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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成有些坐立难安,因为他被晾了半个小时了。
整整半个小时,期间还有两个军官过来找毛政委,请示他,让他签字,毛政委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先帮他们将事情办了,却独独落了自己。
周家成心里很不舒服,越发觉得毛政委是在针对他,更加坚定了他一定要离开部队的决心。他在这里不但不会受到重用,反而还受各种隐性的歧视,绝不会有什么前途的,毛政委连这点小事都要拖着他,他还能指望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见毛政委还是没搭理他的意思,周家成坐不住了,搓了搓手,硬着头皮说:“毛政委,打扰一下,那个,我的转业申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是我写得不对,你说,我拿回去改正。”
这话问得委婉,其实是变相催毛政委批他的申请书。毛政委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钢笔,拿起信封,竖了起来,晃了晃:“你的申请我还没拆开。”
一句话砸得周家成脑子发懵,脸色发白:“毛政委,你……我,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转业是我唯一的路了,求你成全我。”
毛政委看着他梗着脖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了然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刻意在针对你?”
“我……我没那个意思。”周家嘴上否认了,但表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毛政委将信封放到桌子上,吐了口气:“周家成,你觉得是我跟秦参谋长故意针对你,不让你好过,所以迟迟不批你的转业申请?”
周家成没承认,也没否认。因为转业申请一直没扣着,迟迟不批,他肚子里积了一堆的怨气,实在做不到这时候还对毛政委和颜悦色。
毛政委看他这幅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也没解释:“你再坐一会儿,很快就会给你答案的。放心,今天是最后一次让你等了,你不用怕白跑一趟。”
听到这话,周家成心里咯噔了一下,总感觉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预期。
毛政委好歹是他的上级的上级,让他等一会儿,他只能等:“是,我相信毛政委。”
毛政委笑了笑,没再说话。周家成沉浸在自己不满委屈的情绪里,没抬头,不然就会发现,毛政委的这个笑非常的冷淡。
过了一会儿,就在周家成胡思乱想的时候,小张忽然进来了:“报告,毛政委,郝丰带人回来了。”
毛政委看了周家成一眼,淡淡地说:“带进来。”
下一刻,郝丰带着刘彩云母女进来了。
周家成看到她们,蹭地站了起来:“娘,小兰,你……你们怎么来了?”
刘彩云一路上心虚又害怕,如今看到儿子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赶紧跑了过去,抓住周家成的手:“他们,他们带我们来的。家成,你,你跟他们说,我是你娘,咱们都是自己人,他们肯定是搞错了,快放我们回去。”
“娘,不是说让我们来问问哥为什么要申请转业的事吗?你怕什么?”还在状况外的周小兰嘟囔了一声。
周家成疑惑地看了眼慌乱的刘彩云,又看向坐在桌子后面,一脸严肃的毛政委。转业这种事,怎么可能问他娘和妹妹。即便领导舍不得下面的人转业,那也应该是私底下先找下属谈话,不可能把别人的母亲和妹妹请来。
周家成感觉更不对劲儿了。他轻轻拍了拍刘彩云的手,安抚她,然后问道:“毛政委,这到底怎么回事?”
毛政委从抽屉里拿了一叠资料起身,走到周家成面前,啪地拍在他脸上。
几张纸打得并不痛,但周家成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毛政委从来没打过人的脸,他是第一个,这无疑说明毛政委非常不满,以至于这样下他的面子。
“自己看!”毛政委背着手,冷冷地看着他。
周家成硬着头皮将资料捡了起来,两只手捏着纸的边缘,慢慢往下看。他识字不算多,不过这两张纸上记载的内容非常简单,大部分的字,他都认识,中间偶有不认识的,结合上下语境,也可以猜出来是什么意思。
越看,周家成的脸色就越难看,最后捏着纸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毛政委把纸拍到他脸上都是轻的。
刘彩云看到儿子这明显的转变,忍不住往纸上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一列一列的,她一个都不认识。
“家成,这,这上面写了什么?”刘彩云低声问道。
周家成猛地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恨意,一把将纸推到了刘彩云面前:“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不毁了我,你不甘心是吧?”
刘彩云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说:“我,你说什么啊?家成,娘,娘没干什么啊!”
周家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里面的恨意已经化为了无尽的颓丧和悲伤:“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你还要骗我吗?2月23日,农历正月初七那天,你去桑记药房买了一卷纱布,一瓶消毒水,都给谁了?还有3月28日那天,你去富通巷子138号,见了什么人……十四天前,你两度造访富通巷子138号,又是为什么?”
刘彩云见儿子竟然把她最近两三个月的行踪说得一清二楚,傻眼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见谁。”
她绝不能承认。
周家成看着还在试图能装傻蒙混过关的刘彩云,心里觉得悲凉又可笑:“你想想为什么这张纸上会把你的行踪记得一清二楚,连你哪天买了什么肉,花了多少钱都一清二楚。你还要做无畏的挣扎吗?”
从这个记录来看,分明是从正月开始他娘就已经被怀疑上了。元宵节前的行踪记录得非常模糊,但过了元宵节后,所有的事情都被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她见了不该见的人,更是一个不落。
刘彩云这才意识到了纸上的内容是什么,咽了咽口水,恐惧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毛政委。如今,这间办公室里,所有穿军装的似乎都变成了凶猛的野兽,随时都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刘彩云吓得瑟瑟发抖,抓住周家成的手,急切地辩解:“家成,你,你听娘说,不是这样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遇到个受伤的人,看他可怜,给他送了点吃的,买了纱布,我其他的什么都没做,你一定要相信我。”
事到如今,刘彩云还想将自己撇清,从这个事里面摘出去。
周家成不做声,他失魂落魄地看着一脸严肃又透着失望的毛政委,还有旁边惋惜的小张,愤怒的郝丰等人,终于明白,为什么毛政委会刻意晾着他,先前又会说那样一番话了。还有秦渝的特别行动小组为什么会有他的名字,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弃子,而这一切的祸源,竟是他的亲生母亲,生养他的母亲,给了他生命,又这样毁了他,何其可笑啊!
“家成,家成,你别吓娘啊!”刘彩云看到周家成忽然滑坐在了地上,吓了一大跳。
毛政委看着周家成这幅样子,痛心极了,看刘彩云更加不顺眼:“刘彩云,周小兰,证据确凿,你们不用狡辩了,你收了反动分子的好处,屡次帮助反动分子,并利用周家成的身份打探部队的消息,传给敌特分子,犯了间谍罪。”
间谍罪?那要吃枪子吗?刘彩云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摇头:“毛政委,毛政委,我们没有,我们真的是不知情的,真的,请你相信我们。”
周小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说:“我们没有,我们只是给那个人送了几次饭,给了两件衣服,买了点药,其他的我们什么都没做。他给的银元也只是买饭的钱,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你们能挖到一坛子银元?”毛政委锐利的眼睛盯着这母女。
刘彩云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却还是打起精神应付:“真是我们挖的,真的,我运气好,一锄头下去就挖到了。”
周家成看着她这慌乱的狡辩,感觉又可悲又可笑,惨然一笑:“别狡辩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被人跟踪了几个月,还想狡辩,何其天真。
“你胡说什么,我没做就是没做,家成,你怎么也不相信娘啊!”刘彩云凶巴巴地斥责了他一句,坚决不承认,“那些银元真的是我挖到的。你们想要,剩下的我都上交就是,你们放了我们吧。”
搞得他们好像是觊觎她这点银元才污蔑她的一样。毛政委被气笑了,回到办公桌前,取出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这是你们租房子周围的调查,那附近住的都是穷苦百姓,你们挖出银元的那块地是一个胡姓人家的,他们家是最普通的小市民,这块地,去年他们还种过菜,直到年底,胡家老太太摔了一跤,没法种地了,才闲置下来,举家搬回了乡下,被你们花钱盘了下来。你倒说说,他们家有钱藏在地里吗?”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们的银元真的是自己挖的。”刘彩云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
不见棺材不落泪,毛政委从文件袋里,拿出两张一寸的黑白照:“这个呢,你总认识吧!”
“啊……”刘彩云看到照片上闭着眼睛的两具男尸,吓得尖叫出来。
毛政委举着照片不动:“这就是跟十四天前,你见过的两名男子。”
说着他又把老六的照片抽出来,往刘彩云面前一晃:“这张你们母女俩应该最熟悉,看看,还要说不认识吗?”
看着老六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周小兰吓得抱头尖叫:“我认,我认,你们别杀我,就是这个人给我们的那坛子银元!”
“我撕了你的嘴,让你胡说八道,你想害死我啊!”刘彩云气急攻心,提起手扇了周小兰一耳光。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女儿,吓她几句,她就什么都说了。
周小兰捂住脸委屈极了:“当初我不想给他送饭的,是你贪图他的银元,非要让我送的,你现在还怪我,我都没怪你呢,明明是你害了我!”
“好啊,什么都怪我,那你花钱买新衣服,买首饰的时候怎么不说呢?是谁跟我提起有人拿五块银元让送饭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刘彩云也气疯了,她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们这个家。他们住新房子,拿着钱随便花,天天吃肉的时候,怎么不怪她?
周小兰不满地说:“又不是我一个人花了,爹花得更多,立恩花得更多,以后房子还留给二哥和立恩,我就买了几条裙子,说起来我跟着你担惊受怕,得到的却最少。”
周家成看着这场闹剧,倍觉滑稽。都什么时候了,她们俩还在争这个,惹人笑话。
在出任务那天,他就有所怀疑,虽然今天的一切突然得到了证实,让他难以接受,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尽量争取从轻处罚了。
周家成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毛政委,我娘和妹妹因为无知中了敌人的奸计,泄露了信息,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刘彩云听到他这话,气得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你……你也跟你妹妹一样来气我,你这没良心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将自己的亲娘往火坑里推。”
周家成头痛得很,耐着性子最后一次劝道:“娘,证据确凿,错了就是错了,你别冥顽不灵了。我知道,一开始你也是上了对方的当,你们从乡下来,没什么见识,我又没本事,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猛然见到那么多银元,你中了对方的计,越陷越深,我不怪你。是我没本事,也是我政治敏感性不强,太相信你们了,没管住自己的嘴,都是我的错,是儿子不孝,连累了你。娘,你实话实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秦渝进来就听到这番话,忍不住多看了周家成一眼。果然是个人物,这时候了都还不忘变着法子替自己一家人争取。
要不是摊上这样拖后腿的老子老娘,以这小子的狡猾跟能说会道,善于审时度势,说不定还真能让他混出个人样来!
毛政委显然也清楚周家成说这番话的目的。哪怕他动机不纯,但这番话也确实有道理,可惜了,自己不谨慎,又摊上这么个亲娘,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要不是他们早有防备,不知道会牺牲多少同志。
刘彩云的段位显然没周家成高,还以为儿子真的理解她了。抹了一把眼泪,她哭诉道:“一开始我真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让我们给他带顿饭,一件衣服就给咱们几块银元。我们穷怕了,一家子挤在两间小屋子里,没日没夜的糊火柴盒,连肚子都填不饱,还有个没爹没娘的大孙子要养,我跟你爹又一把年纪了。看到只用一顿饭和一件衣服就能换几个银元,娘能怎么办?娘也是没办法啊……”
刘彩云唱作俱佳,哭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但在场的战士都不为所动,这年月谁不苦呢?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打仗,铲除土匪和反动分子,确保一方平安,最后换来的却是自己人从背后插刀。
要不是毛政委明察秋毫,早有了防备,这次只怕他们就要中计,不知会死多少人。
所以面对刘彩云的哭泣,大家都升不起丝毫的同情心。
见她承认了,毛政委也不想听她哭她有多难了:“把他们三个带下去,分开审讯。”
听到这话,刘彩云懵了:“不,我都已经知错能改,坦白了,你们,你们怎么还要抓我啊?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家成,你救救娘啊,娘一把年纪了,你救救我……”
周家成不做声,他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拿什么去救她?与其在这里大喊大叫,还不如留点力气应付接下来的审讯。希望能看在他坦白的份上,稍微从轻处罚。
他站了起来,认命地被两个战士押了出门。
周小兰吓得浑身发抖:“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关我的事啊,都是我娘让我做的,这不是我的本意啊,请你们相信我。”
“你个白眼狼,以前吃香喝辣怎么不说,现在出了事就什么都推到我身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我命苦啊……”刘彩云不肯走,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耍横,把乡下吵架的那一套拿了出来。
押送她的两个战士都很年轻,十八\\九岁的小青年,扛不住这样不讲理又豁得出去脸皮的大妈,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处理。
秦渝见了,冷声吩咐:“通敌叛国拒不受捕,就地处决吧!”
郝丰立即拿起了□□,扣动扳机。
这一声响宛如催命符,吓得刘彩云浑身发抖,当即爬了起来,再也不敢撒泼了,前所未有的好说话:“我……我听你们的,我配合你们,你们问什么,我都招,我说实话!”
“带下去审讯。”秦渝面无表情。
母子三人被押着带了下去,周家成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刘彩云母女俩边走边哭,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都是在家属院里住过的,大家都认识,看到这一幕意外极了,纷纷讨论:“咋回事?刘彩云他们一家子被抓了起来?”
“不知道啊,看样子是的,他们犯什么事了?”
“不清楚,周家成犯了军纪还说得过去,他娘和妹妹能犯什么事啊?”
“谁知道呢?部队总不会胡乱抓人,冤枉人。”
“也是,回头问问我们家那口子,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对哦,可以回去问自家男人。
家属们议论,看到这一幕的士兵们也觉得奇怪极了,私底下特别不解。
吴峰问石大头:“你说周家成他们一家因为什么被抓啊?”
石大头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憨憨一笑:“俺不知道,是不是犯事了?”
“这还用你说啊,没犯错误不可能抓他们!”吴峰翻了个白眼,他问谁不好,偏偏问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家伙。
等人走后,毛政委疲惫地坐回了椅子上,吩咐秦渝:“尽快盘查清楚,刘彩云母女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线索,一定要调查仔细。”
“是。”秦渝应声。
顿了片刻,毛政委又说:“打地盘难,守地盘更难。这件事给我们大家敲响了警钟。敌人是不甘心就这么失败的,只要没彻底消灭他们,他们就可能卷土重来,大家一定要引以为戒。以后不但要提高我们战士的防范意识,同时也要提高家属的思想觉悟。周家成这个事,等尘埃落定后,整理出来,给全部队所有人,从战士都家属,都要开展一堂思想教育课,提高大家对敌特分子了解,加强大家的防范意识。我不希望咱们的战士或是百姓再被敌特分子渗透利用,又造成周家成这样的悲剧了。”
秦渝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毛政委摆手:“去吧,人心浮躁,尽快将这件事查清楚,公布出来,以儆效尤,也给大家提个醒。对了,周大全那边还派人跟着吗?”
“派了,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显示,他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这个事,也没跟敌特分子接触过,对方恐怕不会找上他。”秦渝说道。
毛政委也清楚这一点,但谨慎小心总没错:“先盯着,他跟哪些人接触过都记录下来。”
秦渝颔首:“好的。”
提起周大全,如今正苦逼得很。
不过一个上午,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大房子,银元都没了,老婆女儿还被抓了,周大全完全懵逼了。
他在自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几次都试图找个地方爬进去,但他们当初买的这个房子太好了,围墙有一人多高,他年纪不轻了,周围又没什么助力的,根本爬不上去。
试了几次,都爬不上去,周大全环顾了四周一圈,只得暂时作罢,牵着孙子茫然地站在巷子口,一时之间不知道往哪儿去!
过了许久,他忽然想起了周家成。
对啊,他们家成也是当兵的,怎么说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总得通融通融。如今发生了这种事,也只能指望儿子了,也许儿子还能将老婆女儿给放回来。他赶紧抱着周立恩就往部队跑,跑到门口就被值班的战士给拦了下来。
周大全连忙说:“我,我要见周家成,我是他爹!”
小战士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行,你回去吧。”
“怎么不行?我是他爹,我有急事要找他。”周大全连忙说道。
小战士面无表情,不搭理他。
周大全说了好几句,对方都不理,只能讪讪地抱着孙子退到了一边,还没站稳就听到两个挎着篮子出来嫂子边走边说:“这周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啊?全家都被抓起来了。”
“谁知道呢,肯定是犯事了呗,部队不会冤枉好人。以前我就看那刘彩云母女俩不是好东西,这不,现在应验了吧,母子三人都被抓起来了!”
周大全在后面听到这话如坠冰窖。家成也被抓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这一刻,他懊恼极了。刘彩云母女俩干的事,他模糊地知道一些,但这关家成什么事?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会连累到儿子,要是早知道这么严重,他说什么都要拦着那两个不省心的。
周大全慌得很,急着想找人打听儿子的情况,可部队进不去,值班的两个战士不搭理他。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戒备森严的部队,目光瞅到一个家属拿着东西经过,他脑子灵光一闪,赶紧拉着周立恩追上了前面两个嫂子,焦急地问道:“我……我们家成也被抓了吗?你们没搞错?”
“你谁……”一个嫂子不认识,刚要说“你谁啊”,另外一个用胳膊肘,周家成他爹。
那嫂子知道了周大全的身份,撇了撇嘴:“大伙儿都看见了,这还能有假啊,你老婆儿子女儿都被抓走了。”
周大全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明明已经快到夏天了,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他却仿佛回到了天寒地冻的十冬腊月,满心凄凉。
“爷爷,爷爷……”周立恩怯生生的声音叫回了周大全。
他低头,摸了一下孙子的脸:“爷爷在,立恩,怎么啦?”
周立恩揉着肚子皱着小鼻子说:“爷爷,二叔他们被抓起来了,会饿肚子吗?”
对上孙子稚嫩的面孔和天真的眼神,周大全有点心酸,赶紧摇头:“不会的,立恩肚子饿了吧,走,爷爷带你去吃东西。”如今他们老周家就这一根独苗苗,怎么也不能让孙子挨饿了。
好在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带了点钱,没有被搜去。
因为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没什么吃的了,周大全也没心思吃饭,他最后找了个面馆,领着周立恩去吃了一碗面。
吃完面,站在街头,周大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房子被没收,老婆儿女都被抓,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口袋里就剩这么点钱,住店吃饭都得花钱,可将就不了几日。
至于回乡下,家成他们的事都还没定论,他回了乡下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显然也不能走。而且如今已经错过了春种,他们的房子也被烧了,一无所有,回乡下下半年也没收成,接下来一年多吃什么?
周大全左想右想,都没想出个完全之策。
他理了一下,在江市他认识关系还不错的就两人,一个是周建安,可现在部队他去不了,根本没法去周建安家。还有一个是姚玉洁,不管怎么吵架,到底是亲家。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投奔他们了。
周大全抱着周立恩去了姚玉洁家。
姚玉洁今天没去学校,听说周大全来了,意外又诧异。她对这个公公没什么恶感,因为吵架的时候,这个公公还经常向着他,也没说过她什么。
所以她还是很周道地招待了周大全。
“爹,你坐,我给你泡茶。”姚玉洁招呼周大全。
周大全抱着周立恩,坐在椅子上,赶紧拒绝了:“不用,不用,玉洁,你别忙活了,我今天过来,是有个事要找你。”
姚玉洁这才发现,周大全脸上一片仓皇之色,即便极力掩饰,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显而易见的焦虑和恐慌。
“发生什么事了,爹?”姚玉洁顾不得倒茶了,坐到他对面问道。
周大全抹了一把脸:“玉洁,我听说家成被抓了起来。”
“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家成怎么会被抓起来?”姚玉洁蹭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道。
周大全吸了吸鼻子:“你娘,还有小兰也一块儿被抓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还有我们家的房子、家里的东西和钱,都被没收了。”
姚玉洁马上抓住了关键:“家成被抓跟家里有什么关系?”
没道理他们全家都被抓了,而且连房子和钱财都被没收了。
周大全知道瞒不过,他压低了声音:“那个,来抓人的是覃秀芳的哥哥,说,说你娘和小兰涉嫌叛国通敌……”
听到这话,姚玉洁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惊恐地瞪着他:“他们……她们是疯了吧!”
这种事也敢干,不要命了,脑子呢?难怪他们一下子多了那么多钱呢!
周大全见儿媳妇吓坏了,赶紧补救:“我……我觉得这事吧肯定是覃秀芳他哥胡编乱造的,他肯定是记恨家成抛弃了他妹子,报复咱们家。玉洁啊,在这城里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如今能救家成的就只有你了,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他们救出来!”
姚玉洁苦笑:“我就一个最普通的小学老师,我拿什么去救人?”她要有这本事,刘彩云还敢给她脸色看吗?早把她供起来了。更何况,这个事还涉嫌叛国通敌,更不可能轻易说放人就放人了。
周大全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他退而求其次:“那个,玉洁,你看家里的房子和财产都被没收了,我跟立恩没地方去,你们家这么大,能不能暂时收留收我们?”
“爹,这是我娘家,我还有娘家哥哥嫂子。”姚玉洁很为难,她现在住娘家都要受气,更别提收留周大全了,尤其是周家还沾上了这种事。
周大全看她一脸难色,知道这个事有点难办。但如今除了儿媳妇这里,他们也实在是无处可去,只能厚着脸皮哀求道:“玉洁啊,你自己说说,自打你进了咱们周家的门,爹有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现在咱们落难了,可你好歹还是咱们周家的人啊,你就看在家成的面子上,收留收留我们。要是没房间,给我们找个放东西的屋子,柴房什么都行,只要让我们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了。立恩还小,身子骨又弱,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姚玉洁被他说得有点心软,尤其是周大全又委曲求全了,住柴房储物间都行,再拒绝似乎显地有些不近人情。姚玉洁正想答应,冷不防一道声音从门口冒了出来。
“不行,嫁了人的姑娘天天回娘家,让嫂子伺候就够了,还要把婆家的公爹侄子都弄过来,像话吗?你出去说说,有这样的吗?”姚大嫂进门就愤怒地说道。
姚玉洁气红了脸,可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哀求道:“嫂子,我爹他们遇了难,实在是没法子,你就收留他们几天吧。”
“不行,没这个道理。”姚大嫂寸步不让,睨了周大全一眼,“我们家小姑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进你们家。自打嫁去了你们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被婆婆小姑子轮着欺负,住娘家的时间比住婆家的时间还长,亲家公,你自己说,像话吗?”
周大全被她说得面红耳赤:“这个他大嫂,都是咱们的错。我以后一定说说她娘,咱们会善待玉洁的,你就放心吧。”
姚大嫂可不听他这个:“算了吧,嘴上说得好听谁不会。我小姑子回娘家这么久了,你们家谁来接过她?别没事就嫌弃我们家小姑子,有事就求上门。再说,你求咱们也没用,我们就一普通人家,开了个小铺子维持生计,你真想救你家老婆子儿子,还不如去找你家前儿媳妇,不是你前儿媳妇的哥哥抓的人吗?你找她帮忙说一句话,比找咱们跑断腿都有用!”
“可是……”周大全还想说什么。
姚大嫂已经拿起了鸡毛掸子,直接赶人:“别可是了,你的忙咱们帮不上,也帮不了,你赶紧走,别连累咱们家,快点,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小姑子想想,她肚子里可还怀着你们周家的骨肉,她现在可受不得刺激。”
周大全实在没辙,只能抱着周立恩,沮丧地迈出了姚家。眼看天都要黑了,气温降了下来,这江市之大,似乎却没个容他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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