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王府的特点就是大,连梅园也极大。走在园里,放眼皆是玉树琼枝,枝枝绽艳,深红浅白,冷香扑鼻,竟不知何处是边际。
“……这一片是最普通的香雪海。这边是玉蝶,那一带是朱砂。你们看,多是昨儿才开的,还有好些只打一半朵儿,不过这样才有味道。”
逸王妃熟练地介绍着,众女啧啧赞叹。
“这么大这么美的梅园,怕是只有御花园可堪匹敌了。”
“色、香、韵俱佳,王妃娘娘真是煞费苦心。”
逸王妃摆手笑道:“哈哈,我哪有这个本事。不过是府里的花匠高明罢了。”
谢芝缨一心二用地走着。她当然无心去欣赏这些美不胜收的花朵,而是把关注点都放在了谢芝纤身上,唯恐这个妹妹出什么差子。
好在谢芝纤步步紧跟,身后又有朵朵和白婵,目前为止,一切都好。
走到梅园中心,大家发现被连成一片的镂空雕花屏风阻隔开了。
逸王妃连忙解释:“哈,那边跟这边一样的景,王爷这会儿也带着客人们到处看呢。”
原来屏风墙那边是男客赏玩区。大家已听到不远处传来男子说笑声。
“这是五色梅!”一个男子激动地嚷,“三哥,你居然培育出了五色梅!”
谢芝缨听出这是五皇子百里昕,紧挨逸王妃站立的五皇子妃已经微微笑了。再扫一眼分别指给八皇子和十皇子的两位小姐,都脸红了。
她不禁低头,认真地聆听其他的声音,试图找出百里昭。
谢芝纤却拉着她的袖子说:“九姐姐,你听见没有,那边有五色梅呢!我都没见过。”
“五色梅!”一位小姐羡慕地说,“我也想看。”
“谁说有五色梅的?在哪里?”又走来一群女子,见是逸王妃一行,忙不迭地行礼。这些人是逸王妃请的其余贵妇贵女。
谢芝缨抿了抿唇,她发现程夫人和程家姐妹也在里面。
“见过王妃娘娘!如斯美景,若非娘娘,我等还真享受不到。”
头戴昭君套,身披狐裘氅的贵妇们笑意盈盈地同逸王妃聊了起来,而那些后来加入的小姐们,包括程彦婉和程彦雯,则恭恭敬敬地给每个人都行了礼。
姑娘们都赶着还礼,谢芝缨也一福身子,谢芝纤自然依样画葫芦。谢芝缨看看妹妹,欣慰地发现她看着程家姐妹时,脸上的表情是平淡的。
不错嘛,之前的叮咛还记着。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交恶,一没必要,二也是没品。
贵妇们和东道主逸王妃相谈甚欢,小姐们也唧唧咋咋说得很亲热,不少人本来就熟识。
程彦婉和程彦雯却怯生生地走到谢芝缨姐妹跟前。
“谢九姑娘、谢十姑娘,”程彦婉露出十分羞愧的神情,“上次是我们不好。回去让祖母知道了,将我们狠狠地责罚了一顿。我和妹妹意识到自己确实不对,两位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谢芝纤连忙看了看姐姐。
谢芝缨确实挺诧异,本来还以为这俩人又要扮可怜,绵里藏针地奚落人,谁知唱了这样一出。
她当然是不相信这对姐妹的。
程老夫人会责罚自己孙女?笑话。她离开程家的时候,程老夫人还提出要她留下一半嫁妆呢。这老太太恨她还来不及,不扎小人就不错了。
“程大姑娘、程二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谢芝缨马上见招拆招,“不愉快的往事当真没必要提,莫要辜负了眼前美景。”
谢芝纤机灵地跟着笑道:“是啊是啊,你们不说我都忘了。”
嘁,谁跟你提那匹料子的小事儿。反正你们又没占到便宜。
程彦雯如释重负地呵呵笑了一声:“太好啦,谢十姑娘……纤纤,你不生我的气就好。我这心里可是难受了很久,有你这句话,我晚上就能睡个安稳觉了,哈哈哈。”
说得挺肉麻,谢芝缨捏了捏谢芝纤的手。相信她没那么蠢,人家几句好话就把她迷糊住。
谢芝纤回捏了姐姐一下,松开手,温柔地替程彦雯掸着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你这话说的,好可怜呀!这么点小事算什么呢,再说我们当时也没怎么争执,程二姑娘别太在意。”
“叫我彦雯好了。”程彦雯趁势挽住谢芝纤的手臂,“谢十姑娘,哦,纤纤,你真是个水一般温柔的女子,又体贴,又大度,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谢芝纤柔声道:“我也喜欢彦雯这样性子爽利的女孩儿。”
程彦婉笑嘻嘻地说:“你们俩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呵呵呵。”
两人争着和谢芝纤说笑,倒把谢芝缨冷落在一边。
谢芝缨觉得程家姐妹今天真是肉麻得不正常。谢芝纤又不真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单纯腼腆的小姑娘,心里鬼着呢,她们这么讨好她,谢芝纤才不会领情。
就在这时屏风的另一侧忽然传来热烈的掌声,有人在吟诗,赢得了众男宾喝彩。
“那是哥哥!”程彦婉喜滋滋地对程彦雯说,“哥哥今天是大放异彩了。”
谢芝缨听见逸王在夸程彦勋。
“……确实字字珠玑。程公子家学渊源,才华出众,怪不得珩泰书院都请你过去高就。”
珩泰书院?谢芝缨心里一动,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私家书院,在那里读过书的人,出路都不错。当今内阁有一位大学士就在书院读过书。谢煜宸这次秋闱失利,归根结底还是书读得既少且死,谢夫人就打算让他去书院“回炉”,让名师给他开开窍。
谢芝缨暗忖,七哥可不要做程彦勋的学生,那真是一辈子都飞不起来了。
程彦勋谦虚了几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程公子,读书和教书,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公子可要对得起囊中束脩,切莫误人子弟。不过,想来这些道理公子比谁都清楚。”
语调平淡,语气却很犀利。这是卫修。卫修还真是什么都敢讲。
“哈哈哈!卫先生多虑了。学生个个出自贵门,他敢乱讲,一堆人找他娘老子告状,叫他回家跪一夜祠堂,不能钻美妾的被窝。”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谢芝缨正在思索,只听卫修嘲笑道:“某些人离了佛门,渐渐地就露出马脚来,说话越来越直,直到市井味浓郁。”
那人回答:“放下屠刀尚且可以立地成佛,不管是市井屠狗辈还是白衣胜雪的清俊公子,在慈悲的我佛眼里,都是没有区别的,阿弥陀佛。”
话说得一本正经,却带着点叫人不舒服的强词夺理。
谢芝缨在听到最后那声“阿弥陀佛”才想起来这是谁,感到难以置信。
不会吧,这是慧空?
下意识地就看向身边已聊得愈发亲热的三个女子。
灵曦寺那场风波,慧空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差点让她遭受牢狱之灾。怎么,慧空现在也成了逸王坐上客?
“你们过来看,这里有五色梅!”不知哪个女子惊喜地喊了一声,引得众人纷纷跟了过去。
脚步凌乱,树枝晃动,有残雪从枝头摇落,飘到谢芝缨眼睛里。
谢芝缨只觉得腕间珠串再次发热,却又倏然恢复了正常。
不及惊诧,她脚下一滑坐在了地上,尾椎骨摔得生疼。
“主子!”朵朵急忙冲过来搀扶,“主子摔得怎样?疼不疼?”
“没事。”谢芝缨站了起来,盯着珠串啼笑皆非,它这是提醒她会摔跤吗?还真是越来越敏锐了。可惜这个小“灾”没法子躲。
——小灾。
她猛然醒悟,抬头向对着五色梅惊叹不已的人群张望。
“十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