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凯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怕过。
就在刚刚,若是他晚来了一步,那黑衣杀手的刀就落在陆少白的身上了,那画面在庄子凯心中仿佛定格了一样,心脏都停了几拍,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发出无影飞星镖的,就好像是身体的本能一般,就好像,在黑衣人刀下站立的人,是另一个自己。
现在杀手死了,死飞镖之下,陆少白再没有性命之忧,庄子凯这才感觉到,就那么不过一瞬的时间,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湿了个透。
陆少白手捂着胸口,强忍着喉头的腥咸,将血咽了下去,看向骆南枫模样的庄子凯,缓缓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子凯不愧是暗器榜排名第二的高手,刚刚那一下当真是潇洒的很。”说罢似是内伤加重,身体不自觉的晃了晃,眼前的人也有些模糊了。
“哥!!!呜呜,你没事吧?他打伤你了!!!呜呜呜!!!”陆丹婷受了大惊吓,之前她一直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到了此时见黑衣人被杀死之后,终于按捺不住,扶住摇摇欲倒的陆少白哭了起来。
庄子凯自己虽也受了些伤,不过见到陆少白受伤,忙上前几步拖住陆少白下滑的身体,见她晕厥,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伸手将她打横的抱了起来,放到了床榻上,而他自己坐在床边为她诊脉。虽说庄子凯医术并不精通,可毕竟也和紫微山人学过几年,此时诊脉也只能先大致的看看她的身体里的内伤严重到什么程度。
陆丹婷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庄子凯,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流下来。哥哥为了保护她,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看着床上闭目不醒的陆少白,让小姑娘此时心里头自责的很。
庄子凯见陆丹婷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同她说道:“白白这里有我,你过去看看骆大哥吧,他刚刚也受了些伤,你帮忙照看一下,我留下给白白运气疗伤,不能有人打扰。”
陆丹婷还想留在这里,可是见到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便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过去隔壁照看骆南枫了。她开了门之后将门口准备看热闹的看客打发走,便来到了隔壁看望骆南枫。
骆南枫伤的不重,只是先前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在刚刚的打斗中,肩膀和腿上也添了几处伤口。不过好在都是些外伤,与性命无虞。之前他和庄子凯与那个杀手缠斗了好半天,那人功夫高强,所幸庄子凯暗器手法了得,黑衣杀手被飞星镖重伤,踏着月色逃了。庄子凯心里头惦记陆少白,便没有去追,见那人逃了便过去隔壁帮忙了。
骆南枫正在包扎伤口,见陆丹婷脸色不大好的进来了,便出声问道:“怎么,陆兄弟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骆南枫话一出口,便看着陆丹婷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哥哥他为了救我受伤昏过去了,庄大哥正在帮他疗伤,都怪我……若他不是为了保护我,也不会硬生生的接了那个黑衣人内力了……”
骆南枫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他看见陆丹婷掉眼泪,心里头急的不行,又听到陆少白现在重伤昏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听丹婷的话说庄子凯正在隔壁为陆少白运功疗伤,便用没有受伤的那边手臂拍了拍丹婷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陆兄弟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陆少白此时正盘坐在客栈的床上,她眼皮沉得很,只感觉到背后一股内力正透过一双温热的手掌传到自己的体内。这股内力在自身的五脏六腑游走,使她感觉好受了不少。
刚刚陆丹婷出去了,庄子凯给陆少白诊过脉之后,便去翻找自己随身带着的药丸。可是翻来翻去却发现治疗内伤的师门灵药神元小还丹没有了。于是他先是红着脸犹豫了半天,才僵硬的从陆少白的身上摸索出了一个小瓷瓶。他开了瓶子闻了闻,确定了是神元小还丹,这才从瓶里倒出了一粒之后,合着水给陆少白喂了进去。之后便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自己盘坐在她的身后,运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内力渡给少白。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陆少白才悠悠转醒,觉察到嘴里有神元小还丹的药味,又低头看见自己被摆成了盘坐的姿势,手上还捏了师门传下来的调息决,便知道给自己疗伤之人定是庄子凯了。她想出声,却是嗓子一紧,咳了出来。
庄子凯察觉到她醒了,手上不敢停,只在后面说了句:“别分神,就快好了。”
“我感觉好多了,你歇歇吧。”陆少白感觉屋外有人,便只轻声说了句,“骆兄那边无事吧?”
庄子凯脸上布满了汗水,听了少白的话回了句:“骆兄只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你耐心调息就好,别想别的。”说罢又渡了一股内力过去。
陆少白知他心意,此时也不再多说什么,专心调息起来。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庄子凯和陆少白此时都已是大汗淋漓,陆少白服了药,再加上庄子凯的帮忙,现下也感觉比之前好一些了。
庄子凯收了掌,又扶着陆少白躺下,自己过去旁边拿起一方帕子过了水,回到窗边给陆少白擦了擦额前的汗,之后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放心休息一晚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东西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我们明日就换个地方。”
陆少白点了点头,微微抬了抬下巴,“这人的尸体要怎么办?”
庄子凯说道:“刚刚你昏迷的时候,那掌柜的已经叫了上次的巡夜武官过来,我记得是叫什么何雄飞的,同时过来的还有京畿府的人。之前被你妹妹拦着没让他们打扰,这些人便只将尸体带出去了。现在你已经无碍,我这就出去和他们周旋周旋。毕竟一连出了两次事,那掌柜的也绷不住了,京畿府更是重视起来。所以我还得想想怎么说与他们听才好。”
陆少白见庄子凯自有打算,她知道他虽然总是表现的不着调,可心里头还是有些想法主见的,做事情也大多靠谱,因此便放心的让他去。
此时屋子外面早就围满了官差,为首的二人一个是那日巡夜的何雄飞,旁边另一人约么三十几岁,长的黝黑精瘦,身着一身绯色捕快官服,腰间的木牌上用金漆写了“京畿府”三个大字。庆和楼的掌柜的此时正站在那人的旁边和他说着什么。
几人见庄子凯从屋子里头出来,便围上前去询问事情的原因经过。庄子凯隐去玉环一事不提,将剩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又和这位京畿府的捕快说了一遍。那捕快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发现没什么可询问的了,便领着手下人带着尸体回了京畿府衙门去了。
最后围观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巡夜武官何雄风还有庆和楼的掌柜。何雄风又和庄子凯多问了几句陆少白此时的身体情况,得知无碍之后这才带了人回去了。那掌柜的却是将庄子凯拦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明了来意。大致意思是“你们几位太招麻烦了,可否行行好换个住处,这几日的房费本店算是白送各位了。”
庄子凯几个本就打算换个地方,只是为了防止后面还有人查到他们的动向,所以他想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搬走,好叫谁都查不出,所以他最近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了些易容用的面具。因此现在庆和楼老板说出的话,庄子凯只是含糊的应了几句,也没给个直接的答复。
等到把那掌柜的也应付走,庄子凯这才又回了陆少白的房间。床榻之上,陆少白正昏睡着,虽说刚刚给她渡了些内力过去,也吃了神元小还丹,可是她现在的脸色还是有些不正常的白,看上去憔悴的很。
中间陆丹婷过来了两次,她心里头担心少白,整个人有些心神不宁的,庄子凯见她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便让她回去早点休息了。每过一段时间庄子凯都会给少白渡一些内力过去,每次运功的时候少白都会清醒一阵,可是几次之后,庄子凯也有些吃不消。
少白再一次在运功中清醒过来,她感觉到庄子凯身体渐渐不支,便哑着嗓子说了句:“别再为我渡内力过来了,这杀手的内劲太过刚烈,光靠你的内力我也是撑不住的。这些杀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尽快动身,找个地方隐藏起来。”
“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法走动,总要再过一两日等你好上一些才行。而且我们要隐藏在何处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再住在客栈里,旁边难免还会有人监视。”庄子凯并不十分同意,说了这些之后又补充道,“白白,我的医术不行,现在也只能给你渡些内力撑着,不若你自己给自己开一副药方,倒时候也能好的快些。”
“医者不能自医。”陆少白摇了摇头,“更何况我们就是要快些从这里离开,若是这些杀手再来一次,我们就难逃危险了。”
“可你的身体……”
“放心。”陆少白虚弱的一笑,“这些我还撑得住。我们明日就动身,去找李之航。东西都弄好了吧?”
庄子凯心知陆少白打定的注意,他再想改变也难。见她执意如此,若不依她恐怕还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便只能先顺着她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可我就怕你明日走不了。”
“放心,咱们之前游历的时候又不是没经历过这般阵仗。”陆少白安慰道,“再说,我相信胜之,所以也请胜之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这夜陆丹婷和骆南枫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庄子凯则留在陆少白这里照顾了一整夜。也许是修罗殿一连折损两个榜上有名的杀手,所以出手更加谨慎,因此今天晚上过的倒是平平静静。
庄子凯一大早是在陆少白房间的桌子边醒的。他昨夜就这么坐了一宿,身子有些发僵。起身到陆少白的床边看了看,许是服了药的缘故,或许是自己运功有效了,她的脸色比昨日要红润许多。
他起来之后没有忙着叫陆少白,而是先将脸上骆南枫的面具扯了去,又在外间洗漱了一番,又贴上了之前的面具,之后才重新唤小二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准备等少白醒了便把毛巾打湿了给她擦擦脸。
其实少白感觉很敏锐,庄子凯一动她便醒了。虽说现在庄子凯又把最开始的那个面具贴在了脸上,这使得她看不出他的脸色,不过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疲惫总是遮掩不住的。
庄子凯这边收拾好了,回来便看见陆少白醒了。他拿了打湿了的毛巾过来递给她,可少白还是坚持着自己起了身,洗脸漱口之后又当着庄子凯的面重新动作缓慢的束了发。
陆少白只是觉得反正庄子凯早已知晓自己的女子身份,又和自己有这么多年的同门之谊,自己早将他当成了自己兄弟一般的存在,也没必要在他面前矫情,所以也没背着他。可这番举动在庄子凯看来,却绝对是让他起了别样的心思。
在庄子凯的眼中,即便是他知道陆少白是女孩子,可她在自己面前一贯还是男孩子的打扮。尽管庄子凯几次想要鼓动她披散了头发,穿了女装给自己瞧瞧,少白总是当他开玩笑的不同意。除了自己窥破她身份秘密的那次,他也就只看过她散了一次头发,而那次还是他在萧关寻梅坡的雅间里故意使坏,开玩笑般揉歪了她束起的发髻。所以在庄子凯看来,这次陆少白没有避讳自己,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将头发披散下来,意义是绝对不同的。
陆少白将头发重新束好,一回头便发现庄子凯就那么盯着自己瞧,眼神呆呆愣愣的,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她只当他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所以现在还在犯迷糊。因此便说了句:“你若是没休息好,咱们过一会儿再出发也好。”
庄子凯听了这话便摇了摇头,说道:“我还好,你若是感觉好些了,就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过去把骆兄还有丹婷叫过来。”
陆少白被庄子凯扶着回到床边,扶着胸口坐下说道:“也好,早些出发,也省得旁边人多眼杂不方便。”
庄子凯又给陆少白倒了杯水,这才出去将骆南枫还有陆丹婷二人叫到了陆少白所在的房间。
骆南枫身上的外伤居多,好在并没伤及肺腑,上了药之后也就不怎么碍事了。陆丹婷昨天在陆少白床前掉了半天的眼泪,今天过来的时候看上去眼睛仍有些肿肿的。
“哥哥今日可好些了?”陆丹婷看到陆少白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看起来也比昨日看上去要精神些,心里这才微微放了心。
陆少白扯着嘴角笑了笑表示好多了,之后便对众人说道:“这庆和楼已经不安全了,之前我和子凯商量了一下,我们今日就动身。”此话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为了防止庆和楼里还有对方的眼线,所以我们要想一个法子金蝉脱壳。之前子凯一直在房间里忙的也正是这个。”
陆少白说完,示意庄子凯将两个刚做好不就的□□从怀中取了出来。陆丹婷大致的翻了一翻,便有些不明所以。
庄子凯见她没有明白,便解释说道:“是这样的,现在庆和楼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更何况白白身受重伤,更是需要找一个安心之地调养一阵。照现在看来对方的目标是骆兄还有你,所以你们两个若是出门的话说不准就会有人跟着下手;而且现在有心人都知道我们四个人是一处的,那么如果我们四个一起出去的话,也会给人一种我们要换一个地方住宿的感觉。可是如果我们当中只有我和少白其中的一个人出门,就不会有人太在意。那么现在如果我们就需要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的搬到别的地方去,就只需要将你和骆兄都扮作是我和少白的样子,之后我们在分批单独出去,这样无论是谁都不会太在意,因为在别人看来,你和骆兄一直没有离开庆和楼。”
骆南枫好像有些明白了,他接着说道:“那是否就是说,敌人以为我和丹婷姑娘还在这庆和楼里,但其实我们已经扮作你和少白的样子出去了?不过还有一点,那些人冲着我来还算可以理解,可关丹婷姑娘什么事?为什么来人还要对她下杀手?”
“就是这样。”庄子凯点头,说罢指了指这些易容之物说道,“所以这两张面具一个是和我脸上戴的这一张相同,另一个却是白白的样子。这就要麻烦丹婷妹妹照着白白的样子扮个男装了。至于丹婷为什么也会被他们列为刺杀的目标,我想也许就是因为你丢失玉环的那一日,她和你是在一处的,所以对方不确定这玉环的主人到底是她还是你。”
陆少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听庄子凯话音刚落,她便接了一句:“这件事情一定是那两个小偷透露出去的,所以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之后,我们势必还要再去找他们一次问个清楚。”
“可是那还有一个问题。”陆丹婷对自己变成了修罗殿刺杀目标一事有些紧张,可又对扮男装的事很感兴趣。她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便皱着眉问庄子凯说道:“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在外人看来,庄大哥你还有哥哥每个人都出去了两遍?这样不就有破绽了吗?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又被那些坏人给盯上了?”
“这个婷儿倒是不必担心,就算是有人盯着咱们不放,也不会一刻钟都不间断的盯着。的确这样我们二人看起来会出去两遍,可是子凯会易容这件事除了我们还有他的一些家人之外,并无他人知晓。所以就算是看到我们出去两次,也只会认为是我们在他们没注意的情况下又回来了一次。他们要盯的人是你们,只要你们不出现,他们就不会太注意。”陆少白身子还有些虚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疲惫。
陆丹婷听了兄长的话之后,算是有些明白了,她眼睛转了转冲陆少白说道:“那若是这样的话,乾山带来的那些人咱们就不能带着了,要是他们一动,还不摆明了我们要换地方?”
陆少白见她想的仔细,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婷儿比以前细心许多。没错,这次就是故意要陆全儿他们带着车马行李在这里多住上个一两天。等我们安顿下来之后,再另给他们赁下安全的民宅居住。”
在陆少白说话的当口,庄子凯已经在给骆南枫重新易容了。昨日给骆南枫脸上戴着的那个□□让他摘下来了,现在庄子凯还得给他再弄上。陆丹婷弄清楚了原因,便也乖乖的拿着陆少白的一身常服回去换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