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子渐感左手传来阵阵火辣,才发现热茶浇到了手背;担心惊扰了师父的思绪,缓缓放下茶壶,左手藏在身后,暗运真气震去了茶渍。
他盯着师父的嘴唇,那嘴唇蠕动了几下,缓缓说道:
你们知道你们的大师兄冲夷是我在哪收的么?
太虚子心下寻思,我们四个弟子都是师父云游时所收,而且都是从师数年,之后建的道坛;二师兄的云龙坛在淮北云龙山,三师兄这里的幽明坛就在这江南茅山,我的剑墟坛在剑南蜀山,这些都是我们的生养之地;而大师兄的炉鼎坛在岭南罗浮山,所以师父收大师兄的地点应该是岭南。
太虚子想罢,轻声说道:莫不是岭南?
不错。
玉玑子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就别卖关子了。我们几个对您收大师兄的事确实一无所知,您就和盘托出,也让我们知晓大师兄的身世。
混元子笑道:玉玑,你这急性子还是没改。我看今日我要是不说,你能急的上墙爬屋。哈哈哈,也罢,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就不卖关子了。
混元子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生平第一次云游的目的,是为了建坛而去选天下的洞天福地;当年云游到了岭南,有幸结识了龙燕儿。
太虚子说道:龙燕儿,不就是师父您刚提到的那个岭南鬼母么?
混元子说道:是她,不过,那时她还没有这个岭南鬼母的名号。
玉玑子沉思片刻,说道:听闻她善用蛊毒,蛊术派中的男丁全部被她用情蛊控制,沦为男奴;手段相当严酷。想必是哪个负心汉薄了她的情,寡了她的义。不然她怎么会变成……
玉玑子说到这里,太虚子急忙打断,说道:怪不得师父知道《蛊王经》的内容。
她的师姐绝不会如此。混元子低声兀自说道。
玉玑子惊道:莫不是师父......
咳!哼!玉玑师兄,你先喝口茶,慢慢听。我们是想知道大师兄的身世,你让师父说完再问也不迟。太虚子又打断道。
混元子缓缓说道:过了多年以后,也就是老夫收你们三人为徒之后,老夫故地重游;半路上却遇到一位怀里抱着孩子的男子;他正被一群人追杀,已经到了绝路;老夫出手吓退了那群人,才救了他。得知他身中情蛊,我就用三清剑气给他解了;只是可怜了那个的孩子,老夫也无能为力,唉......不提也罢。
太虚子听到这里,心下寻思:这男子必然是大师兄无疑了,师父说他身中情蛊,那他应该是蛊术派的人,怪不得会炼制蛊毒;而那个孩子想必是他的骨肉,如此说来,大师兄有早年失孤的经历,当真是悲惨。只是师父救得了他,为何救不了那个孩子?罢了,既然师父不愿提起,我也不便细问。
他想到这里,却听师父又说道:那男子一心想拜我为师;本来老夫收了你们三个,就想关了山门,不再收徒;可念在这男子太过可怜,这才把他收入门下,赐道号冲夷;当时你们四个并没有排辈分,冲夷年长于你们,理所应当,就成了你们的大师兄;这后来的事我就不用讲了,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混元子讲述自己的往事,显得云淡风轻,也不知道其中藏了多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是这三位徒弟,虽然年过半百,也被勾起了一些好奇之心,听得很是有趣。
玉玑子自言自语,说道:原来大师兄与我一样,都是承蒙师父搭救,才苟活于世;师父对我们真是恩重如山。
太虚子小心问道:师父心里可还挂念谁?
混元子沉吟半刻:这世间的爱恨,本就像阴阳两仪,相生相依,相搏相杀;五十年了,那段尘缘,不了也了了。我在挂念谁,谁又在挂念我......混元子的神情变得茫然。
不觉间,混元子和三位徒弟聊了良久,若不是夏季天长夜短,这天早就已经泼了墨了。
正在这时,陶然庐外来了两位弟子,衣着颜色一青一白,正是白羽无邪二人;无邪立在门前似是不敢进去,只有白羽走进了陶然庐内,请道:弟子白羽,见过师公,师父,玉玑师伯,太虚师叔。饭菜准备好了,请各位长辈移步煮玉斋;白鹤和无鳌两位大师兄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和无邪师弟要去找找他们;弟子就不打扰各位长辈了。
混元子说道: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白羽拱手却步正退出陶然庐,却见师公把太虚师叔拉住耳语了一番,并且把一本卷轴给了师叔。当下也没在意,只把无邪拉过来吩咐道:无邪师弟,你去通知无鳌师兄,我去通知我的大师兄。无邪答了一声是,便匆匆离去了。
白羽寻了几个大师兄常呆的去处,却没找到;心里想了片刻,便急匆匆地向饮鹤池走去。
饮鹤池边,临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那男子身背一把四尺长剑,耳际垂下的两缕长发,连同那池边的垂柳,随着夏风轻轻飘动。
池上石径流淌的清泉,如同老君的银髯,沿着石面和罅隙铺撒而下;髯尾浸入池中,泛起了涟漪微微。
男子似是心事重重,兀自说道:发生那样的事情,她憋闷了那么多天,一直躲在房中,谁也不见;昨天好不容易肯出来了,我竟然忘了三师弟的告诫,见面就去质问她;现在可好,把她惹恼了不说,还给了那个整日装深沉之人可乘之机,狂献殷勤。这样下去,岂不是反而成全了那个人?不行......绝对不行!
此时,男子身后不远处的榕树下,出现一位红衣女子;那女子拈着一朵榕花,莲步生辉,走到男子身后,面部腰身都被男子高大的身躯遮挡,只露出两抹拖在地上的裙摆。
一阵夏风从男子的身后吹来,他的鼻翼微微翕动,似是闻到了身后女子的馨香;瞬间深呼一口气,低声说道:你......肯见我了?
一只雪白玉臂从男子的身后扬起,似是要拍打他的肩膀;却在男子话音刚起之时,迅疾缩了回去。
女子在他身后,小声答道:嗯。
男子说道:我......我却没脸见你。
女子并未答话,默不出声。
男子干干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道:你不说话,定是还在生我的气;是,你是该生我的气;昨日是我不对。
女子小声问道:你......你哪里不对了?
男子答道:我昨日不该说的那些口无遮拦的话,质问你,凶你,埋怨你;我不祈求你能原谅我,但愿你能答应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将功补过。
女子小声问道: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男子小声嘀咕:不答应?难道她心里已有别人?
女子似是没听清,咦了一声。
男子闭目说道:不答应,我......我就跪下来求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女子轻咳两声,说道:那我要是答应了你,你以后要怎么对我?
男子睁大眼,喜上眉梢,说道:只要你能答应,我以后绝不再凶你,用尽一生去宠你,保护你;心给你,命也给你。
女子小声说道:那你向我盟誓。
男子似是喜不自禁,正要转身向身后女子盟誓,却被身后的女子推了回来,女子说道:你就这样说,我听着呢。
男子毫不犹豫,竖起右手三指,跪地誓道:我白鹤向你发誓,今生对你以命相护,白首不离,若违此誓,天地不容,人神共弃。
女子追问道:你将来可会后悔?
白鹤答道:此生无悔。
此时,他身后的女子笑了起来:咯咯咯......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大。
白鹤心生疑窦,到底是谁在戏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