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破碎在地,一杯茶水浇湿了衣裳。
梁旭看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感觉有点无语。梁融也有几分尴尬,他只是着急,以为大哥出事,谁知一脚踹开门,吓到了正在喝茶的大哥,连累他失手,打翻茶杯。
符公公吓一跳,赶紧招呼奴才准备衣裳替换。
好在兄弟两人身高差不多,梁旭不至于没衣服换。等更衣好,梁旭从屏风后走出来。见梁融稳稳的喝茶,不复刚才焦急毛躁的样子。
“你倒是自在,刚才还急急躁躁的,怎么这会儿又淡定了。”梁旭轻笑一声,坐到他对面。婢女上了新茶,水温还有些热。梁旭摸了摸,没喝。
梁融斜他一眼“还不是你的贴身太监,一副焦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要不然他能这么着急,还以为大哥出什么大事,魂都吓掉。眼下汾王还没抓到,王都里在清查汾王余孽,难免有点不太平。
梁旭打量这个许久不见的弟弟,心中有种吾家小弟初成长的感觉。当日他去南海,自己无力阻止。才不过走了三日,就传来他遇刺,被人打下海,下落不明的消息。梁旭记得自己气极,当即就要前往南海找人。
可心腹拦下他,告诫他王都里必然有人对梁融不利。此时冒然出王都,不说能否找到人,很有可能被敌人借机处置,兄弟二人同时惨遭毒手。梁旭知道他说的对,为了一丝找寻的希望,他忍住去南海的冲动,留在王都主持大局,派了别人去找人。
好在弟弟运气好,命大活下来了,不仅如此,还破获了张氏余孽,消灭红岛反军。甚至收服木家军,带着人回王都勤王,救了所有人。
无论外人怎么猜忌他们兄弟的关系,梁旭心里是开心的。弟弟如此优秀,他不仅不忌惮,还十分欣慰,欣慰弟弟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
他虽然只是年长弟弟四岁,可自从母后过世,梁融就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们的感情,如兄如父,才不是外人以为的相互猜忌防备。
“不说这些,你不在东宫呆着,怎么跑我这来了?”梁融放下茶盏,看向梁旭。这次回来,大哥一直在养伤,他一直忙着善后,两兄弟基本没有好好谈过。
“还不是皇后的位置闹的,父皇信登基,外人还没说什么,他那些侧妃侍妾自己开始打了。如今后宫放封赐都没定,有些人,憋着劲想当皇后。这不,脑筋都动到我头上了。”梁旭苦笑摇头,被这事弄的啼笑皆非。
皇后的事,再怎么说都是皇帝的老婆,怎么轮到当儿子的插嘴?
梁融闻言,微微挑动一下眉眼,颇为惊讶。“谁那么大胆子,敢来惊扰你?处置了便是,何必心烦。”
梁旭睥睨他一眼“还以为你性子转了,怎么还是这德行,一听到她们的事,恨不得一刀切,有那么容易吗?”
梁融自从母后死后,一直认为母后的死跟那些女人争宠脱不了干系,一直对父皇的后妃没有好脸色。好在母后死后,父皇也自责的一段时间,府中不过多了两个侍妾,加上那些侧妃,一共五个人。
这对王爷来说,真不算多。
别看梁融现在长大了,小时候没少折腾那些女人。
梁融想了想“父皇什么态度,是打算从那些女人中提一个出来,还是另外在选一个进宫?”若是从前,皇帝重新立个王妃,也不算什么。可这次是皇后,按照皇帝的样子,少说还要在位十余年。这时候立的皇后,对于政局的影响,可就不同了。
梁旭顿了顿,犹豫道“我看他的态度,似乎中意陈侧妃。”
梁融一下就冷了脸,哼笑道“他还是忘不了那个贱人!”
这事说起来,还有段渊源。皇帝曾经有个宠爱的侧妃,是他奶娘的女儿,生的十分娇媚,深得皇帝的喜欢。在端王妃进门之前,就已经跟皇帝有了首尾。端王妃一进门,第二日皇帝就迫不及待纳了那女人进门。
要不是太后阻止,皇帝当时直接想给那女人侧妃的名分。后来,也是因为这个女人,端王妃遭遇了皇帝的冷落。进门几年,跟皇帝同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好在端王妃命好,一举生下两个儿子。
而那女人,则因为造孽太多,一直没怀上。
也不知那女人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认为是王妃克她,才导致自己不孕。为了这个事,跑到皇帝面前哭闹,逼的端王妃去庙里吃斋。
当时的皇帝简直失心疯,无论那女人说什么,都听她的。太上皇知道后,气不过,当夜派人处死了那女人。什么样的胆子竟然敢谋害主母,简直不知死活。
皇帝阻挡不及,将这件事怨怪在母亲头上。对母亲越发冷淡,后来母亲没办法,挑了一个长相极为像那女人的妃子给皇帝,皇帝这才对母亲好一点。
可心里依旧不喜欢母亲,若不是母亲有嫡长子傍身,只怕早就被他发配到家庙去了。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梁旭早已司空见惯,梁融却冷笑不已。“看不出来,陈侧妃还有几分本事,能哄的父皇对她这般死心。”
“父皇在女色这问题上,真是太像文帝了,也正是这一点,翁翁才一直犹豫,不肯将位置传给他,怕的就是再宠出一个毛家来。”梁旭苦笑,觉得遗传这东西也不知怎么回事,好的不传,这这种糊涂事竟然传了下来。
听到传位这件事,梁融忍不住一顿,想起了翁翁的打算。不着痕迹打量一下大哥,撇撇嘴道“只要你不犯糊涂就行,横竖这朝政,你得握在手里。”
梁旭一听,骇然转头看他“翁翁跟你说了?”他何其聪明,这一句话就能听明白,太上皇将心中的主意告诉了梁融。想来关于那些作为棋子利刃的话,也没隐瞒。
梁融对视他的眼,眸子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定。“就算他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去南海的时候我就打算好了,只要我能活着回来,我一定要将你推上那个位置,谁也不能阻挡我。”
他的样子,让梁旭一震,半天没有说话。
见他如此,梁融笑道“大哥,你知道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我从出生起,就不可能活成普通人的样子。”他知道梁旭的心思,哪怕一百分危险,梁旭都会挡在他的前面。只盼着他轻松自在的活着,做个快乐的富家翁。
可皇权之争如此危险,作为梁旭唯一的弟弟,他怎么忍心自己的大哥独自身陷险境,而他逍遥自在去?
良久,梁旭深深叹息一声“我有时候更希望,你就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
作为大哥,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弟弟。决定的事,绝不会回头。当日替父皇遭人算计,他本要顶罪,结果这小子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以死相逼,让他离开。而这次,他从南海回来,比从前更有心计谋略,就更不会听他的话了。
“我要正成了那样,你百年以后,可敢去见母后?”梁融戏谑。
梁旭摇摇头,叹笑道“不提这个,我这次来,主要是有一事跟你说。”
“什么事?”
“那几个女人为了皇后的位置,可能将手插到你的婚事上。”他倒是不害怕,翁翁早做了打算,已经给他赐婚曹佩音。
这是他自己选中的女子,心思机敏,心性高洁,性子好,模样好。温婉大方,像足了母亲,但是又比母亲更坚强。加上身份摆在那里,是当妻子最好的人选。
他心悦于她,一见钟情。
可梁融不同,以前身边就不太喜欢女子接近,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但是这次,那些人为了拉拢他,难免要找个对他们有利的女人,安插到梁融身边。
枕头风这东西,自来不可小觑。
男人吧,其实没那么理智聪明。
提到女人,梁融不知为何想到当初在南海,那间关离的小屋子里,自己看到她熟睡的睡颜,还有她侧睡时,从胸口露出的一丝肌肤。
那一次,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忽然燥热起来。后来关离醒来,他还假装天气太热,掩饰过去。
他明明是个阉奴,自己当时怎么就起了一丝绮念?
摇摇头,梁融冷笑“我看她们实在太闲了,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知道,什么事竹篮打水一场空。”
敢算计他,也不看看她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梁旭笑笑“行吧,你知道就行了,防着点,宫里的事我会处理。就怕她们在别处动手脚,防不胜防,要我看,你若是有中意的女子,不妨早日成婚,也断了那些人的心思。”
梁融眼前闪过关离的脸,迅速又被他挥出去,淡笑一声“这你就别操心了,横竖我的婚事不会扔人摆布。我可不想再弄出一个母后那样的女子来,害了人家一辈子。”顿了顿,看一眼梁旭,又道“你对她好一些,她是个好姑娘,千万别让母亲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演。”
这次能得到曹丞相的支持,多亏了曹佩音的帮助。梁旭已经知道这里面的事,心中对曹佩音除了喜欢,更多了一分敬重。
“你放心,我心悦阿音,自然不会让她伤心。”梁旭笑笑,拿起茶盏饮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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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义空在小渔村住下了,既然要找的人近在眼前,他也没必要再到处游荡。只是这如何观察,成了麻烦事。
小渔村不比某些豪门大户,可以趴在人家屋顶偷听。庞义空观察过那茅草屋,觉得自己再轻功盖世,一脚踩上去,也要掉下去,摔个口啃泥。
既然不能偷听,那就正大光明观察。
可这地方实在是小,大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突然出现一个外人,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全村人都能知道。只要他一出现在苗强家门口,立马就被人围观了。
一旦被围观,他还怎么观察关离?
庞义空头疼,都怪他长的太好看了,那些小姑娘总喜欢围着他转。
蒲先生一边磨药,一边见他神情几变,一会儿发愁,一会儿大笑,也不知想些什么。这小子,总不会伤了脑子吧?
“哎,你说,要不我把那小丫头抓来,直接审问一番怎么样?”庞义空觉得,那丫头只怕也是敢胆小,上次见到自己,当场就吓的要死。要不是自己并无杀心,她早就不知死了几百次。
还有机会来摸他的胸吗?
说到胸,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大是大点,但是没有之前的酸痛感了。
蒲先生诡异地看着他自摸,然后脑门冒汗道“你这是在干嘛?”一个大男人,好好的摸什么胸,这姿态,他实在忍不住想说脏话。
庞义空古怪道“没什么,就是昨日那小丫头说我的胸太大,怀疑我身体又病,我昨日是有点酸痛,今天倒没有这感觉了。”说着又摸了摸。
蒲先生翻一页药书,扫他一眼“你那是肌肉酸胀而已,这都是吃了伤药的反应,不要大惊小怪。”
“哦,这样啊,那就行。”庞义空顿了顿,又道“你还没说,我刚才的主意怎么样?”
蒲先生闻言,终于放下书本,脚上继续滚动着药轮磨药“你想问些什么?”
“还用问,当然是那本书的事,问清楚东西在不在她手上,老头子跟她说了什么。怎么,你不想知道?”庞义空嗤笑道。
蒲先生停下脚上的工作,抬眼看过去,忽而道“若是她不说实话,你还想怎么办,对她用刑不成?”
庞义空摸摸下巴,居然认真考虑这个提议。“你说的,也不是不行。”
“胡闹!”蒲先生怒道“你可知道樊爷为何选中她?当初樊爷如此看中那本书,考察了那么多人,都不满意,如今竟是选了她,你就不想想,这个人对我们有多重要。”
“她可能是樊爷最后的希望,你伤了她,如何跟樊爷交代?”
庞义空却嗤笑道“最后的希望?当真可笑,你怎么知道老头子心里在想什么?万一他疯了呢?那么多人不选,选个阉奴不算,最后整出个女人来。我问你,我们那些事,是个女人能担当的吗?你难道指望兄弟们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小丫头身上?”
“老蒲,这事不是我胡闹,是你们太荒唐。”
这么多年,找了无数的人,考验了无数的人,最后选出来的,只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让他们去相信一个小丫头能成事,他们疯了吗?
庞义空看来,也许樊老头根本就被南广义关傻了,糊里糊涂交代了一个人。
什么叫谁能看懂那本书,谁就能掌控他们?真是笑话,一本不知所谓的破书,就想让他们信服?做梦!
照庞义空的心思,直接将人擒住,拷打一顿,什么都交代了,省时省力。
那么一个小丫头,恐怕一招都扛不住。
蒲先生压下怒火,苦口婆心道“关离还是个孩子不假,可你也不能这么怀疑樊爷。这件事,你我尚不知道过程,不如静观其变,先看看那丫头的底再说。”
蒲先生其实也怀疑过,想着樊爷是不是糊涂了。可心里对樊爷的信任,又阻断了这种想法,樊爷不是那样的人。
再说,他不能再这种时候,动摇他们的信念。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等她上门不成?”庞义空不耐,觉得蒲先生怎么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
蒲先生想了想,淡淡道“我之前打算让这丫头跟老潘学功夫,强身健体,对对身子有益处。老潘这段时间去查杀楚大人的凶手,过段时间才回来,你正好在这养伤,等他回来再说。”
关系熟了,有些话就好说了。
庞义空无语,真不明白他为何顾忌那么多,不就是个丫头。他不耐烦地挠挠头,想要骂娘。来回在院子里走动几步,忽然回头看着蒲先生“老潘这一走,恐怕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咱不可能一直等下去,要不,我去教那丫头?”
蒲先生一愣,狐疑看他“你?”
“我不行吗?”庞义空不乐意了,这是什么眼光“我的本事可不比老潘差,能让我教那丫头,是她的福气。”
远在海边捡生蚝的关离莫名一阵发凉,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蒲先生有点犹豫“你你这性子关离她恐怕不会乐意。”昨日关离离开时,那恨不得咬死庞义空的样子,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庞义空浑不在意道“怎么不乐意了?老子长的这么好,卖菜的大娘都恨不得摸我一把,她怎么不乐意了?老蒲你不懂,她那是小姑娘害羞,不好意思。”
“真是这样?”蒲先生表示怀疑。
“当然是,哪个姐儿不爱俏?我这脸难道还比不上老潘?”庞义空嗤笑“老潘那刀疤脸,小孩见了要做噩梦的。”
“可”蒲先生还是犹豫,要不他先去探探口风?
“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再犹豫,事情又要被拖延,我可不想再等了。”庞义空十分坚持,蒲先生思索一下,只能点头同意。
眼下看,似乎没有别的好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