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络绎微微眯眼望向殿中的裴元鉴,心中猜测他为何要留下。尽管暂时没有答案,不过她的唇角已经渐渐翘起,说了句:“只怕昭阳宫的饭菜,不合皇上的口味。”
裴元鉴起身,与她一同走出正殿,说道:“朕不挑食。”
与此同时,孟昭仪与侯贵妃已走到昭阳宫宫门口。似乎是因为有所眷恋,孟昭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帝后二人一前一后往正殿后方的宴息寝殿而去。一股酸涩措手不及地涌到心间,原来这就是伤心的味道?
酸涩过后,有一股冰寒刹那间涌至她的四肢百骸,她仿佛一瞬间被浸到了千年寒潭的深底,不仅仅被寒冷包围住,更被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残忍地侵蚀。
“孟昭仪,孟昭仪?”侯贵妃见她失神,脸上有了点不耐烦。
孟昭仪回神,狼狈地报以一笑。
侯贵妃挑眉,亲昵地扯住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我老早就看出来了,皇后娘娘就是踩着你当块跳板,好把皇上勾引到手。这下她得逞了,哪里还管你吃不饱。不过你也别伤心,有我在……”
眼见侯贵妃又要旧事重提,孟昭仪当机立断就截了她的话:“帝后和睦,是后宫之福,我哪里敢因此心生不满,贵妃娘娘这样的话,往后可不要再说了。”说罢敛衽,朝自己的春兰殿走去。
嘴上虽说得信誓旦旦,那脚步,到底是乱了。
侯贵妃暗暗骂了一句“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便坐上宫道旁等候的肩舆,回兰林殿了。
且说昭阳宫的饭菜,的确不大合裴元鉴的口味。他也不是喜欢大鱼大肉的人,但面对一桌子清粥小菜,还是忍不住皱眉了。
“你平时就吃这些?”看到祁络绎只进了一小碗米粥就搁了筷子,那堪比猫食的饭量,让裴元鉴十分不屑,“该不是朕来吃饭,你不乐意吧?”
祁络绎正要答,莞娘怕她又说出什么气人的话,赶紧插嘴道:“哪能啊,皇上能来,咱们娘娘高兴还来不及。最近这些时日,娘娘身子不好,吃东西总吐,太医吩咐,只能吃这些清淡的饮食,要过上好一阵子才会好。”
祁络绎无奈地瞪了莞娘一眼,腹诽道,莞娘,你太多嘴了!
先时是因为初嫁入皇宫,裴元鉴待她冷淡,后宫的事情又让她措手不及,所以才会导致饮食呕逆,吃什么都吐出来。这些天,分明已经好多了。
裴元鉴的眸子眯了一下,仿佛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随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放弃了。他主动给祁络绎夹了一小片青菜,并让莞娘再给盛上一碗粥:“你正在长身体,就算吃不了油腻,好歹量要足够。再吃一碗,朕看着你吃。”
十三岁,正是女子拔高由雏鸟展翅成燕雀的美好年纪。
祁络绎愣了一下,没说什么,乖乖捡起筷子,慢慢地把那一碗米粥吃下。
吃了饭,两人在临窗坐下,让莞娘泡了一壶香片。
这是难得的时候,莞娘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叨扰帝后,所以上了茶后,直接就把钟离公公给拉下去了。
祁络绎无可奈何,给裴元鉴倒上茶,冷冷说道:“饭也吃过了,茶也差不多了,皇上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你变了很多。”裴元鉴抿了一小口,就慢悠悠地把这只杯子放在手里转动。
祁络绎淡淡地笑了笑:“皇上也变了很多。”
“我不喜欢你这样笑。”裴元鉴把杯子放下,探过身去,抚摸祁络绎的眉宇,“这里,戴了一张面具。”
祁络绎的笑容不变:“皇上是不想让我戴面具,还是不想让我戴这张面具?”
裴元鉴的手一顿,祁络绎便不知什么时候将手伸了过来,把他的手挪开了。她说道:“皇上呢?你的脸上又戴了多少面具?”
裴元鉴修长的手指握紧,看着祁络绎的目光,忽然之间变得犀利起来:“刚才在正殿说的那番话,无论是你出自真心还是假意,我都命令你记好。假如有那么一天,我或许会念在这番话的份上,留你一命。”
“那就多谢皇上了。”祁络绎低眉,摆弄着茶壶。
裴元鉴不想再坐下去了,他站起身,却也没有立刻走。垂眉望向祁络绎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好像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他就觉得恨不能把她的头给拧下来。
“明明知道嫁入宫中会是怎样凄惨的下场,为什么还要嫁给我?”他不明白。
想起前世自己的懵懂无知,祁络绎忽然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
以前的祁络绎是明白的,因为裴元鉴求娶,她便必定会嫁。可是现在的祁络绎,她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裴元鉴与祁家之间迟早会有一场波澜壮阔的屠杀,她还愿意成为两者之间那个承受最大痛苦的人吗?
她当然是不愿意的,她必须阻止这一切!
“妄图用你的手腕让我对你们手下留情吗?祁络绎,你是不是太傻了?”裴元鉴嗤笑。
年轻的皇帝自诩有雄韬伟略,他是如此地忌惮着皇权受到任何威胁,心里更是无数次地假想,假如除去这些人以后,他该用什么手段,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切都想好了,他绝不容许自己心软。
祁络绎摇头:“我并没有这样想过。”
“那就最好。”裴元鉴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离开了昭阳宫。
裴元鉴,字婴。
九岁登基,十五岁亲政,今年十九岁,大婚。
他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六岁那年,祁络绎就立誓嫁给他为后。所以十二岁那年裴元鉴被逼无奈向祁家求亲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一年,他却疯狂地扩充后宫,纳了一大帮妃子。她是哭着待嫁,在伤心欲绝里嫁进宫中的。那个时候,裴元鉴身边就已经有了一位孟昭仪。
原来的婴哥哥,这个帝国的九五之尊,不知道什么时候同她若即若离,待她发现之时,他就已是如今的皇帝裴元鉴了。不顾念年少情谊,一个待她形同陌路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