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棠本便清瘦,一身素衣与裹得马蜂窝似的头相应,更衬得她可怜万分。
只见她往府门外踉跄了两步,便悲痛欲绝的跌坐在地,嘴中哭喊道:“自古布依屈权贵,只怪真心付错人……”
再抬头与她那所谓的“未婚妻”四目相对,她摇头无奈,“谁又不是多情人呢?”
言外之意,恒王利用王权逼迫白家大公子屈从,还骗了人家真心,如今闹得众人皆知,便一脚将其踢开,可谓不讲半丝情分。
白家大公子和茂城小霸王的事在茂城里时时受人关注,他们二人的事被当小茶话,各种版本流传于坊间,不过人们大多也是听说,实情也就影影绰绰难以分辨。此刻白家大公子当着众人的面儿一句肝肠寸断的哀叹,那二人的事便是空穴来风了。
众人一双双探究的眼往里打望,白惜棠也不觉不自在,还是看着那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
本是喊冤寻夫的女子这厢看到她,突然梗了梗,一番骂语憋在肚里,吐不出一句。并非同情白惜棠骂不出口,而是人言可畏。
这未婚妻名叫柳杉,是茂城盐商家的大女儿,当年柳家救了白家老太公,白老太公便与柳家定了娃娃亲,待白惜辉与柳杉到了适婚年龄,便共结连理。
白家以为这本是一桩好姻缘,谁料将军府家道中落,衰败至今,那时时登门的柳商人便自此不再与白府往来,亲事也就搁置了。
白松事后也曾叫人去柳家问过,柳家人只以柳杉身体不适,将婚事一拖再拖,时间久了,还传出柳家大女儿一些不光彩之事。
白松也是极其看重脸面之人,既是柳家不义,也不能怪白家不遵从老太公的意愿,与柳家结亲,这件事便一直搁着,许久不再提,甚至大家都忘了柳家与白家还有一门亲事。也难怪柳杉的出现叫人觉着“莫名其妙”。
不过白惜棠尚不知晓柳杉“未婚妻”身份的真假,她一双眼从布条缝里望着柳杉,将柳杉的神色仔细反复观察几遍,哀哀戚戚的道:“都是我看走了眼,才落到这般境地,还害了你。”
柳杉被她说得一头雾水,不及思索,白惜棠已然抓起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又继续道:“走,你我一道去见爹,让他好好罚我,给你解气!”
众人听闻白惜棠如此说,一怔,不想白家大公子如此大气,遭了柳家的嫌弃,还能不计前嫌,对柳家大女儿这般体贴?
但事实并非如此。
柳杉一听白惜棠要带她去白府,整张脸都绿了,瞪着眼道:“你自己干的破事,自己受罚,我不屑于看。”
白惜棠瞧她这反应便乐了,“你将来即是我的妻子,我爹说了,等把你娶进门以后要好好待你,现下我犯了错,当着你的面受罚,你心里方能好受些,不然你这大老远跑来恒王府寻夫的气往哪里撒?”
故意的,白惜棠就是故意的!
柳杉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一股子泼劲儿不敢撒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她正要发话,只见围观的百姓脸色骤变,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开始往后退散,纵使万般好奇,也不敢多做停留。
白惜棠转身,蓦然对上一双如风似水的眸。
一瞬,背脊冰凉凉。
舒子圣的眸底,仿佛有尖利的冰棱,随时可能迸发,将她穿出无数个窟窿。
他生气了,而且气极。
但白惜棠不怕,她对着舒子圣扬唇,佯装惶恐,跟受惊的小鹿似的,“我们在恒王大人的府门前,污了您的地儿,抱歉抱歉,我们马上就走。”
说罢,准备用手去抓柳杉的手。说什么她也是要将柳杉带回白府的。
可手还没碰到柳杉,一把折扇打过来,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啪”的一声,打得白惜棠直抽冷气,下意识把手缩回来。
定睛一看都红肿了,还有一条细细的血痕,真是半点都不讲情面!
报复!根本就是报复!
这只哈士奇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肚量也小得很!
白惜棠睁着明眸直视他,理直气壮的问,“凭什么打我?”
舒子圣将她上下来回看一遍,勾出一抹冷笑,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了她,“你是爷的狗,却在爷的府门前向一条母狗表忠心。你问爷凭什么?”
他捉住白惜棠的手腕,看似并未用力,白惜棠却难以抵挡重重撞入他怀中。
随即,熟悉的淡香缠绕鼻尖,舒子圣灼热的体温将她包围。厚实的胸膛,强硬的力道,无一不宣布她就是他的所有物。
白惜棠知晓他一直是霸道的人,却不知晓他能霸道若此。
将她推出来的人是谁?
如今又这般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自己的所有权,真真好笑。
白惜棠嘲讽的扬唇,仰头看他,不同于柳杉见到舒子圣以后的畏惧,反而讥笑道:“恒王大人,你欺我我能忍,此刻又羞辱我的未婚妻,请恕在下顶撞了。”
其实与柳杉无关,她擅长随意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面子还是要做给人看的。
在这个时代,尤其以她现在的处境,很多事由不得她,这是舒子圣教给她的,那时王府所遭受的一切,她永远铭记于心。
说罢,她顺着舒子圣拇指的方向缠住他的手腕,不待发力,舒子圣的反应比她更迅速,另一只手抓住她,将她双手握住,提高,逼迫白惜棠仰头靠近他。
他一双如风似水的眸眯成危险的弧度,里面仿佛有一个叫人深陷的漩涡,能致命,好似下一秒便要把白惜棠碎尸万段。
但他没有,为一个人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线,叫大家都有些怀疑他到底还是不是那个茂城小霸王了。不过能让他再三忍耐的,也唯此一人而已。
舒子圣的实现死死扣在白惜棠脸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道:“就这么急着维护你的小娇妻?柳家曾经对你做过的事,你还真是能放得下。”
就在方才,柳家与白家的过去便已经被恒王大人了解了个透彻,柳杉曾经对“白惜辉”的侮辱让他恨不能立刻带人抄了柳家,但白惜棠却能忍?居然还如此护着柳杉!
尽管知晓她的真实身份是女子,尽管知晓她和柳杉绝无可能,舒子圣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他有时候真的无法明白,她那随性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分明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现下却又……
然而事实是——白惜棠根本不知晓柳杉到底是不是她的未婚妻,也不知晓柳家和白家曾经的过节,她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维护柳杉,倒不如说在试探。
不过恒王大人对她的脾性之一很了解,便是吃不得亏。
白惜棠吃痛,皱眉不悦的看他,“放手!我怎么对我的未婚妻与你何干?我不是你的狗,从一开始便不是!”
她也有尊严,也有情感,被舒子圣当做棋子玩弄的感觉很不爽,她感到厌恶,因为他令她捉摸不清,他的温暖与冷漠,拯救与摒弃……
哪一个才是他对她的真实态度?
白惜棠不是铁,做不到完全没有感情。
一席话几乎用吼的,更加触怒了舒子圣,他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仿佛要捏碎白惜棠的骨头。
白惜棠只觉钻心的痛刺激着每一个细胞,痛得她双唇微微颤抖,便听闻舒子圣冷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本王说你是本王的,你便是!谁敢动你,本王绝对让她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语落,用似乎能杀人的视线看向柳杉。
柳杉吓得浑身一抖,着实未料到不过一条“狗”,竟是对恒王如此重要,让她不得不对“白惜辉”如今的地位重新审视。
舒子圣的警告音落,她自然不敢再有别的心思,当即转身要跑,白惜棠却不让。
“放开我!我要带我的未婚妻回去见我爹!”
其实以此刻的态势,先抚平恒王大人的情绪更为重要,逼近她不过落败的将军府的大公子,生死一瞬,无关紧要,惹怒了恒王,恐怕她才是第一个见不到明日太阳的人。但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听闻舒子圣这般言语,她吞不下这口气。
分明要与她撇清干系,现在说些令人误会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恒王大人高高在上,真把她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儿?
“你放不放?”白惜棠难得用极其认真的口气说话。
舒子圣看着这样的她,简直怒不可遏,怒到极致,反而面无表情的笑了,表情冷得渗人,“好。”
他缓缓放开白惜棠,修长的指尖一点点离开她纤细的手腕。
阳光下,白惜棠的手白得近乎透明,腕上的紫红色手印十分可怖。
终于得以解脱,正疑惑他居然这么简单的放了自己,白惜棠踏出一步,忽然被人勾住衣领,领襟向后,她叶子似的,被一股强硬的力道往后拉。
她就知道,这厮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了她?
更何况,是发怒的他!
白惜棠愤恨的咬牙,“你……”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拖入了王府,唯余恒王大人宛如地狱神人的沉音,“关门!”
恒王府的门被迅速的关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