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韩多推开大门,哇!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地飞扬着,一夜之间,整个大地,房顶、树木都披上了雪白的新装。
已有十几年了,一到雪花飞舞的季节,韩多总不免想起他痛苦的往事。早年他妻子朵朵的离世,就是在这个季节里走的,他儿子冬儿的诞生,也是在这个季节里来的。
一个走了,一个来了,走了的永远不能回来,来了的永远没有娘亲。当时对于韩多来说,那简直就是个撕心裂肺的疼啊!
那一天,他一个人光着脑袋,站在纷纷扬扬的飞雪中,承受着冰凉的雪花扑打着自己的头儿和脸颊,还有冰冰的雪花顺着脖子流入自己的前胸后背,瞬间融化成湿湿的冰水,但他并不感觉冷,他的躯体已经没有了感觉,他已经站立了很久,很久,任凭风雪吹打着他,竟然动也不动。
忽然他感觉到冷,冷得厉害,冷的浑身发抖。像是看见“长江一梦”中的小船在风浪中颠簸着……他猛地清醒了,清醒过后,是肝肠寸断的疼痛,报应!报应!多少年了,对于妻子的离世,他都认定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每每一想起这些,他的心儿就疼的厉害。
“韩多!韩多!你怎么了?你干啥呢?不就是下个雪吗?下雪多好哇!把污浊的空气都净化得清爽了,你怎么还伤感起来了?”
路路见韩多站在门外望着雪花发呆,满脸愁容,满目哀怨,便出去喊他。韩多见是路路,赶忙收敛了他那副沉重的面容,即刻转瞬一笑说:“啊!我呀!见着雪花就亲,冬儿就是在这飘舞的飞雪中诞生的。”
“看来,冬儿要过生日了?想没想好,怎么个过法?”
“我们家过生日简单,煮鸡蛋,做面条就成了。”
“就这么简单?”
“对呀!就这么简单。”
“我想……”路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怎么不说了?”韩多追问路路。
“我想给冬儿买个生日礼物,不知他喜欢什么?”
“他喜欢玩,喜欢玩陀螺,喜欢放风筝,还喜欢……”
“他喜欢吃什么?”
“喜欢吃红烧肉。”
“哎呀!那我最会做红烧肉了,等过生日那天,我就不去东城了,在家陪着冬儿过生日。”
“那就不必了,一个小孩子过个生日,煮碗面条就不错了,不用,你该做什么做什么。”
“行,听你的。可是我今儿得去东城,外面的雪也没站住多少,路上都化得湿漉漉的,不好走,我看你就别送我了,我自己雇佣个马车就行。”
“那你不去不行吗?又不差这一天。”
“真的不行!昨儿约好的,今儿过来俩人要一批货。”
“那,路路,还是我送你吧!你自己走,我不放心。”
“那你把家里的事都交待好了,今儿道不好走,送我过去,你就别返回来了,你就顺便在我那待上一天,晚上和我一起回来。”
韩多想了想,也是那么回事,来回折腾什么,人累,马儿也累。干脆今儿就让冬儿在家管理一天,反正有娘在呢!想到这,韩多便去找冬儿。
“冬儿!冬儿!今儿,爹送你娘到东城,路不好走,就暂且不回来了,晚上和你娘一起回来。今儿白天家里的事,还有铺子里的事就都交给你了,今儿你当家,替我管理一天,能行不?”
冬儿愣了愣,两只小眼睛眨巴眨巴,寻思好一会儿,嘿嘿地笑了几声说道:“我想,应该能行。”
“不能应该能行,你应该就回一个字,行。”
“行,爹爹。”
“好,这才是我韩多的儿子。”
马车在泥雪混合的土地上行驶,很是不易,车轱辘好比在地上打滚,车速照比往日慢了不少不说,还有那红毛更是行驶得步履艰难,“嗒嗒”的马蹄声,在这静谧的清晨里,听起来显得格外的清晰和沉重。
“韩多,其实,雪景真的挺好看的,你看那树枝上的雪花,像不像刚刚盛开的梨花?”
“是挺像的。”
忽然,一阵寒风袭来,把房顶、树枝上的雪花一下子都吹起来了,韩多和路路几乎都同时眯缝起眼睛,一时间不敢睁开,韩多即刻拉住正在行驶的马车,让它停下,生怕那马儿看不清路,再伤了什么人。
“这简直就是,天飞柳絮,乱舞梨花,顷刻间,令人眼花缭乱,若不细看,竟不知何物。”韩多忍不住胡乱地说着。
“真没看出来,你还会作诗。”路路也忍不住拿韩多逗趣。
“做什么诗啊?你可别挖苦我啊!”
这会儿,风儿不那么刮了,韩多才再一次地又让马车缓慢前进。
“韩多,冬儿一人在家,不会有什么事吧?”路路好像有些不放心冬儿。
“能有什么事,天天如此,买货卖货,还有缝衣裳。”
“细想想也是,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毕竟是个孩子。”路路毕竟是女人,女人总归是比男人多虑的。
这会儿,冬儿正在给他奶奶做棉袍,一针一线缝得可认真了,比平日做活时候还细致,他想让奶奶知道,他的孙子做事做活都是最优秀的。
忽然听到外面有争吵的声音,冬儿想起他爹爹交给他的事,便出去看,一看是小甲与客人争执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那客人说,要买两丈布,一丈花布,一丈白布。由此,小甲给他扯了两丈白布,客人不干,非要一丈白布和一丈花布。而小甲说,他并没有说要买花布,为此,他们就这样反复争执。冬儿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对小甲说道:“甲叔,就按照客人的意思,一丈白布,一丈花布。”
待等那客人走后,冬儿把那余下的一丈白布拿了出来,并对小甲说道:“甲叔,这一丈白布,就记在我的账上,没关系,这是我爹交待的,凡事都要听客人的。”
“冬儿,那人真没说买花布。”
“我相信你,甲叔。你不可能没听明白,一定是他没说,但我们也要听人家的,因为人家是客人。这都是我爹告诉我的。”
两个伙计听冬儿这么一说,不觉面面相视,不再说话。见冬儿离开铺子,两个伙计不免开始聊了起来。
“小小年纪,与他爹说话一个口吻,难怪人们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真是这样。”小甲说道。
“就是,别看冬儿岁数小,主意正着呢!心里有数。其实这么做,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经营方式,顾客至上吗!只有这样,才能有人愿意到我们这来买货。”小乙说道。
“我没说这样不好,只是如果总是这样,我们两个岂不是遇到什么事,都让人觉得说不清道不明了吗?都以为我们韩老板宽宏大量,别再以为我们心胸狭窄就行……”
“哎呀!想那么多干啥?我们只要做好我们应该做的就行,至于别的,随他们怎么合计好了。”
没什么事了,冬儿又回裁缝铺缝他奶奶的棉袍,针针线线,仔仔细细,无不包含着冬儿对奶奶的深情款款。你看,冬儿还在袍服的袖口边、领子边、前襟边,都精心地绣着几朵小小的玫瑰花和野菊花,看上去,既典雅又别致。
冬儿的爹爹韩多,这时候正在路路绣坊里看着几个月前从林子里采摘的花草,如今都已晾晒成真正的中草药了。因为怕捂坏了,路路的奶妈时不时地抖落出来铺在地上,因为那可是路路娘亲自交待办的,她可不能含糊了,一包一包的,一堆一堆的,足足有几十种了。
“韩多,来把这个金银花包起来点,晚上带家去,这个清热解毒败火的,我看见冬儿的脸上和脖子有小疙瘩,用这个熬水洗洗。对了!还有野菊花,把它们掺杂一起,效果更佳。”
“那就不客气了,我就都拿回去了。”
“你还用得着客气吗!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看需要什么,就尽管去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