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也来南阳了?
消息传到南召楼,杨行赶紧从铜车中出来,准备前去拜见。
霍青安顿在南阳盟主邓叡的宛楼,这是最高的礼遇了。杨行在楼下禀明了身份,由邓氏的人引着上楼。上楼后是霍青的人接待,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陈小舟。
陈小舟一副书童打扮。杨行在江夏作战时与之打过交道,没想到此人立了军功之后,又回到霍青身边,甘愿继续做一个书童。
陈小舟待他热情,引他入内时不停的发问。
“杨兄被困地底一年,究竟有何奇遇,竟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我也说不上来...”
“那黄鹤掌门的小女儿,当真与周氏千里驹是一对?”
“此乃他人私隐,我不知也...”
“田灵居士随花蕊夫人入蜀之前,和杨兄有过告别吧?”
杨行狐疑的盯了这个书童兼小情报头子一眼,这问题是越来越偏了。
陈小舟轻咳一声:“当年花蕊夫人布置九层幻塔择徒,只有田居士全部闯过,没想到田居士在幻阵之道上竟有如此造诣!杨兄想必也是感悟颇深吧?”
九层幻塔?杨行疑惑了,当时聚散匆匆,还未听田灵提过。
“杨兄留步,我们到了。”说话间,就到了霍青居室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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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宗子为屏,诸公为藩。”
杨行入内,只见一位老者来回走动,口中念念有词,霍青则正经端坐,皱着眉头,一副谨然受教的模样。
老者只看了杨行一眼,就继续侃侃而谈:“当今帝君以霸道治天下,以西邑为京畿,是为内服,以天下为藩屏,是为外服。放诸南疆,就是秦氏族人守江夏,以为屏障;霍门主封南郡公,以为藩镇。看起来是寻常封建,但有一点须得注意......”
“南郡公这个称号,包含了一个‘郡’字,帝君是否有意废分封而立郡县?或者分封与郡县并立,派一个郡守来制衡霍山?否则不如干脆叫‘南疆公’来得实在。若真是如此,设藩之后,就有削藩之忧啊!”
“按韩先生之见,霍山的出路在何方?”霍青沉声发问。
那老者不答,含笑看着杨行的方向。
霍青疑惑的转过头来,他刚才凝神思考,现在才发现杨行的到来。于是疑惑神色一扫而空,换之以豪迈的大笑:“是杨行来了啊!”
杨行本想再聆听一会儿,此时只能可惜了,下拜道:“参见霍少!”
霍青给杨行介绍:“这位是韩先生,我以师道相事。”
杨行有些惊讶。这位“韩先生”看起来很老了,且身上并无霍青那样的强盛气息,当是与自己一样的筑基无疑,不知有何能耐,竟能做金丹强者的师傅。不过从他刚才纵论天下的言论看,这份见识之广博,是很多人比不上的。
“杨行参见韩先生!”
“是霍少抬举了,一介腐儒而已,谈什么先生?”老者洒脱推拒,“老朽不过是看多了书,走多了路,才得几分经世之道聊以傍身。按黄鹤门田平道人的说法,我们只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的同道之人罢了。”
杨行听老者提起师尊田平,讶然看了过去,却见老者也正含笑看着他。
“韩先生该休息了。”霍青揖手一拜,转身搂住杨行,“走,我们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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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宛楼,又出了内城城墙,来到人来人往的中城,市井之气扑面而来。这里多的是连绵不绝的店铺和川流不息的街市,到处可见屋宇相连、商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汇集;街市中人来人往,穿着各异,一派繁盛富甲的景象。甚至有一座四层高楼,从楼顶垂下布幔,上书“此楼出售”,令人惊叹不已。在这里,仿佛一切皆可买卖,一切皆有价格。
杨行看得眼花缭乱。他上次进城正是半夜,之后一直滞留在清净的内城,这是第一次见到繁华时的南阳,竟是一点不亚于霍山草市,甚至比战前的黄鹤坊市还热闹几分。
霍青找了座临街的茶楼。茶楼里吊着许多木牌,上书各种势力的招揽需求和各种修士的意愿申请,这一点倒是和霍山草市很像。但仔细看去,多为“押镖备寇”、“进山剿贼”之类的危险任务,和霍山茶楼发布的灵植、炼器、炼丹相比,风格迥异。这也能看出南阳平静表象之下的动荡。
两人坐下,从才结束不久的江夏之战开始聊起。
“我们打得虽不算顺利,却也无大的过错,为何被霍同后来居上,窃取了帅位?”这是杨行,包括谢争等人在内,最为疑惑的一点。
霍青当然不肯承认是因为一个女人,沉吟着说:“战场如赛场,夺胜即夺嫡,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父亲的心思。如果霍山能一战胜江夏,继而定鼎南疆,则我的赢面要大些;可先是周氏以阴谋困住父亲,后有天使以阳谋结束战事,南疆乱局未平,父亲就要更倚重大哥一些。我就只好让位了!”
杨行听不太懂,但能感觉霍青是在推心置腹,关心道:“那霍少此番北上,是外放还是...”
“我和罗宇一样,也是去西邑进太学。”霍青笑道,“这可不是流放,说不定能拜化神帝君为师,有助结婴也说不定。”
杨行了然:霍青也是元婴仙人的金丹子嗣,当然也有任子的机会;但又不解:霍山并非中原世家,和西邑也非一团和气,此去能和罗宇一样吗?
霍青笑着解释:“你就这样想,霍山是南疆的霸主,西邑则是天下的霸主。南疆的小势力尚且要依附我们,我们又如何不依附西邑呢?
这关乎到霍山的大略,杨行点了点头,不再提及,转而说起商队滞留一事。
“好像确实是桐柏山贼寇闹得厉害所致。你别担心,既然我来了,南阳就要即刻对商队放行。不过商队需要准备的太多,或许会晚个几天。”说到这里,霍青忽然脸现痛苦,揉了揉眉心,接着说道,“我则待过今晚,明日就会离开。”
杨行担忧的问:“霍少没事吧?”
“没事,”霍青继续揉着眉心,“老毛病了。”
杨行想,霍青该不是修了什么野路子功法吧?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问起霍华的事来。
“世事难料啊!”霍青谈起也是感慨,不过脸上多了些难言的神色,倒没有多少悲戚。
长吁短叹一阵,最后杨行劝道:“霍少可要好好保重啊!”
霍青笑了:“你还是多担心自己吧!从以往的经验看,你其实需要多一些熊牛谷那样的历练,或江夏这样的战事来提升修为。等你从洛阳回来,我也从西邑回来,我们还有并肩作战的时候!现下的南疆,南有百越余孽,北有桐柏山盗匪,兵事还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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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杨行分开,霍青径直回了宛楼的居室。今日和杨行的这番说辞,不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而确确实实是他对江夏之战反复复盘、反思的结果。他已忘了当着父亲的面,要解除和苏雅的联姻,要和叶玉婵结为道侣的任性,真真正正的看懂了夺嫡的底层逻辑。
他知道父亲已经将他放弃了,不是因为什么儿女情事和联姻问题,而是南疆形势有了变化。
苏丽莎曾跟他透露过,霍山伐周氏,胜则他在霍同之上,成为霍山行仁义礼智信王道的一面旗帜;败则弃他而选霍同,继续施行狡诈阴险的霸道。周氏虽然败了,霍山却未取胜,胜利是天使打下来的,是西邑帝君的意志。更别说天使还曾表露过瓜分南疆、分拆霍山的意思,直到现在还占据着原周氏的江夏之地,在那设江夏郡,由西邑直管。
宗子为屏,诸公为藩。南郡公是分封,是外人,是鹰犬;江夏郡是直管,是耳目,是手足,是身体的一部分。既然削藩仍有可能,那霍山就仍处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眉心又有刺痛,霍青打坐良久,方吁出一口气,眉头随即舒展开。近期他腹中灵丹常有感应,每次都是眉头如烧灼般痛痒,像要开条口子长出眼睛似的。这让他想到结丹时看到的丹中婴孩,就是眉心长着第三只眼。
这也许预示着他又有突破的机会了。看来北上去西邑不是一个太坏的选择。霍青叹了口气,想起父亲的叮嘱:修为是最重要的!若没有修为,得到的也会失去;反之有了修为,失去的也能重新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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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霍青所说,他离开南阳没几天,商队就被放行。麟马稳稳当当,铜车吱吱呀呀,骖騑呼呼喝喝,驮马吭吭哧哧,商队就这样慢慢悠悠重新上路了。
杨行一直待在铜车之中,他已对铜车的阵法和构造摸了个七七八八。铜车除四根梁柱为魂柱外,其余皆为凡品,不值一提。以前没见过这样的铜车,现在一次出现许多辆,或许是剿灭周氏所得,说不定就是来自那地底法阵的百余魂柱。
魂柱威力巨大,可接引地煞为己所用,但弱点在于落地生根,行动不便。现在以铜车麟马装载,又以玄奥法阵勾连,则既得接引地煞之便,又无落地生根之忧。这铜车就是一个移动的法阵,一个可以以弱抗强、以少打多的大杀器!
忽然,车轮停了下来,车外喧嚣声渐大。杨行探出头去,见外面已是人影散乱,不见游曳的骖騑,只闻驮马啼鸣不止。他下得车来,灵识铺散开去,就见队尾方向烟尘阵阵,看不清来者何人;本应提前示警的骖騑和筑基护卫已集合一处,正要结阵,这是强敌来犯的处置!
该不会是南阳方面不忿,真的派人假扮桐柏山盗匪来劫掠一番吧?杨行心中才冒起这个念头,就见烟尘已到队尾,将压阵的南阳黄氏金丹卷了进去,很快丢出一颗头颅来!
妈的,真是敌袭!
杨行还来不及反应,攻击已打到队首这边。最前头卫让的铜车被从天而降的一柄巨剑击碎,车中一团流光飞出,没有丝毫犹豫,就朝远处掠去。这是要独自跑路!
商队中仅有的两个金丹一死一逃,杨行也没有了抵抗的打算,这里离开南阳不远,全速回奔一个时辰可到。可他没有信心通过队尾的烟尘,往其他方向也没有把握,还有那把悬在空中的巨剑...
用不着再思考,一支细鞭如凭空出现般击打在他所立之处,“轰”的一声将身子击碎。这只是杨行留下的分身,真身已钻回了铜车之中。
这熟悉的鞭子,这恐怖的金丹气息,这分明是当年在迷雾中袭击他的金丹敌人!可那人不是死了么?杨行躲在铜车中惊魂未定,心里又急又气又恐惧。既然人死不能复生,那袭击者肯定另有其人!
躲了没几刻,铜车剧烈晃动起来,继而“轰”的一下垮塌,车身散成碎片,魂柱掉到地上。杨行搏命般使出分身术,三个分身连同一个真身刚好占据四根魂柱之上,疯狂吸收地煞转化为灵气,魂柱上空出现熊、虎、豹、鹤四个巨大的妖兽虚影。
杨行不断施放分身挨鞭,又不断控制真身在魂柱上移动,不间断的控制巨兽抵挡对方金丹,灵气如流水般消耗光,任凭无穷无尽的地煞涌入身体,生成新的灵气...
即使是这样,杨行也没支撑多久,意识就告失守,就此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