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刀锋般的轮廓,高挺而显得孤傲的鼻梁,紧闭的双眸,这面容竟显得如此陌生,却依旧令她心脏狂跳。急急忙忙从衣襟内掏出药粉,为他洒在伤口上,手却一直止不住的发抖,看着那人身上鲜血淋漓的模样,她竟然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泪水直流,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只不断地喃喃念叨着:“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脑子里恍惚划过曾经的噩梦,哥哥在无人知晓的密林里浑身鲜血,孤苦无依的死去。
眼前的画面多么熟悉,仿若梦中的场景即将成真。
这般手忙脚乱的,好半天才将他最明显的伤口处均匀上了药,其余地方如何却完全不知,她掀开他漆黑带血的衣服想要检查一番,谁知一个不小心,竟令他衣襟里藏着的东西滑落了出来,虽然只露出了一小片暗红色,却能看出是一枚硬质的玉佩,正是她丢失的麒麟血玉!
前一刻还山穷水尽,眼下又似已峰回路转。寻寻觅觅,人和玉最后竟一同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难不成之前是被他捡到了?暗叹太过巧合的同时,岑可宣伸手从他身上取来细看,正奇怪怎只有一枚,突然手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握住,手腕处被攥得生疼。“你……”她惊讶不已,昏迷中的寒越已经睁开了眼,眼中的眸光锐利似剑,“不要动我的东西。”他声音沙哑,明明已经气若游丝,脸上也毫无血色,然而手上的劲道却丝毫不肯放松,浑似被抢走了视若生命之物。
但这东西分明是岑可宣的麒麟血玉。
“你说什么……”岑可宣颤抖着重复道,“你刚刚说什么?”她立马抓紧了他的手反复追问,“这是你的东西吗?你是哥哥吗?”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立马便要与哥哥相认了。
寒越的眼中却渐渐失去了色彩,手上力道逐渐放松,最后终于双眼紧闭,再次晕了过去。
暗黑的小屋里,静谧得仿若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岑可宣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连唤了对方好几声也没有回应,最后只能拖着寒越在寺庙中寻人求助,又不敢太大声,怕招来追杀者。好容易遇见个小和尚,才终于得了个房间住下。她问小和尚打了些水来,还不忘叮嘱他切勿外传,切勿告知旁人他们二人的行踪。那小和尚一听,大抵以为他们二人是私奔出来的情侣,面色颇有尴尬。
岑可宣忙解释道:“我们兄妹二人被仇家追杀至此,眼下哥哥受伤在身,倘若被仇人寻到恐怕性命难保,还望师傅为我们保守秘密。”好在出家人温和讲理,没有多加追问,那小和尚只是点点头,便为他们关好门,径自离去了。
岑可宣瞧见他离开,立马上前栓好门栓,以防那老者再次寻来,直到反复确认无碍才安定些许。倘若她没有猜错的话,那老者定是刀柏峰无疑了,寒越如今的处境,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如若那人是为了寻仇,那么一照面,便毫无商讨求饶的余地,然而连寒越都只能逃避躲藏的话,可见对方武功之高,绝不是她岑可宣可以轻易抵挡的对手。
所谓江湖凶险,寒越的仇家,也绝不止一个。
想到这些,她就头疼不已,叹息一声后坐在床边,轻轻褪下了那人的外衣,已经干涸的血迹沾染在衣服上,她怕动作太大弄痛他,小心翼翼地,好容易才将其撕开。他的肩头挨了至少三刀,一直到后背,大大小小伤口无数,岑可宣手指抖个不停,不敢相信这人经历了怎样的过去,又经历了多少的风险。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照顾过任何人,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可还是十分仔细认真地一点点为他拭干血迹,清洗伤口,又洒上药粉。寒越额头不断冒汗,她便用袖口替他轻轻拭干,浑不在意弄脏自己的衣衫,盆中的水渐渐变得浓烈血腥,岑可宣放下已经完全染红的手帕,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稍微休息了下来。
她靠在榻边愣愣地看着他,想象着他醒过来时会说的第一句话,想象着他经历过什么样的苦难,又想象着今后二人该何去何从,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又空空荡荡的,最后竟渐觉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深夜降临,月上树梢,紧扣的门栓戛然落地,门被轻轻地推开,有人缓步走了进来。来者逆着光,手指稍微晃动,便隔空点了岑可宣的睡穴,令她昏昏睡去。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最后停在了寒越床前,慢慢抬起手……
危险的靠近令床上的人蓦然睁开了眼睛,他撑起身子坐起,猛然握住身旁的寒雪剑,沉声道:“白莫寅。”
这人一身白衣,神色冷清,正是从洛阳而来的白莫寅。
寒越眸光收紧,心中暗暗揣测:上一次他让明宵杀我不成,所以这一次,他本人亲自来到了这里。不惜亲至此处也要取我性命,这人究竟与我有何仇怨?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却因为乏力而无法将其提起。
白莫寅此刻逆着光,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床榻上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他淡淡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寒越当然清楚他的身份,十分艰难地开口,一字一句道:“白莫寅,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五次三番想要杀我?”
在他昏迷的刹那,那凛冽的杀意令他猝然醒来,这是多年杀手生涯养成的对危机的敏锐。
他毫不怀疑,对方此行的杀意。
白莫寅沉默了片刻,紧接着不知为何轻笑一声,他收回了手,却并不回答对方,反而话题一转,突然说道:“九年前,我与你有一个约定,你可还记得?”他说得不紧不慢,浑似漫不经心,可目光却落在寒越身上,并没有放过他丝毫异样的表情。
九年前,那样的年龄,他们都还是少年模样,二人之间又能有着怎样的约定呢?
寒越听后不禁愕然,对于自己的身世,他一直在想尽办法去确认找寻,而眼前之人,似乎知情不少。他还未开口,白莫寅却已经从他的神情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不记得了。”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似是感慨,又似是悲伤,“你真该庆幸,当初掉下悬崖,你摔坏的是脑子,而不是胳膊和腿。”他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岑可宣,见她闭着眼睛时睫毛微颤的模样,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些许,“这救了你一命。”他最后说完这句话,竟就那么转过身,推门离开了去。
他毫不介意这样露出后背,似是认为寒越根本伤不了他半点,这态度委实过于轻视傲慢,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寒越手中的剑才颓然掉落,额角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定水镇的张家宅邸内,张敏之正在与家中的一位先生下棋,旁边坐了一名身子瘦弱的俏丽少女,这少女正是远近闻名,曾经起死回生的张家小姐张倩兰。她前些日子恰巧又随娘亲回了一趟柳州,今日才刚刚归来,途径定水镇时,原本只是歇歇脚,却不料撞见大哥二哥均在此处,索性也住了下来,而唐氏,却仍旧留在柳州,对洛阳诸事一无所知。
张倩兰性格温婉,在家中无事便喜爱读书,因而琴棋书画皆有些造诣,虽知晓理应观棋不语,但此刻的她看着棋盘,却忍不住笑说道:“大哥这棋艺是越下越回去了,平日与东方先生博弈,还能不分高下呢。”
那被称为东方先生的男子伸手捻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中,浅浅笑道:“张大公子不是棋艺退步了,是心乱了。”
话音方落,院外渐渐传来脚步声,一名女子缓步走来,柔和似水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笑意,这正是在此借住的花瑶了。张敏之瞧见是她,禁不住面上一喜,早顾不得棋局,忙站起身道:“瑶儿姑娘。”张倩兰和东方先生也各自站了起来,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意,只不过前者笑得真诚,后者笑得深不可测,意味难明。
花瑶道:“早听闻张倩兰小姐回来了,现在总算见着了一面。”
张倩兰细细看了花瑶一会儿,忽然冲她笑道:“瑶儿姐姐真是好看,难怪大哥一见到你,就跟失了魂似的。”
未曾料到妹妹说话如此直接,张敏之一时大窘,又不好当面斥责她,见有一个丫头正巧经过,忙道:“我叫碧水给我炖的参汤呢,怎么还不来?”那小丫头还未回话,花瑶道:“我去帮张公子拿吧。”张敏之更是尴尬了,她叫住这丫头,也不过是没事找事,故意转移话题罢了,见花瑶开了口,只好道:“不用劳烦瑶儿姑娘了。”
花瑶却微微笑着,转身去了。
柴房里,一盅刚炖好的参汤正冒着汩汩热烟,花瑶缓步走进来,揭开盖子,将白皙柔美的右手轻轻展开,手掌上细细的粉末便一点点散落在汤中,她端起参汤,微微晃动,脸上是温柔而宁静的笑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