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白一边思考着心中疑虑,一边算计着时间。从吩咐上官飞离开到现在已过去了很久,自己约的人想必也应该快到了。正想着,只见从祠堂外面急慌慌的跑进来一个漕帮弟子,也不顾行礼,便冲着雷彦说道:“少帮主少帮主!大事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客人面前怎么如此慌张?成什么样子!”还没等雷彦说话,雷鸣便高声训斥道。
“启禀雷副帮主,有两个陌生人到了咱们漕帮,说是要挑战咱们帮主的九环重刀!”
“胡闹!他不知道我大哥已经去世了吗?”
“我和他们说了,可他说既然总帮主故去,那么便让他的弟子和少帮主切磋切磋!咱们泗水和曲水漕帮的弟子哪里容得他们这般闯进来胡闹,现下已经在演武场打起来了。那两人的功夫……着实高明的很,我们不是对手,还请少帮主和两位副帮主过去看看吧!”
史簪缨看了看少白,心道:这是巧合还是这位璇玑公子早有安排?看来不用陆公子自己出手,自有人替我们代劳试探雷彦的功夫。
被人这般欺负到家门口,任谁都不能咽下这口气去。雷鸣和何雄风此时倒是摒弃前嫌,一致对外的很。两人都嚷着要去外面瞧瞧,是谁这般不长眼!
可雷彦自从听到来人要找自己切磋武艺,他的眼神便犹疑不定。不过这时候也由不得他拒绝,这时候退缩,就是在整个漕帮面前丢了脸。若是这样,不用雷鸣和何雄风去争,他自己也再没脸面接下漕帮的担子了。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这大胆狂徒定是早就知道父亲去世,来漕帮惹事砸场子的。两位叔叔还请随我同去会会这两个狂徒。”
“彦儿你放心,咱们漕帮怎么也不能被外人欺负了去。”雷鸣说道。
何雄风看了看陆少白,“没想到今日会遇到这种事。现在前面混乱,不如我让卿卿送公子下山去吧。案子的事我们改日再说。”
“何副帮主不必顾虑我,少白也见见,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妄为。”陆少白语言轻松,似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说完这句话,便径自抬脚出去了。
众人一同来到了演武场,只见场上漕帮弟子不分泗水曲水,此时都在演武场上围成一圈,中间站着一中一青两个男人,皆是青衫长剑打扮。旁边倒着十来个漕帮的人,看上去鼻青脸肿,身上却是没有剑伤痕迹,想是两人武功高强,虽然动手却已是手下留情了。
两人看见众人从后面过来了,那中年男子先是冲走在前面的少白狡黠一笑,说了句:“你就是雷彦?”
少白摇头,侧身站到一边,将雷彦让到身前,“阁下认错人了,在下乾山陆少白,这位才是雷少帮主。”
雷彦微微拱手,“在下雷彦,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到我漕帮有何见教啊?”
中年男子将剑拄在地上,哈哈一笑,“鄙姓韩,名字不提也罢。不过是江湖上籍籍无名的人,想必说了少帮主也未必知道。再说了,见教倒是谈不上,只是在下久闻雷帮主九环重刀刀法精妙绝伦,此番是特意前来切磋学习的。不想令尊仙去,实在可惜。不过既然这样,我也不会以大欺小,就让我这不成器的徒儿和少帮主你切磋切磋吧。雷总帮主武功盖世,想必少帮主的功夫也定然不差吧。”
“彦儿是我漕帮的少帮主,岂能随便一个人就让他亲自出手?”何雄风最是见不得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此事事关漕帮的面子,因此还未待雷彦出声,他便亮出随身的齐眉棍,冲中年男子喝道,“不过既然是来切磋的,总不好叫你说我漕帮怕了你,不妨由何某先来领教领教阁下的本事!”
姓韩的听了何雄风的话感到有些为难,他对着何雄风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夸张的用右手食指敲了敲头做思考状,片刻才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何副帮主的棍法是承袭了淮北棍王齐莽的衣钵,你是齐莽的徒弟,可齐莽和我却是平辈论交,因此在辈分上,我却是占了便宜。和你切磋的话传了出去未免江湖上的人说我欺负小辈,因此我不能和你交手。”说罢将身旁的青年往前一推,“所以还是让劣徒在你手下走上几招试试吧。”
何雄风听了这话被气得不轻,道了句“多说无益,看棍!”说罢右手提了齐眉棍亮了个极具气势的起势便向着姓韩的方向攻去。
只见那青衫青年提了剑横在姓韩的前面,宝剑出鞘,沉声说了句“得罪”便和何雄风一来一往的过起招来。何雄风的棍法练了得有二三十年,下盘极稳,功夫也是扎实的紧。将齐眉棍耍的虎虎生风、水泼不进。挥动棍子的时候,众人站在旁边都能听到破风的声音。这一棍下去,如果振在对方的宝剑上,一准能将手臂都震的发麻。
这青年像是也清楚不能强硬接招,只见他的剑法耍的极有技巧,当何雄风挥棍冲他面门的时候,他俯身攻何雄风的下路;当何雄风收棍回防的时候,他又迅速的冲何雄风的上三路而去。不出片刻,何雄风就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节节守成。
何雄风在和他动手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他的武功招数。要知道就算是再厉害的剑招,也总是有使完的时候。一旦招数用尽,就只能重复之前的路数,这样一来对方就可以有所防备。何雄风是个聪明人,他在过招的过程中看出这个青年人的确不简单,因此他在拖延时间,等待对方招数用尽。可是叫何雄风意外的是,这人的剑招像是层出不穷一般,每次何雄风以为他已经再无招数的时候,他总是能够另辟蹊径的使出新的招法。就这么七八十招过后,何雄风一个没留神,便被青年用剑身横拍在手上。何雄风手猛的一松,齐眉棍便掉落在地。
青年还剑入鞘,冲着何雄风说了声:“承让。”
何雄风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齐眉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骚的厉害。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漕帮众人面前,败在了一个青年后生手里。这叫他怎能下的了台。
可输了就是输了,武功上技不如人并不丢人,输不起,才叫丢人。因此何雄风捏了捏拳头,将齐眉棍从地上捡了起来。再抬头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略微抱了抱拳,冲青年说了句:“技不如人,何某甘拜下风。”便退了回去。女儿何卿卿见父亲落败,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挽着他的手臂拍了拍并不做声。
雷鸣此时已经是眉头紧锁。何雄风的功夫在漕帮之中仅排在雷啸之下,雷鸣若是论单打独斗也不是何雄风的对手。此时何雄风落败,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姓韩的男子见氛围尴尬了,便笑着似是给何雄风一个台阶下一般说道:“诸位不要生气,我们师徒二人既然是冲着和雷总帮主过招讨教而来,身上自然也有些功夫底子。可是劣徒如今能够险胜,却并非何副帮主自身不敌之故,只因在下和尊师齐莽打过交道,以至于我师徒二人对他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因此才能让他在副帮主手下小胜个一招半式。所以副帮主不必因此而介怀。”
青衫青年等到师父说完,便看向了雷彦,说道:“少帮主无需担心,我之前并未领教过令尊的重刀刀法,所以说在下对上少帮主,在招数上是占不了便宜的。还请少帮主不吝赐教,指点几招。”说罢便抬手抱剑,行了个江湖上讨教招数的礼节。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由不得雷彦不愿了。何雄风已经落败,如果自己连出手都不敢的话,那漕帮在外人面前便再无颜面可讲了。
雷彦将手中的蛟麟剑捏的紧了些,上前了一步,冲二人拱了拱手说道:“在下虽是先父独子,可先父却并未将重刀刀法传授与我。在下另有恩师,用剑不用刀。如果二位想见识重刀刀法,却是要叫二位失望了。”
“哦?”青年奇道,“这倒是件趣事。父亲的绝招竟然不传给儿子?那想必是少帮主的师父是比雷总帮主更厉害的人物吧。无妨,无妨,少帮主出招吧!”青年说罢便已拔剑攻来。
其实让雷彦与这青年比剑法,即便是雷鸣和何雄风二人心里也半点底都没有。只因雷彦一直跟在雷啸身边,他二人还从未见识过雷彦的功夫。
只见此时青年已经欺身而上,剑锋已到雷彦眼前。雷彦堪堪躲过,心知避无可避,只得拔剑抵挡,只是那招法全然是守势,半点进攻的意思也无。
青年见状倒也不急,就像是猫儿逗鸟一般,一点一点的攻破雷彦的防御,只是每当剑要划到雷彦身上的时候,青年都故意偏了剑风,用剑身横面击打他一下,还时不时的调侃道:“少帮主这般软绵的剑法,就连在下的小师妹都比你耍的英气。如此儿戏可是因为瞧不起在下?还是说少帮主也就这点本事?”。就这么五六次的戏弄,饶是雷彦性子在软也受不住这般的羞辱。又是一招堪堪躲过,雷彦心一横,似是什么都不顾了一般。只看他剑风一转,凌空耍了个剑花,转守为攻,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青年见他如此,也跟着兴奋起来,得了空隙说了句:“这才像话!”言毕也认真了起来。
两人出招越来越快,只见得衣带剑影上下翻飞,你来我往之间飘逸非常,一时间竟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雷鸣与何雄风二人惊讶于雷彦的功夫。心下合计,这小子几时习得这般俊俏的功夫?身法轻盈,剑法也是大有看头。只是不知大哥为他请的师父,究竟是何人。
陆少白看了缠斗的二人一会儿,记下雷彦的剑招之后便没有再看,她此时的眼光正落在抱臂看热闹的姓韩的男子身上。
姓韩的一抬眼,正与少白的眼光交汇。他冲着少白笑笑,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史簪缨见少白并未专心看二人打斗,便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继续看。史簪缨想着,自己不会武功,也看不出雷彦究竟师承何人,所以还指望着少白仔细看看,好说给自己知道。
陆少白知他心急,她此时心中已有答案,便安慰的拍了拍史簪缨的手臂,并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史簪缨这才知道,原来少白已经知晓答案了。
场上的二人你来我往也过了四五十招,竟是打了个平手,谁都没占对方半分的便宜。
又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只闻听那姓韩的突然拍了几下巴掌,说了句:“精彩,真是非常的精彩,雷少帮主的功夫真是让我意想不到。之琦,收手吧。三百招之内,你斗不过他。三百招之后即便斗过,又有甚意思。”
那叫之琦的青衫青年听到师父的话,便借着雷彦攻过来的剑势向后一纵,与雷彦拉开了距离,同时收了剑,对雷彦真心的赞了一句:“少帮主好俊的功夫,之前是之琦失礼了,还望少帮主不要计较。”
雷彦见青年不再纠缠,也顺势还剑入鞘,对青年回了句:“阁下的剑法身世精妙,也让彦大长见识。”
平局收场是最好不过的结局,既没有人受伤,又让漕帮挽回了些面子。最重要的是,这次比剑,让雷鸣和何雄风二人对雷彦的认识加深了。就连少白都不得不承认,雷彦的功夫底子打的着实不错。
姓韩的松开了环着的手臂,大咧咧的走到了雷彦身前,将雷彦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雷彦被他看的发毛,皱眉问了句:“如今剑也比过了,敢问阁下还有何事?”
只听他啧啧了几声,笑着摇头,“我真是没想到啊,二十年之后竟然还能让我见到这套剑法。这感觉,还真是恍如隔世啊……”说罢看向雷彦的方向,目光却是透过雷彦,直直盯着雷彦身后的陆少白,“你还真是送给我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
雷彦此时所站的位置无法看到身后陆少白微微翘起的嘴角。他只当这姓韩的一番话是对自己说的。听过之后,心里一突,几欲色变。他握剑的右手也陡然捏紧,看向对方的眼光也凌厉起来。
姓韩的像是没看到雷彦的眼神,仍继续对他说道:“二十年前我正是之琦现在的年纪,年轻气盛,心比天高。自恃功夫高强,便谁都不放在眼里,直到和你师父在这泗水江边斗了一次。自那时起,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后来回去苦练剑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和你师父比一场,可谁知他在和我斗剑之后的第二年便离开了昊州,从此再无踪迹。我以为这套剑法在十九年前就已经失传了,没想到他竟还留下了你来继承衣钵,这也算是件幸事……”男子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雷彦的眼光突然奇怪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可是你的身份,还有年龄……不应该啊……”
“韩先生想必是认错了。”还未待男子说完,雷彦便出声打断,“家师是十年前才初来这里的,他之前从未来过昊州。”
“我不会认错的。”姓韩的语气十分笃定。
他走上前去看着雷彦的眼睛说道,“这套剑法传到现在已近百年,从来都是一脉单传,一个师父,从来不会收两个徒弟。而且……”姓韩的说到此处突然压低了声音,在雷彦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众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看见雷彦听了那句话之后竟是身躯微抖,呼吸粗重,一时间竟是连冷汗都留下来了,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过来半天才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一句:“你胡说。”
姓韩的并没有反驳,他只是安慰性的拍了拍雷彦发僵的肩膀,说了句:“我说的对或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信或不信。”
话说完之后,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招来了徒弟之琦,冲其余众人拱手道:“韩某今日唐突登门,只是想切磋切磋武艺,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诸位漕帮英雄不要见怪啊。今日便不再打搅了,告辞。”
雷鸣和何雄风二人看了看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雷彦,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见二人拜别,也就拱了拱手,说了句‘后会有期’便着人送他们下山去了。
姓韩的师徒二人走后,别人自是不明所以、满腹狐疑,可是那句话陆少白却是听的清楚。那姓韩的在雷彦耳边一共只说了十个字:传内不传外,传儿不传女。
经过此事,陆少白也得到了心中想要知道的答案,再留在漕帮也没什么用处,便示意史簪缨随着自己一同下山去。
她和雷彦打了招呼,可雷彦似乎一直还处在之前的震惊之下,陆少白和他说话也没有反应,只是自己在那里反复的喃喃:“这不可能……”
何雄风见少白冷场,便抢了话说道:“为了我漕帮之事,还劳烦公子亲自跑了一趟,公子如此帮我漕帮,我漕帮感激不尽。我这就送公子下山。”
陆少白看了看雷彦,心知他这是一时难以接受,也不好再说什么。此时见何雄风想送自己下山,她自知先前刚走的那两人此时定然没有走远,正在山下等着自己。而自己也不好现在就让漕帮的人得知自己和二人的关系。于是便婉拒道:“何副帮主留步,此时漕帮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无需劳烦副帮主了,我们自行下山便可。”
几番推辞之后,何雄风见少白主意已定,便也只好目送了几人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