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簪缨离开汪府的时候已近晌午。汪老爷子和他越谈越投机,本想留他下来吃午饭,却被史簪缨以中午家中还有其他事情给婉拒了。
汪福昨日被黑衣人重伤了,汪启麟又不在府上,于是汪老爷子便命少白和汪重信代他去送送史簪缨。骆南枫自己一人无趣,也跟着陆少白二人出了院子。三个人一直将史簪缨送至大门。
那史簪缨出了门后,陆少白便以久不来昊州为由,对汪重信说想同骆南枫出门转转,让他自己先回去。
自从到了汪府,陆丹婷就和表姐汪佳期玩儿在一处,骆南枫想见上一面都难,更没什么机会同陆丹婷说上什么话,心里头也怪没意思的。此时听到陆少白要和他出去逛逛,便一口应允,二人在史簪缨之后也出了门。
“我从未来过昊州,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我们要去那里逛啊?”骆南枫问道。
“出来逛只是幌子,我们的目的,是他。”陆少白抬手指了指快步走在前面的史簪缨,低声说道,“别让他发现。”说罢便跟了上去。
骆南枫之前一直都在和养父做生意,在遇到少白之前还从未参与过查案这等有趣的事情。因此听陆少白一说,心里头便痒痒的小声问道:“怎么,你发现这老头有问题了?”
“现在还不确定,先看看他在哪里下榻,要等到晚上我才能一探究竟。”陆少白低声回答道。
“喂,陆兄弟,你之前究竟看出什么来了?”骆南枫一边紧跟着陆少白的脚步,一边问道,“你这么卖关子,我很好奇啊。”
“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看那个黑衣人眼熟的很吧?”陆少白见前面史簪缨停下来张望,猛地拉骆南枫闪到一处巷口的墙角。看到史簪缨进了一家医馆,便也和骆南枫在巷口处等他出来。
“记得。”
“我想起那身形像谁了。”
“像谁啊?”
“史簪缨家马队里的护卫头子。”
“他?!”骆南枫细细一回想,那黑衣人虽然是用黑巾蒙面罩头,可是他的身段还真是和那护卫头子十分相似。“对哈,这之前我还没注意,你一说我才发现真的很像。”说罢心里头念头一转,对陆少白道,“昨日你用剑伤了黑衣人的肩膀,史簪缨去了医馆或许就是去给他抓药。”
陆少白点头,“一会儿他出来你就去医馆,看他究竟抓的是什么药,我继续跟着他。之后我们就在此处会合。”
骆南枫点头表示明白。
过了片刻,那史簪缨手里拎着两包药从医馆里出来了,站在门口左右环顾了一下,继续向内城里面走去。
骆南枫依陆少白所言进了医馆,陆少白提步小心跟了上去。
陆少白跟着史簪缨走了一路,约么过了一刻钟,只见史簪缨离开主街,拐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这个巷子虽小,但是在昊州城内却很有名,叫做提名巷子。说它有名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与昊州府衙仅仅一墙之隔,治安自不必说,又临着官学,巷内的大多人家几乎都是书香门第,高门贵胄。最近几朝,从这巷子里出过不少殿试三甲。因此此地的房子十分紧俏,即便是有钱,如果上头没有些关系门路都难买。陆少白心道,没想到这史簪缨竟然在此处落脚。
巷子太窄,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陆少白掐算着时间,过了片刻才跟过去,生怕被史簪缨发现。幸而史簪缨并未在这个巷子里面走太久,很快就到了一户人家的角门处停下了。
陆少白正躲在小巷拐角处,只见那史簪缨先是四周环顾看了看,赶忙隐了身形。史簪缨见没人跟着,这才敲了敲门,不时便有门房开了角门。陆少白的角度看不到那门子的样貌,只能听到他的说话声。那门子的声音听上去是个中年男子,见是史簪缨回来了,恭敬道了句:“您回来了。”
史簪缨将抓好的药递给那门子,问了声:“程云怎么样了?我按照府上大夫开的方子抓了些伤药回来,你着人煎好了给他送过去。”说罢就进了院子。
那门子应了声诺,“您放心,程爷先前说要走,被管家劝着留下了。现在还在舒心阁静养,老爷上午还特意差人过来吩咐过,叫我们这些下人听候您的差遣。小的这就去煎药。”随即将门又复关上。直到再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声,陆少白这才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来到了之前史簪缨进去的角门前看了看。这角门并不显眼,一看便知是这府宅的偏门,门上面并未标明是谁家的宅院,陆少白又往前走了一段才到了宅院的正门处。
正门是一处府邸最要紧的门面,但凡有些经济实力的人家都喜欢将自家的大门布置的气派些,所以一家住户的富贵程度从它的大门处就能看得出来。
陆少白面前的这所宅院黛匾朱栏,墙高阶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高高的门匾上写的是曹府,陆少白心下寻思,兀的一惊。在昊州城内姓曹的大户人家有多少她并不清楚,可是要说能在提名巷子里有一院这般气派大宅的曹姓人物,她知道的就只有一人——昊州知府曹升平。
这史簪缨竟还和昊州的知府有交情,听那门子说话的样子,对史簪缨也甚是恭敬,可见史簪缨一定不只是一个京里来的客商这么简单。他如今下榻在曹升平的家里,凭曹升平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与曹升平的关系不一般。以曹升平如今在昊州的地位和权势,泗水曲水的漕帮不可能不给他面子。那么就说明史簪缨既然与曹升平有旧,完全不必凭自家老爷子的面子就可以摆平漕帮的雷鸣何雄风安全渡过泗水,可他却故意以此为由结交了自己,并通过自己搭上了通达镖局的路子,为的又是什么呢?他到底在算计些什么?
陆少白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她之前从未听说过史簪缨的名字,对他的事情也一无所知,所以一切的答案还得等到她晚上探了曹府之后再说。
回到医馆附近,陆少白见骆南枫百无聊赖的靠在医馆门口的一棵大树旁,已经等的不耐烦,便上前去问道:“怎么样?查到了吗?”
骆南枫在医馆旁已经等了好半天,见陆少白终于回来了,忙从身后树桠上将挂着的一包药拿给她,笑嘻嘻的说:“我诳那老大夫说,我是刚刚买药的那个老爷家里的下人,刚刚老爷吩咐说买少了,叫我再多买一个疗程的药回去。”说罢晃了晃手中的纸包,“听丹婷说你医术了得,想必通过他抓的药,就能知道这是治疗什么的了吧。”
陆少白笑了笑,从骆南枫手中接过药包,“那是自然。”说罢看了看骆南枫,“你倒是机灵。”
“这些都是小意思。”骆南枫摆了摆手,“今晚我和你一起去。”
“骆兄还是留在汪府吧。”陆少白并不赞同,又怕他不同意,便出言忽悠了他几句,“那雷彦在汪府一日,府上便不会太平。你功夫高强,有你在汪府,我也不用担心外祖和婷儿他们。更何况,毕竟是暗中打探,人多了反倒容易暴露。”
骆南枫本还想坚持,可听到了‘丹婷’两个字立马就妥协了,拍着胸脯对陆少白保证道:“那好,我不去。陆兄弟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保护丹婷,呃,还有老爷子的安全。”
因骆南枫并未来过昊州,所以陆少白又陪着他在外面转了转。等回到了汪府,时间已近傍晚。二人还没进梅园,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女孩子的说话声。
“哼!一个两个背着我们自己跑出去玩儿了,真没义气!”丹婷的声音很好认,骆南枫一听就听了出来,他心中急切,不免脚步都快了几步。
“好啦,说不定少白表哥出去是有正事要做呢。这样吧,你想去哪里逛,我和祖父说一声,之后陪你一起去好不好?”和丹婷的活泼直爽不同,佳期的声音温柔细腻。
“那就更不应该不带着我了。”陆丹婷嘟囔,“我这次和他一起进京,就是想看看他是如何查案的。他和骆大哥一起去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又不会拖累他们,干嘛都不带我。”
丹婷正说着,就见陆少白二人进了梅园,连忙一下子跑过去拉住陆少白的胳膊,“哥,你们去哪儿玩儿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下次我也要同去。”
“表哥,骆大哥,你们回来了。”佳期也上前去冲二人微微福了福身。随即眼尖的看到了陆少白手中的药,诧异道,“表哥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还抓了药回来?要不要我去请府上的大夫过来看一看?”
陆少白笑着摇头,“佳期误会了,这药不是买来吃的。”
“这是查案用的。”骆南枫接过话头,“我们之前不是去玩儿的,是去调查了正事。我们……”
“骆兄。”陆少白打断了骆南枫,对丹婷二人道,“我们去房间再说吧。”
陆丹婷一听到是和查案相关的事情,立刻兴奋的不行,跟在陆少白二人身后进了房间。不待二人坐下,便围着陆少白团团转,叽叽喳喳问道,“是不是你们发现什么问题了?快些说来听听。”
佳期上前给陆少白和骆南枫倒了茶,被丹婷的样子逗的笑了笑说道,“婷儿你这样转来转去,表哥都快被你转晕了。”说罢放下茶壶,将陆丹婷牵到旁边的椅子前坐下,也给她填了杯茶,“表哥他们刚回来,你还是坐下等着他们喝杯茶再说与你听也不迟啊。”
陆少白谢了佳期的茶,低头抿了一口。接着将史簪缨在医馆中开的药包打开,一味药一味药的查看,只见确如自己所料,这方子里开的全都是些治疗刀剑外伤的草药,另外似乎还特意多加了一味安神冰魄。方子计量下的重,看来那个叫程云的至少是被伤了筋骨。这么推算着,此人短期之内还需要将养一阵,倒是不必担心他离开。
佳期温柔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陆少白,便是连骆南枫这般大男人也能看出些端倪,只可惜陆少白一直专注的看着那些草药,心里头寻思着那多出来的一味安神冰魄,忽然就想到了这药方的出处,因此并未注意一旁的佳期。
倒是骆南枫的眼光在陆少白和佳期之间转来转去,唇角笑的怎一个暧昧了得,叫陆少白不注意也难。
“哎呀,哥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快点告诉我吧。”那边丹婷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却是急了,催着少白快些说说。
刚刚被骆南枫这么一看,陆少白颇有些不自然。见丹婷着急,少白忙转了话题将自己之前的分析讲给二人听。随后又提起今晚要独自夜探曹府的事情。
却不想此语一出,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倒不是陆丹婷,而是佳期。
“表哥不可鲁莽。你说的提名巷子里的曹府的确正是当今昊州知府曹大人的府邸。我听父亲提起过,曹大人虽是文职,可府上却养了很多江湖人士当门客,所以他的府上也算是戒备森严。你之前从未去过曹府,地形不熟,今夜里一人前去打探,要是被那些江湖人缠上了可怎么办?”
陆少白听到表妹这般说,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佳期,府上可有人去过曹府?”
佳期低头寻思了一番,“我是不曾去过,不过我记得去年年节的时候,父亲带着两位兄长倒是曾到过曹府拜访。”说罢看向陆少白,“表哥可是想叫哥哥将曹府的地形图画下来?”
“全画下来倒是不必,我只需要知道曹府中舒心阁的位置就可以了。”陆少白道,“听那门子说,那个叫程云的人就住在舒心阁,我要确认他是不是被我用剑伤到的那个人。”
“那我这就去找二哥来,看看他能不能画出来。”佳期见少白坚持,寻思着表哥轻身功夫一流,想来有地图在手,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于是便去前厅找汪重信去了。
陆丹婷这次倒是一反常态没嚷着晚上要跟着一起出去。她见佳期出了门,转身冲着陆少白说道:“就算是表哥真的能画出地图,哥哥你晚上也要小心些。若是守卫森严就赶紧回来。”
见丹婷这般,倒是叫陆少白感到意外,心道这小丫头总算还知道分寸,知道了不能给自己添乱。抬手摸了摸丹婷的头,“放心吧。”
她心里头还正为着丹婷的懂事欣慰,却不知她那妹子心里打着的却是另一番主意。
丹婷知道,依着兄长的性子,说一个人夜探曹府,就一定不会让自己也跟着的。任凭是自己怎么撒娇都没有用,还凭空让他察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与其被他拒绝之后让人看着留在家里,还不如此时做出个不想掺和的样子,到时候趁着兄长出去的时候,再偷偷溜出去跟在后面。等进了曹府,即便是他想撵自己回来,也是来不及了。
她心里头算盘打得好,就算自己的功夫不如兄长,可毕竟还是跟着兄长学了一些,实在不行就拉着骆大哥一起。兄长说他功夫不错,最重要的是他耳朵软好说话,自己央他两句,说两句好听的话,他定能同意。
不多时,汪重信便随佳期到了梅园。他曾和父亲大哥拜访过曹府,因此对里面的结构还是有些印象。少白提起的舒心阁是曹府的客房,离正厅不远,他们拜访的时候曾经路过,对那位置也算记得清楚。因此听说少白想知道,当下便提笔画了个草图出来,指了给少白看。
陆少白看了几遍草图,对各个位置心里有了个底。
“对了重信,怎么没见着雷少帮主?他回了漕帮吗?”少白将草图还给重信,问道。
“没有。”汪重信现在提起雷彦还不怎么高兴,只因他昨夜危急时刻拉了老爷子犯险,因此今天一早也一直没怎么搭理他。
“他吃过早饭就去客房了,一直没有出来。中午你和骆大侠出去的时候,泗水曲水漕帮的人分别来过,想接他回去,可他就是不走,直接将人撵了回去。后来有一个叫刘千峰的人到了府上找雷彦,雷彦见了他之后就将他带到了客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汪重信嘟囔,“这家伙倒是像把我们汪府当成他的漕帮准备常驻了。”
“刘千峰是谁?”骆南枫问道。
汪重信摇头表示不知道。
陆少白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恍惚记得,此人就是雷彦口中之前派出去寻找金雨楼行踪的人。”
“啊,对对对,他之前提过一嘴。”骆南枫也想起来了。
“如此看来,那人是有了金雨楼的消息了。”陆少站了起来,“我们也去看看吧,说不定真的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对了,今夜夜探曹府还有史簪缨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不要让雷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