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航,表字远帆,是陆少白名下的第一个弟子,陆少白在安梓海的时候曾经救了他一命。因此他对陆少白十分的感激,同时又折服于她精湛的医术,便拜了陆少白为师,之后更是为了报恩,举家搬到了京城替陆园接管京城的线报。
陆少白已经到了京城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告诉李之航,但是当他得到消息说陆少白有了些麻烦,且受了伤,想和朋友一起在他府上住上几日的时候,李之航二话没说,硬是在他那个小二进的院子里收拾出来三间空房,连他自己和夫人的正房都让了出来,留给受了伤的陆少白休息。他让儿子过去小厢房和药房的学徒同住,自己和妻子则搬到前面看诊的屋子里。
陆少白对此很是过意不去,其实李之航名为她的弟子,可实际上他比陆少白在年龄上要大上许多。他以师礼待少白,少白虽也教过他一些紫微山独门的医术和药理,可却从不愿以师自居,她还是当他是朋友和长辈。说实话若是这次不是因为有人刺杀,而自己又受了伤,她也实在不想让李之航这个重活过一次的人再趟进这淌浑水里来。
“这几日实在是麻烦远帆和尊夫人了,少白并不打算长住,若是赁到合适的院子就会和朋友一起搬出去。”陆少白内伤未愈,如今从庆和楼坚持到李之航的府邸已是累极,因此即便是说话也有些提不上力气。
“小师父这话就见外了。”李之航急忙说道,“您现在受了内伤不能随意走动,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是最好。若是您和您的朋友不嫌弃这里,便是住多久都可以的,若是觉得这里太挤太小,我下午便让犬子出去另租一个院子,等到您伤好些之后便可以搬过去。”
李之航的发妻也从旁好生说道:“公子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您当初救了外子一命,便是我们李家全家的大恩人,更何况外子既然拜了您为师,尊师奉礼乃是他的本分,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李夫人替陆少白倒了一杯白水,之后便把身边的儿子推到少白身前说道,“您就先安心在这里住下,若是缺了什么穿的用的,只管吩咐小儿黄芪。还有如今您也别称呼我什么夫人,只管叫我李娘子便好。”
李夫人的热情让陆少白更加不好意思,她再三谢过,庄子凯还有骆南枫也都表示叨扰。由于空出来的房间只有三个,所以最后便是陆丹婷住在东厢,陆少白暂住在南面正房,庄子凯和骆南枫挤一挤,安排在了西厢住下。
期间李之航想给陆少白诊脉,可是少白并没有让他上手,只自己说了个方子,让他照着去准备便好。毕竟自己的秘密还不能让他知道,大夫一搭脉,自己的身份恐怕就瞒不住了。
李之航拿了方子正准备出去,就听到少白在背后又叫住了他,说了句:“帮我查一个人。”
“小师父想要查谁?”
陆少白并不知道魏四的姓名,所以她只将魏四的身材样貌、体态穿着仔仔细细的和李之航说了。李之航听了之后觉得,没有姓名,光凭相貌描述想找出这个人来,不太容易,便问陆少白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陆少白又想了想那日青衣男子的上下装扮,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随即对李之航说道:“让线人留意一下宫里内库房的往来流水里,玄蟒皮制成的官靴除了宫内皇子公主们的份例之外,有没有对外赏赐给什么人。”
其实陆少白也知道若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梦断春水楼找那个什么头牌来查证,可是这件事她绝对不能让李之航去做,因此听他说不太容易,少白也没太在意,不论李之航查到还是查不到,她最终都有办法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以及他背后□□的主使者。
李之航出去之后,陆少白一直躺在床上养伤,也正在陆少白几个在李之航府上安置的时候,梦断春水楼的红绡却告诉了魏四一个对他来说不算太好的消息,目标没做掉,而且主上亲自下令,这桩生意到此为止。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魏四看着红绡递过来的银票,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反问道:“我从没听过修罗殿接了生意还有反悔的时候。难道这就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风格和做派。”
红绡见他脸色不大好,便起身袅娜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将银票直接塞给了他,说道:“行了,别气了,银子我可是一分都没收你的,还多补偿了你一万两。就算是你得不到佣金,总还算不是赔本。你现下心里头不痛快,不过就是修罗殿主人发的话让你在你的主顾面前丢了面子而已。不过现在这世道,面子算个什么……”
“话虽这么说,可我魏某人偏偏是个要面子的人。我本来以为请了两个人同去,解决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定然会完成的顺利无虞,可没想到,你们修罗殿杀手榜上的杀手,看来也不过如此。”魏四撇了撇嘴,任由红绡将银票放在他的衣衫里。
尽管知道这番好声好语的劝慰只是风月场上一贯的逢场作戏,可因为这演戏的人是红绡,到底还是让魏四心中的不满微微消了些。其实那两个人的死活本就和魏四没多大关系,只不过他自打上了这条道,就从没有在一件事上栽过两次,而且自己就这么回去,也的确在主顾面前不大好说。
“什么杀手榜不杀手榜的,在真正的高手看来,都是些唬人的玩意儿,可谁让你们这些人就偏偏吃这一套。”红绡听出他话中无意流露出来的讽刺,站在一旁不置可否,“我们不过是和其他杀手一样,都是待价而沽的刀,等着你们出钱买命,唯一的区别就是价钱贵一些,刀锋不那么容易折断罢了。可若是遇见了真正的高手,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谁都是一样。”
尽管红绡已经说的明白,可魏四听到这里总是隐隐的感觉这里头有些什么事不对劲,他并没有将心中所想藏着掖着,而是直接问了红绡说道:“若是说对方身边的陆少白二人武功的确厉害,派去的那两人不是对手,这也可以说得通。可是有一个地方我倒是很好奇,这几个人致使你们连连失手,可为什么你的主上会下令放过这单生意?我可不会傻到以为这是修罗殿怕了。”
“魏四爷可知我是凭借着什么才能在修罗殿里生存下来?就是不该懂的事情永远都不要懂,不该问的问题永远都不要问。我们都是主上的刀,而一把刀往往没有权利知道的太多。上面让做什么,我做就是了。”红绡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之后如是说,“就像是上面交代让我抓住魏四爷您的心,我不也照做了……”
其实红绡从来都不知道主上的心里是怎么想,她只知道那一位本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做任何事一定都有他的目的。至于此次为何独独放弃了这单生意,她不敢随意窥测主上的心思。相信修罗殿里每一个人都和她一样,对于那个就连长相都不清楚的修罗殿主人,在心里头都是惧怕的。他的命令没有人敢问原因,更没人敢违逆他的意愿。因为命只有一条,人人都怕死,而自从他们这些杀手入了修罗殿的那天起,生与死就都掌握在这个人的手上。
魏四听了红绡的话,心中像是被搅乱了的水潭一般波动翻涌。只是他不知道红绡这么说是确有其事还是故意唬他。红绡的心思太深,他自认猜不透。他现在唯一了解到的是她也不清楚修罗殿的主人为何会放弃这单生意。
如今事已至此,魏四心知再耗在这里也是无用,红绡刚才的话让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要再说些什么。
魏四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发现此时也到了之前和淮南王府的那个丫鬟约定的时间,于是便起了身欲走。在临出门之前忽然就捕捉到了屋里人一丝微不可查的苦笑,他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就停在了那里,背对着她低声说了句:“若是……没有别人交代,你还会想抓住我的心吗?”这句话轻的就像是魏四问给自己听一般,说完之后也不待红绡回答,径直出了门了。
又过了许久,直至楼下传来秦妈妈送客的声音,厉娆儿才从隔壁的房间推了门进来,看着红绡说了句:“你今天的话可是有些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再提醒你吧?”
红绡听了嘴角一挑:“魏四是聪明人,心思又重,这样的人往往都讨厌别人和他玩儿心思。所以想要抓住他的心,与其暗中暧昧,倒不如将真实的自己直接摊开给他看来得印象深刻。”说罢又想到厉娆儿不过十四五岁,她和个小丫头讲男女间的心思和情愫未免太早了些。
上次魏四和芳汀传消息是在王府角门,不巧还让淮南王瞧见了。虽说他走的快,严敬喆不一定能看到他是谁,可到底不安全,所以这次他们便约了在这家茶楼见面。
魏四出了梦断春水楼便直接就去了之前与芳汀约定的地方等着,一直等了将近两个时辰,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一直也没见她过来应约。一连三日,王府那里都没有动静,魏四便觉着,这里头怕是有什么变故。
这日一早,魏四本打算再去一次淮南王府,却在临出门的时候被父亲叫住了。说是姨母顾贵妃有段日子没见他,心里头有些想念,便把这心思和圣上提了提。圣上便恩准他今日进宫前去看望,现在正派了身边的内侍过来宣旨。
虽然对于一个连虚职都无的纨绔来说,奉旨进宫算的上是隆宠无限,可实际上魏四并不太喜欢进宫。一来是他外祖家的灭顶之灾是因皇室争斗而起,魏四的母亲因为这件事恨了今上很多年,至今都未能释怀,因此魏四从小听着母亲的抱怨长大,便也对皇室没什么好印象;二来是他这个人散漫惯了,一进宫就是各种规矩束缚,他觉着累的慌,再加上他那个表弟豫阳王严唤宇向来是眼睛长在头顶的,魏四又不是个善于阿谀的,所以和豫阳王也谈不来。基本上每次进宫就一直是顾贵妃在拉着他说着说那,他在一旁嗯嗯啊啊的听。
可偏偏因为他父亲买卖做的大,生意上需要有人做后台,所以尽管魏四不想去,他父亲仍会想办法给他制造各种进宫的机会。这次难得是顾贵妃亲自想起了他,他父亲更是忙不迭的就让人将他收拾得体之后送上了进宫的车辇。
魏四乘坐着车辇晃晃悠悠的进了宫,还未到宫墙的外门,就听到外面有很多人的说话声。他挑了车帘来看,原来是诸位大臣下了早朝正在往宫外走。
替魏四驾车的小太监将车架停在了宫墙外面的不远处,按照规矩,进了宫墙就不能再乘坐马车了,得一路步行过去。
魏四下了马车,正巧赶上下朝的大臣往外走。他一个无品小民,自然得等诸位大人都出来了,才能轮到他进去。
这些大臣魏四多半见过,有的是在宫里见到过,有的则是私下里和他有些交易。不过魏四知道他们这种人的忌讳,所以在公开场合,他就只装作谁都不认识。
他正站在一旁等着,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句“敬喆兄,等等我!”,之后就见着一位身穿二品绛红官袍的大人正小跑着往这边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扶着头上那顶快要掉下来的帽子。
魏四心中核计,能喊淮南王‘敬喆兄’的人可没有几个,看这位的年纪还有官袍上绣着的图案,此人多半就是淮南王的亲家——王府世子妃的父亲,吏部尚书孔士豪。
走在前面的淮南王正准备踩了马镫上马回府,听到有人喊他便停下了脚步,向后一看见是孔士豪,就问了句:“士豪兄这么急着叫我可是还有事?”
孔士豪又紧赶了几步才来到了淮南王的身边,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哈,可累死我了,敬喆兄你走的也太快了些。”
等他气儿喘的匀了,才和淮南王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孔某还是觉得应该提醒敬喆兄您一声。”
“哦?士豪兄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也许是这个话题不太好开口,孔士豪先是向四周看了一下,见附近并没有御史台的人,又支吾犹豫了一阵,想了一下说辞才低声对淮南王说道:“你可别怪我多事,我只问一句,敬喆兄这两日可是与尊夫人吵了架,还禁了足?”
魏四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侧耳细听,他原先还在纳闷为什么那个叫芳汀的丫头这两日没来找他,原来是她主子被禁了足,想必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禁足?魏四有些感兴趣。
淮南王严敬喆听了孔士豪的话之后眉头不自觉的一皱,随意问道:“士豪兄是听谁说的?”
孔士豪看他那个样子,再听听那个语气就知道自己听到的是真的了。他不由得劝道:“我还能听谁说?不过是看这两日唤钰这孩子在我手底下做事的时候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始还以为他和婕书小两口之间闹什么矛盾,便没有在意。可昨天那个已经致仕多年的前户部尚书,也就是令岳梅大人竟然亲自到了我的府上,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都是让我劝劝你。我今日私下里问了问唤钰才知道,是敬喆兄你下令禁了王妃的足。”
严敬喆不欲说得太多,只含糊的说了句:“这是我的家事,怎么还惊动了梅大人。”
他们这边正说着,那边散朝的大人们都已经出了宫门,魏四想再听下去也没有借口,只能在内侍的催促下进了宫。远远的还听着孔士豪说了句什么别叫御史知道了弹劾一本家宅不宁……
魏四从宫里头出来的时候还在一直想着这件事,他心里头总觉着王妃被禁足和修罗殿不再接这单生意这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可又想不通其中关键。因此他虽然怀里揣着红绡退回来的银票,可是心里还是高兴不到哪去。
魏四正在纠结的同时,陆少白这边也没有闲着。她趁着养伤的这两日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先是他们一行人来到京城找庄子凯,然后由庄子凯查出这块玉环有可能是叛贼劼王之物,再然后骆南枫还有妹妹丹婷在出去吃饭的时候丢了玉环,玉环被两个混混偷了在永昌当当了死当,之后因为被苏衡发现而交给了淮南王府的二公子严唤锦。严唤锦拿了玉环之后时隔一晚又往永昌当过去,而就在到达之前被事先易了容的庄子凯将玉环夺了回来。
那之后他们几个又过去锦绣阁里查锦帕的事情,掌柜的说那个老绣娘回乡下了要过些日子才会回来。他们从锦绣阁回来的那天晚上,骆南枫就遇到了轩辕圣的刺杀。
虽然说当时轩辕圣刺伤的人是骆南枫,但是看后来那两个杀手的动作来看,他们的目标还包括陆丹婷。之所以第一次没有动陆丹婷,很可能就是因为轩辕圣以为骆南枫很好对付,他想先解决了骆南枫再去杀丹婷,可他却没想到最后会栽了。
轩辕圣在死前就要说出背后主使者的名字,可是在最后关头却被人用银针暗器从背后灭了口。尸体被带去了京畿府,至今也没个侦破的消息。
再然后就是陆少白发现了那个被安插在自己这些人身边的是那个青衣男子,这人在和一个女子碰面了之后便去了梦断春水楼,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他去梦断春水楼的当晚,那些杀手便又来了。
自己这边就这么一味躲闪总不是个办法,陆少白打定主意,等过两日自己伤好些了,一定得去一趟梦断春水楼,先将那个青衣男子的身份查清楚,她倒是要看看,盯上骆南枫的那个背后之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