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靖安侯府。
侯府将门,虽只剩下老弱妇孺,但林林总总的还是有不少人。
谢老夫人生了四个儿子,袭爵的靖安侯谢玄东将军是长子,次子谢玄南、三子谢玄西均已捐躯沙场,四子谢玄北与谢玄东一起还在北疆拼杀。
谢芝缨这一代的小辈,兄弟姐妹一共有十个。其中,成年男子有四个,都从军在外,留下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女;府里的男孩儿,除了一母同胞的七哥谢煜宸,还有十弟谢煜冲,是四叔谢玄北唯一的儿子,年仅五岁。此外,谢芝缨还有三个姐姐,都已出嫁并生儿育女。
为了庆贺最小的孙女安然返家,谢老夫人安排了丰盛的家宴,已嫁人的三个孙女都被她请回来了。
此刻,谢家全体围在最大客厅里的八仙桌前,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肴,主位坐着满面红光的谢老夫人,紧挨谢老夫人就座的是谢芝缨的母亲,正欢欢喜喜地和妯娌们说笑。
谢芝缨顺利回府,在谢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大家说得最多的,一是痛斥程家的黑心肝,二则是忧心谢芝缨将来的婚事。
谢四夫人摸着怀里儿子胖嘟嘟的脸笑道:“小九的事怕是要惊动整个京城,成为传奇女子了。”
谢二夫人说:“那程家也真是过分。好歹做了一场儿女婚姻,也该好聚好散吧,临别的时候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还都是咱们谢家出人扛东西。这是读书人的府第吗?以后都住在京城,见面的机会多着,也不留几分余地。”
谢三夫人嗤笑:“替咱们扛东西?做什么梦哪,这是明着打他们脸,他们会保持风度?再说了,芝缨嫁妆本是算程彦勋的了,到口的肥肉硬生生吐出来,不刮十斤油下来就不错了,你还能指望他帮你抬嫁妆?”
谢夫人叹气道:“刮油?要不是小九聪明,跟他们据理力争,我看小九能全须全尾地出来都不好说。依我啊,什么箱笼铺子田产家伙什的,让他们讹了就讹了,我才不在乎,我只要女儿好好的。昨儿她一回来我就把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还好,除了人瘦点儿,两只胳膊两条腿都在,一根指头、一片指甲、一块肉也没掉。”
一桌人都大笑。
“哈哈哈!大嫂你真行......”
谢夫人点头:“在战场上我们都是这样的。下了马,卸了战甲,先看看人还是不是全乎。我女儿全乎着我就满意了。”
五岁的谢煜冲坐在谢四夫人怀里扭来扭去。他对大人们谈论的并不感兴趣。他看了看满桌香气扑鼻的菜,流着口水问谢老夫人:“祖母,九姐姐怎么还不来?饭菜都上齐了,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人没齐绝不能动筷子,谢家的规矩还是很严的。
笑眯了眼的谢老夫人哈哈地乐:“哟,饿啦?那你现在就去把九姐姐拽过来,等下吃饭的时候罚她专门服侍你!”
谢夫人连忙站起来:“母亲,还是我去叫她。这孩子!”
话音未落紫萱已经从外面赶了过来,对谢夫人福了福身子笑道:“九姑娘还在睡呢,奴婢刚才过去将她唤醒了。方才奴婢走的时候红玉已经在给她梳头了,说是马上就到。”
谢四夫人诧异地说:“还在睡?从昨儿到现在,这......得有七八个时辰了吧,这么能睡!”
四姑娘谢芝纹是谢芝缨的亲姐姐。谢芝纹听了紫萱的话,怜惜地说:“我听说小九在程家十分辛苦,日日夜夜都得防着有人暗害她。唉,小九这是累的吧!”
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了。稍顷,谢老夫人抹着眼泪道:“多半就是这样!小九就像连着打了一大场恶战的兵,好容易有命回营,可不是倒头就睡嘛!当年我还见过连着睡十二三个时辰的呢!唉,我那时真是瞎了眼,不该让小九嫁到他们程家......”
老祖宗伤感落泪,大家都慌了,连忙轮番劝说,倒没人再嚷饿了。
侯府的另一个角落,谢芝缨带着红玉出了闺房,一路向客厅狂奔。
她确实起晚了。不过,原因并不是大家猜的那样,而是她睡得太晚了。
前一晚,她正要睡下,朵朵就悄悄进来,禀告说从百里昭那里传来了信儿,要她连夜过去。
谢芝缨二话不说就换上男装。她受了百里昭的大恩,得好好尽她承诺的“犬马之劳”。尤其是此次顺利地、快速地和离,不是百里昭使人散布假消息迷惑程彦勋父子,她纵然有要挟程夫人的证据在手,想要当天就安然脱身,还真不一定能做到。
还是在百里昭的卧房,房里还是只有百里昭和项先生二人,而百里昭,依然是靠在靠枕上。这才过了几天,他的伤口恢复得很慢,整个人似乎比上次见面时还要苍白虚弱。
“芝缨,”百里昭对她的称呼也变了,好像她早已是他的心腹一般,“抱歉这样急召你过来。我本来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他说起话来好像要耗费很大的力气。谢芝缨暗暗心惊,难道百里昭又添了新伤?
“殿下不必见外......”
没等谢芝缨说完客气话,项先生就着急地插嘴:“殿下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请谢九姑娘全力以赴。”
说着,就简要地解释了百里昭目前的困境。
原来她没猜错,百里昭真的再次被暗算了,是一名武功高强的刺客。
“好在殿下布置了不少人手,刺客被擒,当然也立即服毒身亡了。可惜的是,殿下还是受伤了,那刺客的凶器是淬了毒的。”项先生一脸的痛恨,“殿下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毒医,已经派人去寻他了。”
“噢……”
谢芝缨看着百里昭苍白的脸。都说六皇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可是皇帝却任由这个儿子一次一次地受人暗算毒害,恐怕冷宫女子过的日子还能安稳些。
“项先生,”她看了看百里昭的领口,那里缠绕着白布,“我能冒昧问一句么?殿下胸口的伤,是不是和这刺客有关?”
“这……”项先生犹豫地看了看百里昭。
“是我自己刺的。”百里昭忽然开口,“项先生,既然把她当做自己人,何妨开诚布公,况且等下谢九姑娘筹算之时,也需要了解更多东西。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