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林郁一低头,便见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正仰着头巴巴地望着自己。小姑娘的脸蛋十分小巧,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清亮亮的,此时这双玲珑目正淌着泪花儿,泪珠晶莹剔透,明眸清澈见底。

“哎哟,幺妹儿!”林郁心头一软,差点要像幼时那般,一把将她抱起来举过头顶去,想及她也是小姑娘了,手里边的动作有所收敛,只笑着『揉』『揉』她软绵绵的头发。

“几月不见,怎地还不见长高?还是又瘦又小的,可是你爹短了你的吃食不成,”林郁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说,林青穗被逗得破涕为笑,见她大约是为娘亲的病担忧,林郁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铜板来,“你娘吃『药』要钱,这些你先拿着。”

林青穗连连摇头不敢接,“不了不了,哥哥挣钱也不容易,”林郁硬塞在她手里,“哥哥明儿又得出去做工了,赶不及去看你娘,给你的你就拿着。”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林青穗这才松了口气,她想让林郁最好少去清河,又怕这话说出来不合体,幸好哥哥近来还不会去那是非地。

与林郁分别之后,林青荞叹口气道:“大伯虽凶煞煞的,林郁哥哥倒是对你极好。”

林郁哥哥待她当然是好。前世在她嫁了人以后,多亏得林郁暗中帮扶不少,娘家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位堂哥哥,所以林青穗始终念着他的好,对他的一些事记得还算清楚。

比如清河县,清河县这个地儿林青穗虽没去过几回,但对这名头她却记忆深刻的很,因为她大伯一家,在她出嫁两年后,竟举家搬去了清河县落户。

那时林郁托人给她带了口信来,周详地告知了她哪日乔迁,屋宅地址在何处,请她届时同夫君去喝杯薄酒。但当时贾家郎君正整日勤学苦读,哪里有闲工夫远去清河县吃那酒席,林青穗只得婉言拒了来人好意,也拿不出像样的答礼,只得量了两筒糙黄米包了,口上说了几句吉利话,庆大伯家乔居之喜。

这之后,林郁却也不怪她不通礼数,逢年过节照旧托人送礼来,林青穗在贾家日子也过得十分清苦,缺吃少用,还得顾全举家生计,整日为吃喝发愁,林郁的礼品都是些吃用物件,实用得紧,贾家正缺这些,青穗便厚着脸皮收下了,心里更是对堂哥感激不已。

然有一年,连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林郁都未曾送年礼来,贾家人耐不住的托人去问,这才惊知清河县那边,出了大变故!

那报信人说,清河县发了瘟疫,染了病的难民又起了暴动,搞得到处兵荒马『乱』的,死了不知多少人,林家屋宅早去人去楼空,林木匠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得了病还是怎地,听说是被提刀拿枪的兵老爷带走了,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林青穗初听那消息时,当即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之后她淌着泪托人到处打听,钱财周折费了不少,林郁却如同她亲哥哥林青松一样,石牛入海般,再没确切消息传来。

如果这世还似前世那般,那郁哥哥,大伯家万万去不得清河县的!

林青穗一想到这节骨眼就免不得惶恐难安,但幸而今时尚早,离大伯家迁居落户还有很多年,事情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可令林青穗尤其费解的是,郁哥哥为何会搬家?大伯家在村里头田地也不算少的,房屋都修了两座,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要去清河县落户。

再有,只有她知道清河县将来会有变故,但单靠她一张嘴皮红口白牙的说,让堂哥和大伯不要搬去清河县,将来他一家如何能信?所以,她得慢慢想些法子,寻个万全之策,定要规劝住了林郁。

思及这桩事,林青穗就不由得想起昨夜那个梦,她醒来时费神回想了许久,依旧不记得那场大火是何时烧的,又因何而烧。

最要命的是,她发现有关于前世记忆里,她只记得清嫁入贾家之后的事,连贾家养了多少只鸡鸭,贾母爱吃什么口味的粥水,公公时常训斥她的口吻,桩桩件件林青穗都记得分明。

但出嫁之前的种种大事,她竟然通通想不起具体细节来,记忆就跟断了片似的,一截一截的,总串不到一块去。

尤其让她揪心的是娘亲高氏,林青穗竟记不清关键的一点,她娘究竟是什么时候病重到不行的,得的又是什么病,若是因这头痛病....

“三妹妹,想什么呢,看路,”林青荞话还没说完,青穗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哎!”林青荞手快挽住她手臂,“你看,说着说着就要摔了,出什么神?”

青穗心虚的『揉』『揉』脖颈,“我在想大伯的话...”

林青穗的印象里,林大伯素来是个凶蛮不讲理的粗汉,且一向看不起自己一家人,跟她爹那是没有半点兄弟情分在的。

但今儿他说的那话,乍一听像是不喜自家娘亲,细想竟含了几分关切。林青穗不由得多想,前世堂哥林郁对自己那般好,哪怕在她出嫁之后,也是处处帮持照顾,若大伯当真十分嫌恶她,只怕不会同意堂哥年年送那么多礼来。

“大伯虽凶了些,但也无恶意,你别在意,”林青荞以为妹妹是听了那话不痛快,正想解释几句,却听林青穗道:“大姐,大伯说的不无道理,娘亲这病是得让城里的大夫好好瞧瞧,治好病根才行,吃崇大伯那些草『药』,到底好不周全。”

“爹也这么说啊,”林青荞愁容满面,“就是,就是城里大夫抓『药』贵,前阵子听菊婶儿说,她儿子受了风寒,去城里抓了两贴『药』,就得百来个大钱,咱们家...唉!”

林青穗听着大姐唉声叹气,心里愈发沉重。要想治好娘亲的病,先得有足够的银钱,单靠家里那几亩地,养活一家子都勉强,哪里还能有余钱。

如何能挣得钱来,林青穗这些天也一直绞尽脑汁在想,想出的法子倒不少,她会酿酒,会磨豆腐,会熬糖,擅养家禽,会栽种扦『插』各样果子树,会编织竹篾笸箩,种菜种地也都不错...林林种种,一身节俭持家的本事倒学得不差,但这些都是细水长流的活儿,来不了大钱,她娘这病,得需一笔不少的快钱。

到了山头之后,林青荞提了锄头松土,只让她去捡些柴火。秋冬季节,山头草木大多凋零,柴火倒是好捡,只是枯萎的藤蔓绕着干树枝难缠的紧。

林青荞看着枝枝蔓蔓的古藤,忽地想起桩紧要事来,前世她嫁人之后,有次回了一趟娘家,在山上折折腾腾了大半个多月。

那趟前来,是为寻一味『药』。

***

贾家婆婆上了年纪之后,身子骨便一直不大健朗,大夫说那病是积年累月的旧疾,得需好生养着,给开的养生方子里,有一味『药』十分的昂贵。

林青穗神思忽闪间,想起了这味『药』的名头,叫做铁皮石斛。

贾家那时日子也是十分拮据,每每买这『药』需费一笔大钱,让她发愁得紧。也是机缘巧合,有次她去『药』铺里抓『药』,竟遇到了同乡熟人。

杜李村走方郎中崇大伯的儿子李鹄,在城里『药』铺学艺,林青穗与他幼时便认识,加之时常去这家『药』铺抓『药』,一来二去的两人更相熟了。

李鹄知晓她的难处后,好心告诉她,若自己去山里摘采铁皮石斛,他与老大夫说说,可替她炮制成『药』,便能省得不少钱财。

她当然喜不自禁,连忙问李鹄,“哪里能采得这铁皮石斛?”

李鹄说,“这『药』惯生在峰岭高处”,后想想又道:“对了,我依稀记得,我爹有一年在你们丰杏村的凌云峰山上,就挖得了铁皮石斛。你若诚心想去找,说不定也能找到。”

李鹄又去后堂寻了铁皮石斛的生『药』来给她看,让她就照着这个样子去挖,还嘱咐道:“三年生的老石斛『药』效最好,你若能寻的到,说不定掌柜的还得贴钱买你的生『药』呢。”

那之后,林青穗特地回了趟丰杏村,在凌云峰辗转找了大半个月,吃了不少苦头,却也当真寻得了这味良『药』,挖了不少背到『药』铺去,老大夫连连夸赞她这『药』挖的好,欲用贵价买她的生『药』材。

不过那时林青穗一心只想治好婆婆的病,并未收取『药』铺掌柜的银钱,只含蓄的问,若这些『药』留在铺子里,以后婆婆若再抓『药』时,能否便宜些...

那掌柜怎么说来着?林青穗这事倒记得清楚,那掌柜道:“好说好说,原本你婆婆那『药』,贵就贵在这铁皮石斛上,其余不过是些易得的寻常草『药』,你既挖得这么多上品石斛,我也不亏待你,这『药』费好自然好商量。”

而在这之后,再去给贾家婆婆抓『药』,『药』铺竟再未收过半分银钱。可见这铁皮石斛,定是十分的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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