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上班,没等换隔离衣,我先到观察室前,透过小玻璃门窗,往里一瞧。那张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了。
低头、转身,慢慢、默默地离开时,我心想:“其实,她超脱了啊!”
科室里按部就班地交过班之后,我去询问了一下昨日的护士,才知道昨日中午老太太的女儿从外地赶了过来。就在她女儿到来后不足两个小时,老人突然出现了心律紊乱,不一会儿就断气了。
这位老人家于中年守寡,好不容易拉扯三个子女都长大了。孩子成家后,彼此之间不十分和睦。老人的女儿行二,过去老人曾和女儿一起生活并照顾小外孙。等小儿子也有孩子时,就把老人接了回来。近几年第三代都长大了,也面临上学和择业的压力。老人风烛残年,体弱多病,在生活特别需要有人照顾的时候,三个子女自身的工作和生活上却也都是困难重重了。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
事实上,多少人完全明白并十分在意:“兄弟姊妹不和,真正备受伤害的是他们尚且活着的生身父母啊。”
春节后,相较于节前,尤其在正月里,来就诊和住院的病人总是少了许多。不管是否由于民俗迷信所致,还是春节确实让人们的身体素质提高了,总之这样一种现象在医院里面也近似惯例了。
查过病房后,坐在办公室里,一向多言多语的我,此时此刻心情格外的异样。静静坐在那儿,我低头书写着病历。几个实习生不知因节日喜庆还是青春躁动,都聚在办公室大条桌的那一头,嬉戏打闹着。我几次抬头斜视那边,他们却无动于衷。终于,我忍不住了,沉下脸来,对那三四个学生呵斥道:“你们早回来干吗?不学习出去!”
学生们霎那间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或许还是没弄清楚到底事出何因。于是,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站起来,相互交流着不屑一顾的眼神和表情,静悄悄地都溜了出去。
“程大夫,电话。”护士的声音从走廊里传了过来。
走过去拿起电话,我问道:“喂,你好!哪位啊?”
“你好!程欣吗?我是聂浩,我在你医院门口,你在哪儿?”电话里传来了聂浩沙哑的声音。
“你在那儿等着吧,我这就过去。”放下电话,我急忙下了楼。
聂浩还是那身打扮,脸色却比昨天更显得白皙,近乎苍白了。不用解释理由,见他病殃殃的样子,我已清楚了他过来的目的。
从一楼到三楼,能够检查的项目全作了一遍。翻看着检查的报告单,我对他说:“周围血像总数和淋巴分类偏高。透视左下肺纹理稍增多。其它检查,除了咽部充血外,没发现其它异常。我看你也没啥大事,就是‘上感’吧。”
“我嗓子和胸口非常疼,今天早上声音都哑了。过几天就要回国了,我总不能这样回去。你说怎么办啊?”聂浩愁眉不展地看着我,语气十分沉重地问道。
“你能呆多长时间?要好得快,打吊针吧?”我十分沉稳且自信地对他说。
“吃药好吗?我从来没打过吊针,在国外这些年也没有吃过药。”聂浩虽然这样说着,但从言谈举止上也能看出来,他自己迟疑不决并心存顾虑。又犹豫了一会儿,聂好像是拿定了主意,无奈地说道:“算了,还是打针吧。明天我父亲的生日,后天或者大后天,我要到北京去,一个星期后必须回英国了。”
近些年来,不少同学或朋友在国内外出出进进的,就在这种来来往往之中,尤其能够判断出国内空气污染的严重程度。在那些出国探亲归来或回国省亲的人们中间,到“家”后不久,随即就患感冒或生病的,仅我自己见到和治疗过的已不是少数了。所以,看到聂浩这个样子,我估计一个星期的口服用药,是不会好利索的。于是,我便给他提议道:“在我这里打三天吊针吧。时间由你安排,只要间隔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就行。”
“好吧!听你的。”聂浩第一次如此干脆利落地应答着。
见他回答的如此爽快,我一边带着他来到了医生的值班室,一边把我自己的床单换上,并拿来暖瓶和一次性口杯后,让他先作“皮试”,若不过敏的话,就在这里打针。
聂浩坐在床边一直静静地听我交待着,见我又要出去,他连忙站起来说到:“药,我自己去买,已经够麻烦你了!”
“买什么药啊?这儿不是国外,你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吧?”我一边问一边笑着又说:“我自己还有药,你没有打过针,不需要太好的抗生素,我去给你换三天的青霉素和病毒唑。再拿点中成药。放心吧!很快会好的。”
输液用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基本上都是聂浩一个人在说话。讲他欧美生活的经历见闻和他自己的家庭生活。
输液后,不知道因心理作用还是真正的药物效果,他说感觉好多了,并给他父母在电话中说,中午不要等他回去,现在病情好多了,中午和我一起吃顿饭。
见我再三拒绝他的请求。他诚恳地讲,不仅是表示感谢,很想在一起再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