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芝缨带着睡眼朦胧的红玉来到暖风居时,翠珊正哭得两眼红肿。
“爷,呜……翠儿是无辜的,翠儿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天地良心,翠儿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呜……”
“啪”地一声,她的脸被扇了一巴掌,程彦勋指着她的鼻子骂:“贱人,还敢狡辩!你说你不认识他,他身上怎么有你绣的鸳鸯戏水荷包?早上还跟我说只差几针,要做好了送我,转头就塞给奸夫了!”
谢芝缨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透过几个不知所措的丫头婆子,见到了坐着的程彦勋和跪着的翠珊。
翠珊头发披散着,半点首饰也无,穿着一身寝衣,看样子不久前正在睡觉。她嘴角肿了,还流着血,正一滴一滴地落在浅绿色的寝衣上。粉嫩的脸颊两边各印着五个青肿的指痕,显然方才那不是第一掌。她也不擦血,手里紧紧捏着帕子只是呜呜咽咽地哭,偶尔抬头看一眼程彦勋,马上又低头,尽显委屈之态。
“少夫人。”下人们行礼。
谢芝缨淡淡地吩咐:“你们都下去。”
“是。”
屏退了暖风居的下人,谢芝缨又示意红玉将房门关紧,这才走到脸色铁青的程彦勋面前。
“爷。”谢芝缨故作惊讶地说,“这是怎么了?翠姨娘惹爷生气了?算起来今晚可是她抬姨娘的第一晚呢,爷怎么也得对她纵容几分呀。”
“呸,纵容个屁!”程彦勋被戳中痛处,大发雷霆道,“爷对她那么好,她是怎样报答爷的?抬了姨娘第一晚就给我带绿帽子,真是给脸不要脸!你看!”
说着扔过来一个精致的荷包,大红绫子底,绣着一对色彩斑斓的交颈鸳鸯,一看就是送给心上人的。
“嗯,是翠姨娘的绣工,可是好鲜亮的活计呢,我好些绣活儿都出自她的巧手。”
谢芝缨给出了鉴定结论,翠珊愤恨地偷觑她,捏着帕子的手指握得都泛白了。
“不过,光凭这个荷包,也不能说明她偷人呀。”谢芝缨把荷包重新递还给程彦勋,犹犹豫豫地说,“爷可是堂堂世子,定罪得有依据才是。”
翠珊握帕的手松了松。
程彦勋冷着脸道:“今晚上我来暖风居,在门口发现了一个死掉的小个子男人,喊人过来一查,就在他身上搜出来这个。”
“爷!”翠珊哭着分辩,“爷也说了今儿刚抬我做姨娘,我便是真要偷人,怎会独独挑了今天?脑子长在狗身上了不成?”
程彦勋还未答话,谢芝缨连忙插嘴:“爷,且缓一缓。爷说的那小个子男人是谁?府里的下人吗?”
“穿了一身小厮的衣服。但我叫了管家来认,说不是咱们家奴才。”
必定是翠珊那个同伙。谢芝缨心里暗忖,这多半是百里昭的手笔。他答应了她,这么快就有动作了。不过,放荷包可真是……哎,也许他从小见惯了。
“怎么死的?”
“眼睛嘴巴鼻子耳朵都冒黑血,血已干结,像是毒死的。”
百里昭给他下毒?这犯得着吗……
谢芝缨皱眉道:“既然不是喝醉酒跌死的,多半就是被人害死的了,爷是不是该去报官?”
程彦勋不耐烦地挥手:“要不是他死在这里,身上又搜出来翠珊绣的荷包,我能不去报官吗?这人和我程家女眷夹缠不清,我报了官也是把屎盆子朝自己头上扣。大喜的日子冒出来个尸体,真是晦气!”
相比较娶亲次日家里死了人,程彦勋最恼火的怕还是荷包的事。
谢芝缨望了望紧闭的房门:“依我看,爷还是禀了侯爷跟夫人,让长辈们拿主意。”
又是长辈!程彦勋听到这两个字就火大,可仔细想想,又不能不承认对方说得有理。
今晚喊来的虽说都是听风阁的下人,可这事迟早会教长辈们知道。
程彦勋自命风流,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正是被戴绿帽的耻辱让他失去了理智,光顾着责打翠珊,竟忘了这是一件蹊跷的命案。
“那就明日禀告母亲。可是,这个荷包总不可能是自己长腿跑过去的!”程彦勋说着说着又怒了起来,愤愤地指着翠珊,“你这个贱人,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就把你一起打死!”
翠珊哇地大哭:“爷这么不相信我,是将素日情分都忘记了吗?自从翠儿认识了爷,一心都扑在爷身上,哪次爷来的时候不是望穿秋水地巴着盼着,爷冲翠儿笑一下,翠儿都能乐上一天。翠儿给爷做过那么多东西,荷包,璎珞,帕子,同心结......什么没有,爷几时见过翠儿给别人做东西?就是给翠儿磕一百个头求着做,翠儿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爷是觉得翠儿见爷往琰姑娘那里去了,所以赌气找别人吗?翠儿虽守着空房,可相思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怨恨爷呢,更别提会做这种败德辱行之事了!这对翠儿半点好处也没有!”
一大篇话说得声情并茂,程彦勋听着听着,脸色渐渐由青转白。谢芝缨神情始终不变,眸光却早已冰冷。红玉则是气得手抖,咬紧了牙关。
原来这就是翠珊和程彦勋的日久生情。是她们太大意,还是他们太会装?
翠珊偷觑着程彦勋的脸色又道:“这男人虽说出现在我门口,焉知就不是从别人的房里出来的?若有人成心陷害,从我房里偷走了荷包放在那男人身上,再将他毒死了扔在暖风居,也不是没可能。”
红玉再也忍不住,怒冲冲地说:“放屁!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芝缨拉了拉红玉的袖子,冷笑道:“翠姨娘这话真有意思。我还没拷问你呢,你倒编排起我来了。莫非你狗急跳墙,想要祸水东引?”
翠珊急赤白脸地说:“有人见我得了宠,眼红嫉妒也是有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程彦勋的。话里话外不指名道姓,却明明白白地指向谢芝缨。
程彦勋半信半疑地扫了谢芝缨一眼。
谢芝缨心里暗骂真是个拎不清的草包,嘴上却笑道:“眼红嫉妒你,你配么?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脸上搽的,哪样不是我给的?你这房里燃的上好的玉蕙香,还是今早我赏你的呢!你爬了我的喜床,夫人原本说不甚妥当,该迟一些抬你做姨娘的,不是我替你说话,你能从今天起就领了姨娘月例,能今晚就住到暖风居这么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再说了,我是个什么性子,爷可比你清楚多了。我谢家人看不惯谁,直接揣把刀就上去了,用得着拐弯抹角么?”
程彦勋微微点头。谢芝缨平时娴静淑雅,但身为谢将军的女儿,一怒之下野性发作,剁了哪个看不顺眼的下人,这她做得出来。姨娘么,本就是伺候人的货。
翠珊被这番话堵得胸口疼,本来就是乱咬一气,现在看看程彦勋,似乎又被谢芝缨给说动了,急忙改口:“少夫人会错意了,我......奴婢方才哪是在说您,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那就收起这些没用的废话。”谢芝缨悠悠说道,“今晚的事,你得跟爷有个交代......”
翠珊忽地打断:“爷,翠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爷既不信我,翠儿只有一死!”
说着竟从袖中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银簪,冲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