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记怎么没了?谢芝缨瞪大眼睛,又揉了揉,再看,左臂细白滑腻,的确没有任何花纹。
夜凉如水,百里昭从身后环着谢芝缨,拉过床单盖住两人。见她盯着左手看个不停,便问:“怎么了?看什么呢。”
“奇怪,我认为这里该有那个东西的……”谢芝缨疑惑地说,“难道是我想错了吗?那天其实我眼花了?”
“这里该有什么?”百里昭将那纤细莹白的小臂握住,凉习习的,弹性十足,真是冰肌玉骨。
谢芝缨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告诉他。
“一朵鸢尾花,粉红色的。还挺漂亮。”她对他说起去年第一次看到的情景,“当时我在洗浴,结果第二天再看就没了……咦?”
“你想到什么了?”
谢芝缨看了看博古架上的西洋钟。
“已经子时三刻了。我好像当时是刚过子时发现的。”
也就是说,现在其实已经是生日的第二天了。她身上的鸢尾花胎记,只出现在周岁生日当天的子时左右,再往后就会消退。
百里昭思索着。昨晚她睡着后,他为她擦身子,发现她手臂上“开出”那朵花,的确差不多是在她说的那个时刻。而他呆呆地看着鸢尾花,不多久它就消失了。
现在听着谢芝缨这么说,他觉得心在下沉。
谢芝纤曾经无耻地向他暗示过,谢芝缨来历不明,血缘不正。当时他根本没往心里去,且不说谢芝纤居心不良,即便是真的,他爱一个人,只是这人本身,怎会在乎她什么血统。
可那朵鸢尾花……太惊心动魄了。为什么要是这样的胎记。
他今天带着谢芝缨进宫,父皇还和他聊了几句公务上的事,这时他才想起在哪里见过这鸢尾花。
西陵。
西陵是前朝皇室的墓穴,他的父皇听信了司天监荒唐的建议,派出了京营的大批人马,将墓穴掘开,美其名曰要保护天渊王气。士兵们挖出了不计其数的陪葬品,其中,有一副画。
画里有一位美貌绝伦的女子,只穿着薄薄的纱衣,还裸着两条手臂。女子秀丽的锁骨上就有这么一朵花,完全是一模一样的。那时他看了还以为是前朝仕女中风靡一时的花钿装饰。
画的落款处除了印章,还有一行小字。原来这美丽的女子是前朝帝王的爱妃,只是很年轻就死了,那皇帝伤心欲绝,给她画了这么一幅画,还当做陪葬品带进了棺椁。
但是墓穴里没有再多的资料了,只有大量的金银财宝玉器古董等等。
谢芝缨的长相和画里那位女子毫无相似之处,可如果花儿是胎记的话,谢芝缨极有可能是那位女子的后代啊。区别只是胎记出现的位置不同而已。
前朝妃子所生,那谢芝缨不就是……前朝皇室遗脉。
百里昭想到这里,不禁悚然而惊。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他好不容易遇见喜欢的人,费尽艰难才娶到她,如此来之不易的幸福,怎能就这样破坏掉。
他掌握的资料太少了。而那幅画,他只在去稽考西陵工程之初看过,后来就消失了。倒不是被偷走,而是毁掉了。如同许许多多见光后逐渐失去色泽的珠宝、衣物、陶俑等随葬品一样,画里的女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纸面上,只剩一个迷迷糊糊的轮廓,后来,连那行小字也不见了。
总觉得这画哪里有点不对头,可它就这么消失了,无法细究。
其实,这样也挺好。再不会有人把这位前朝妃子和谢芝缨联系在一起了。但是,谢芝纤那番话又是怎么回事呢?
百里昭搂紧了怀里的妻子。哪个大家族没有点秘密。现在他掌握的东西还太少,他并不想发掘那些本该融入到泥土里,彻底消失的隐秘。可是,谢家必定有不怀好意的人,他得让这些人闭嘴。
他想起阿四的信。在他从西陵返京之前,谢家一共没了三个人。居心叵测的谢芝纤,她的生母柳姨娘,还有谢四夫人。三个人接二连三地死了,次序是怎样的来着?
谢四夫人。谢玄北的妻子。而谢玄北,芝缨右腕上那串奇怪的珠子又对他很“冰冷”。
珠子。珠子是从翠珊身上“跑”到芝缨身上的……
“你在发什么呆呢?”谢芝缨还以为百里昭睡着了,扭头才发现他睁着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这胎记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吗?”百里昭轻轻地问,“岳父岳母,你的乳嬷嬷,贴身丫鬟之类的,有人见过吗?”
“……没有。”谢芝缨仔细回忆后摇头,“父亲和我在一起极少。母亲也从未提过,我的乳母也没有。而且那位嬷嬷已经去世多年了。一般来说,谁会让一个孩子在子时还不睡觉的。我去年也只是巧合地睡晚了,觉得身子黏腻去洗浴,这才发现的……哎呀。”
“怎么?”
“翠珊有。”
百里昭坐了起来。“她看见过?”
“不,她应该没看见。但是她的手臂上有这样的胎记。”
谢芝缨把珠串某次带她回到过去,她偶然看见翠珊手臂上出现鸢尾花的事情说给百里昭听。
“……母亲和紫萱都看见了,但是翠珊说,她是自己画着玩的。当然,我认为她在撒谎。”
“一样的位置,但是出现的时间却不一样。”百里昭摸着下巴刚冒出的硬胡茬儿,“这个女人,是谢将军的私生女吗?”
“我想不会。”谢芝缨想起在宫里见到翠珊的情形,“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腊八粥会那天我还直接问过她。结果她回答的时候,那副嫌恶的样子,好像多么唾弃和谢家人有瓜葛似的。”
“翠珊,还是叫做卫媛的卫昭仪,为什么这样恨你呢……”
卫媛?那应该是个假名字。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果她也是那位妃子的后代,那么她入宫,并且营造了所谓“国运吉胎”的说法,用心才是真正的险恶。
此外,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谢芝缨。当时是没顾上,现在既然卫媛有这样的血统,就更不能告诉她了。
百里昭抚摸着怀里人儿光裸的肩,听见她苦笑道:“翠珊恨不得我去死。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她曾被翠珊害得丢了命。前世,她的父亲兵败,谢家阖族灭门,翠珊在告诉她这些噩耗的时候是多么开心。
“看来要好好查查。”百里昭不动声色,又躺了回去,重新把谢芝缨搂进怀里,“还是那句话,你自己就不用管了,我来办所有的事。知道吗?”
“知道啦。”她乖乖地答。现在父亲不必再去边关,谢家已与那可怕的厄运擦身而过。而她有了新的身份,须得好好适应,穆惠妃还等着看她如何打理六皇子府呢。
“嗯,我的乖娘子已经十六周岁了。”百里昭吻着谢芝缨的鬓发说,“我大了你六岁,是不是太老了?”
“呃……有点……啊哈哈哈哈!”
谢芝缨不过是想逗一逗百里昭,没说完便被他压住呵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求饶道:“我错了行不行,我其实故意逗你的。”
“说,你相公老吗?”百里昭故意不依不饶。
“不老不老,一点也不老。”
前世她死的时候不到十八岁,今世又待了将近一年,算在一起,凑个整,是二十岁。
呃,这样算,和他的年纪也差不多呢。
“殿下,你要这样想。再过六年,我就和你一样大了。”谢芝缨拉过他的大掌,一本正经地板着那修长的手指道,“然后咱们就可以一起变老。”
百里昭将她翻过来面对自己,深深地看她,然后低叹一声搂紧。两人都还赤着身子,肌肤相贴,心脏挨得紧密,好像心跳也同步了一般。
“一起变老,”他低喃,“说定了。”
后来百里昭抱着谢芝缨去沐浴,在水里终于忍不住又要了她一回。
“……明天晚上说、说什么也不能再这样了,”谢芝缨累瘫在他身上,“后天你就得恢复上朝。”
四姐的话太有道理了,要节制啊节制。
百里昭吃饱喝足,心情极好,只是笑眯眯地点头,拽过布巾体贴地替怀里的人擦头发。
新婚燕尔,娇妻**,叫他怎么能忍住。他只大了她六岁,还正当壮年哪。
节制二字怎么写?
反正他不会。
……
这一夜百里昭基本无眠。谢芝缨熟睡后,他披衣下床,悄无声息地去了书房,召唤了一些人,返回卧房时,东方已微曦。翌日,项先生知道六殿下发出了一道隐秘的指令,那是只有最危急时刻才会用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