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的白羽只等了半刻,可房里之人,却似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
这半刻之中,他的丹田之内仿佛生出万根钢钉,这些钢钉一寸寸冲开全身二十条经脉,每冲开一寸,痛苦就增加一分,每遇到一处穴位,都如穿心一般疼痛;全身经脉冲开一线之后,这些钢钉又好似生了锯齿,沿着奇经八脉,十二正经,来回穿梭,飞速绕行;这时的疼痛不知加了多少倍,犹如千刀剔骨,万虫搅髓,寻常人早就硬生生疼死过去;直到这些钢钉毫无阻碍,身体的疼痛才勉强可以忍受,可这已经是数个大周天行完,半刻之后的事了。
半刻之后,房内静得出奇。
白羽轻叩房门,焦急问道:无鳌师兄,你怎么样了?我可不可以进去了?
房内传出嘶哑的声音:无碍了,师弟进来吧。
白羽推门进去,无鳌端坐在床边,长剑背在身上,发髻已经高高盘起,往日的气质已经恢复了七成,只剩苍白的面色和胸前衣襟上的一片汗渍告诉白羽,他刚刚经历什么。
白羽惊魂初定,见无鳌师兄已无大碍,起了后怕之心,惊慌说道:无鳌师兄,你可算是好了,方才师弟真是担心死了;你要是出了事情,我......冲夷师伯可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无鳌的神情异常平静,缓缓说道:我这种状况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师伯早就给我备了救急丹药,服了之后,半刻就能好转;师弟不必过于担心。
白羽见他神情平静,似乎对自己昏死过去的事丝毫不放在心上,又说服药半刻之后就能好转,心里闪了一个疑问,明明是过了三刻,为何到他那里变成了半刻?听到那句“师弟不必过于担心”顿时想明白了,他故意不以为然,轻描淡写说成是一时半刻的“半刻”,原来是怕我担惊受怕。命悬一线,他还顾念我的感受,我真不该如此惊慌。
想到这里,稳了稳心神,笑道:不担心了,不担心了,缓过来就好。
无鳌用衣袖蘸了蘸额上的汗渍,起身说道:白羽师弟,你刚才破解神龙乍现一式,用的是什么剑法?以前从未见你用过。
白羽似有难言之隐,犹豫不言。
无鳌见状,接着说道:师弟若是不愿说,师兄就不问了。师兄今日见过这种剑法,明日就忘了。只是......
白羽抢着解释道:师兄误会我了,实不相瞒,这套剑法是师弟五年前所创。
无鳌似有不解,问道:五年前所创?你可知道你这剑法堪比太虚师叔的斗光剑法,拆他数百招都不在话下。
白羽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我知道。
无鳌接着问道:既然知道,那为何在上次四坛论剑,太虚师叔考校你的武功,你却没有使出这套剑法与他多拆些招数?
白羽道:因为你。
无鳌道:因为我?师弟此言何意?
白羽道:上次四坛论剑,我家师父考校你,你为何在稳占上风之时,露了许多破绽,败在我师父手里,错失加授紫巾的良机?
白羽口中的紫巾指的是紫色逍遥巾,四坛弟子按照逍遥巾的颜色分等级,从低到高依次是白蓝黄红黑紫,而紫色逍遥巾轻易不授。
若是授了紫色逍遥巾,便可以与四坛元老同席而坐,关键重要的一点,这位弟子将来会继承四坛大掌门之位,尽得混元子真传。
四坛在江湖中的地位无人望其项背,这大掌门之位更是遥不可及。
上次四坛论剑,混元子定了规矩,如果在考校之时,有弟子能够击败考校师父,就加授紫巾;他心知这些毛头小子,不可能有人做到,设个紫巾品级不过是想激励弟子上进。他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差那么一点就做到了。
无鳌支吾道:我......我哪里占了上风,是上幽师叔有意相让,才多拆了几招;不然我早就败了。
白羽道:不知道当时在场的别人是否看得明白,师弟我站的那个位置,却看得真真切切。你有意败下阵来,必然是为了在四坛之中,给我师父留住长辈的威严。
无鳌道:师弟,我那是气力跟不上了,剑招已经无法成型,被上幽师叔击败也是早晚的事......白羽突然打断说道:师兄不必再说了,我白羽心里了然,无鳌大师兄的这份胸怀,白羽佩服!
无鳌见状,缄默不语。
白羽继续说道:上次四坛论剑,我本来已经私下练成这套剑法,等着考校之时,大展身手;可同时也担心用了此套剑法,会使得师父被人记恨。
无鳌道:被人记恨?上幽师叔向来寄情于喝酒弹琴,与世无争,怎么会被人记恨?
白羽道:正是因为师父他老人家与世无争,所以才会被人记恨。
无鳌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白羽仔细解释了一番。
原来上幽子的幽明剑法虽然冠绝天下,但是他一生不求名不求利,所以要求幽明坛的这些弟子也要淡泊名利,只将部分幽明剑法的招式传授给弟子,用来保命防身,就算是大弟子白鹤也只传授了七成功法。
之后,每日寄情于喝酒弹琴养鹤,几乎不再过问三位弟子的事情。
大弟子白鹤和三弟子白冠心里因此生了埋怨,经常在白羽身边数落师父的不是,猜忌师父的为人;白羽虽然也不愿一生碌碌无为,但从不与二人一起指责师父,渐渐就与二人疏远了关系。
如果他在上次四坛论剑使出二人从未见过的剑招,二人必定以为是师父暗中传授与他,更加重了二人对师父的猜忌,记恨师父有偏袒之心。如果不使出这套剑法,他苦练这么久,又很不甘心;所以当时的他,处在两难之间。
无鳌已经明白,却未发一语。
白羽继续说道:就是因为看到了师兄的胸怀,师弟才痛快做了抉择。无鳌大师兄身为炉鼎坛的弟子,却能不顾自己前程,为我师父着想;我身为他的弟子,怎能为了一己私利,让师父他被人记恨?所以从那时下了决定,此生不再把这套剑法示人。
无鳌双手一拱,说道:白羽师弟既然对我无鳌推心置腹,我心里也有些话不吐不快。
白羽激动说道:师兄请说。
无鳌道:师弟的剑法可是根据仙鹤所创?
白羽惊道:你怎么知道?
无鳌道:你贴在我的背上,我能感受到你的行气,你的剑招宛如鹤羽。
白羽道:不错,我经常看到仙鹤师叔和我师父抢酒壶,它的形态飘逸灵动,而羽毛就像是剑的幻影,能把酒壶死死护住;我师父抢不过它,只能等它睡着了,再去偷回来。所以每次它抢了师父酒壶,我就跟着过去,研习它的姿势;时间久了就创了这套鹤羽剑法。
无鳌道:也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没法与你的师兄弟解释。
白羽道:嗯,我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
无鳌道:师弟不必解释了,这个事情交给我了。只是还有一事,师弟可知道这套剑法的破绽?
白羽道: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破绽。
无鳌道:你出剑,我告诉你破绽在哪里。
白羽一听无鳌师兄要指点自己,心中大喜;抽出长剑,在无鳌面前比划了几招,只是没有运动真气。接着向无鳌攻去,手中的剑刚出两招,突然感觉眉心一凉,竟被无鳌师兄用剑指点住;心里咯噔一下,惊道:怎么会这样?
这时,房间忽然暗了一下,又明亮起来,像是有人在窗外闪过,接着传来脚步声。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