眼,没忍住,态度恶劣地说:”你神经病啊。扎不进去很正常。“
何处说:”你自己技术没过关还好意思说啊。他那血管比电线杆还粗,你换个人过来,今天晚上你们的负责人呢?我就不信了,这年头护士都得靠哄是吧?“
眼看着这里又要吵上一架,萧逸连忙拉住何处,让旁边戴着护士长帽子的大妈给扎针。对何处说:”别生气了,让护士长给扎吧“
老护士随手一扎就完事了。何处瞪着眼睛挑衅地看小护士。小护士满脸通红,委屈极了。
何处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坐在曾一骞旁边舒了一口气后静心地想想,刚才人家小护士真要技术不过关,她这么大吵大闹地,也挺让她下不了台的。再说,她上来就揣测人家是用心险恶,看什么事情就都戴着有色眼镜。等是同样年纪的小姑娘,可别到时候因为她这样的患者家属而留下心理阴影了。
所以等她再次经过何处这边时,何处拦住了她。
小护士瞪着小丹凤眼睛看何处,没好气的问,”干嘛?“
何处说道,”对不起啊,刚才是我不对。我这不是心疼嘛。你男朋友发着烧还被人扎好几下,你也难受,是吧?我刚才语气不是很好,你别往心里去。“
小护士翘着嘴不说话。
何处心想,这姑娘脾气还挺大的。说道,”甭生气了,你是没见过他不生病的时候,保证他一进来,你第一个主动跑过去接待他。“
那小姑娘对何处说了句:”就你自己臭美着吧。“说着就跑去忙了。
何处转过头,见萧逸还在,清了清嗓子,对他说了句,”今晚谢谢你啊。“
萧逸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刚过来就听到你的声音,我以为是错觉,原来真的是你。“顿了顿又说道,”你今晚不见我,因为他要来是吗?“
何处摇摇头,连忙说道,”我不知道曾一骞会突然跑来,我只是……“
”只是不想见我,是吗?“萧逸轻轻的问。
何处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想了一下说道,”你今晚不是说找我有事吗?什么事啊?“
萧逸看了曾一骞一眼,说道,”到我办公室里说吧。“
何处看到那个小护士接下来几次换药水,都挺上心的,不时过来看看,相信有她的照顾,应该没什么问题,就跟着萧逸走出病房区。
走过大厅的时候,何处住了脚,说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萧逸站在何处跟前,穿着v字领的黑羊绒毛衣,右手握了支笔镇静地看着她,金丝眼镜后边的一双眼睛黑而沉默。
何处曾经特别迷恋他这双眼睛。这时又有几个患者进来,带进来一阵冷风,何处哆嗦了一下。
萧逸没说话,半晌,一只手抬起轻抚何处的脸庞,说道,”安安,离开曾一骞吧。“
病房区外的家属等候区,也放着个电视机。
何处从护士站里那拿了摇空器找到金融时报频道,在举国欢庆,几乎每个频道都重播着春节晚会的时候,也只有这个台还有正常播报。不过看样子也是午夜重播,主持人连线了一个长相猥琐疑似狗仔的记者突然出现在屏幕一角,用齁了嗓子的公鸭声说道:”观众朋友,观众朋友,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曾氏集团总部大楼的正前方。我们都知道,曾氏集团的总经理是政治家族,却涉及到庞大的金融业,因被北京最高人民法院调查,导致曾氏集团股份大跌。据消息报道,作为曾氏集团的总经理曾一骞,只在一月二十五日出现在最高人民法院,之后便很快离开。不知等待他的是力挽狂澜,还是牢狱之灾……
一月二十五日就是昨天农历的大年三十。何处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曾一骞床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一醒来,天都有些蒙蒙亮了。
何处揉了揉眼睛,看曾一骞正靠着墙睁着眼睛看着她。她摸了摸他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看来是退烧了。
何处无精打采地说道:“你丫故意整我的吧?大年三十跑到我家来,专程来折腾我,我家是没给你地方睡怎么滴,特地到医院来蹭一晚上啊。”
曾一骞笑笑,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何处一愣,也蔫蔫儿地跟了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发财就别想了,保重身体吧。何处心里默默地这么想着。
曾一骞帮何处理了理翘起来的头发,说道:“昨晚辛苦你了。”
何处哼着气说道:“可不辛苦啊。你知道你有多沉吗?看你也不胖,怎么这么重啊?有钱人的肉是金子做的吧。”
曾一骞虚着一张白脸,说:“嗯,还有替我吵架的事情。”
何处白了一眼:“那时你没烧糊涂啊?我以为你都去阎王殿门口前转了呢。”
曾一骞笑了笑,发白的嘴唇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何处看他这样子挺像生完孩子的妈妈们的,满脸都是汗地躺在病床上却还能露出人生圆满的笑容。
等天色大亮之后,何处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她现在跟人撒谎撒得特别顺手,在电话里直接说道:“爷爷,春节好!我今儿个起了个大早,曾一骞说他今天来,一早就下飞机,我怕吵醒你,就自个进城接他了。我们在城里吃过早饭再回家,你不用等我们了。”
曾一骞在旁边看着她,说:“你这不是撒谎嘛。”
何处瞪了他一眼,说:“难道我跟我爷爷说,爷爷,昨儿个大半夜的,也就前天刚走的那位小曾男朋友又来了。现在正跟他在医院约会呢?”
曾一骞脸色比原来更白了几分,气道:“什么刚走的小曾男朋友?你有几个男朋友?”
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跟他呛了个什么事,没好气的说道,“反正比你少!”
正这么说着,昨晚上的小护士就过来了,检查了一下吊瓶,说道:“大年初一吵什么啊?昨天晚上你不挺心疼他的吗?醒过来就吵。男人果然是闭着眼再闭上嘴比较好。”
何处心里不禁涌起对这姑娘的一番敬意。与她同样的年纪竟然已经看透了男人的本质,一语道破天机,真是禀赋超然啊。
何处说:“护士妹妹,咱也算不打不相识了,等姐姐回头赚上钱了,姐姐请你吃咱这最好吃的饭店啊。”
小护士也不回答何处,看了眼曾一骞后,说:“不过你家男人倒是睁着眼睛比闭上眼睛帅多了。挺像个明星的。”
何处心里说,是啊,可惜马上就要破产了。
挂完最后一瓶点滴,何处抚着曾一骞上了车。其实也不用抚,病好后的曾一骞虽然谈不上生龙活虎,但决对精神奕奕。一点没有即将沦亡的颓废。
想起昨晚萧逸与她的对话,他说,“没有任何一家集团或是公司是没有漏洞的,就看能不能查到你。”
“曾一骞家庭特殊,他敢拍胸脯保证,他的事业做到现在没靠家族里的一点关系?你敢保证他没贪污或是帮他家人洗钱?”
“他往国家航天局里供应的那些稀有金属来源都不简单。这些都会是彻查他的根原。”
“一旦查清,等待曾一骞的不是坐牢就是资产没收……”
何处不敢相信,这些曾一骞一个字都没有告诉她,他看起来依然不可一世,好像那些事根本不是来源于他。
何处承认,她不希望曾一骞出事,她希望他好好的,不管她与他有没有未来。
何处和曾一骞找地方吃早点,因为是大年初一,医院里的食堂也没开。好在医院附近有家小早餐点,不过里面的东西却了了,只有稀饭,大包子。
曾一骞跟着何处进了早餐铺,破旧的平房,光秃秃地墙壁,低矮的桌子,因为过年,除了何处和曾一骞一个客人也没有。
何处给他搬了条老竹椅子,让他坐下。他刚坐下,椅子就发出吱嘎的声音,在安静的早上都有些回音,吓得曾一骞本能地站了起来。
曾一骞大概真的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优越的条件下,连带响的椅子都没有坐过,不知为何,何处突然心酸起来,踢了踢椅子轻声说:“坐着吧,站着显你腿长啊。”
曾一骞慢慢地坐下,小心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坐稳后不满的说道:“为什么不回家吃啊?”
何处不理他,站起来从老板那里接过饺子和稀饭,又盛了一碟咸菜,曾一骞跟个大爷似的也不知道搭把手。
等何处把所有的东西放桌上了,曾一骞倒是自觉得吃了。只是他人太高,不习惯趴在小矮桌上吃饭,为难地低下头,夹起一个饺子蘸蘸醋,慢慢放进嘴里嚼。
何处看着破落的餐铺里,天花板的墙皮正摇摇欲坠,沿着门口的那道墙墙根还有一些发霉的水渍和青苔,电线因为长久不擦,分不清原本的颜色,就这么横亘于房子的半空。灯泡上还笼着一层钨丝燃烧过度的黑圈。灯泡下坐着一个穿着十几万块钱的名贵衣服,戴着几百万块钱的手表的人正以奇怪的姿势趴在板凳上吃着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怎么看都那么不协调。何处也曾和曾一骞在校门口的牛肉汤馆里喝过牛肉汤,但是此时的心情和那时完全不一样。
唉,就当他提前体验今后的生活了。脱下那身衣服,脱下那只手表,谁也不是能吃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好在那家伙不挑食,什么都吃。虽然他吃饺子还一口口细嚼慢咽,吃得跟尝鲍鱼海参似的。不过好在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