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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鱼悠悠醒来之时,已是掌灯之时。品书网惊觉身旁有一股浅微的呼吸,似是有人在身侧,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凝眸看向一旁。等到适应了室内的黑暗,这才看清了隐在黑暗之中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来人。
她虽有些惊讶,却没有启唇言语。只是理了理乱洒的长发,冷淡的将深凝在他身上的目光调离。
她原本万分不愿面对他,却也明白的知晓自己丝毫没有权利拒绝他。
苏琅轩负手站在床榻边,半侧的颀长身躯仅有一半暴露在银色的月华之下。冷目略低,落在她因久睡而酡红的面颊上。指尖在她微烫的皮肤上滑过,然后缓慢的移至她的耳后,将从她瘦削的肩头流泻下的凌乱发丝撩至身后。
屈膝矮身淡然的在床榻边落座,他看着她,良久之后,才启唇云淡风轻般问道,“你刻意避开朕,为何?”
窗幔随风晃动,在她脸庞上投下斑驳的阴暗,不露痕迹的掩饰了她颤动的眼睫与微动的唇角。双手下意识抚上小腹,幽暗的眸子,仿若渐渐涣散失了焦距。
“皇上来合欢殿,又是为何呢?”片刻之后她才幽幽吐出一段问句,然后转过眼眸定定的望着他,眸色又恢复一贯的无波无澜。
“今日下朝之后,云太师刻意求见朕,”他对上她的眸子,清楚地瞧见那平静的眸色之中一闪而逝的她刻意压抑的异样,“他说你要将腹中的过继给雪儿。”
她要?听到这番说辞,慕鱼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嘲讽,眼角望了一眼榻边矮机上的药盅,然后一反常态的笑问道,“皇上以为如何呢?”
他看着她的笑,却仿若看穿了她笑容之下隐藏的东西。所以他极速撇开了冷眸,“雪儿想要这个孩子。”
低沉的嗓音,仿若一柄冷箭,毫不留情一举扎进了慕鱼心中。她却如早已麻木一般,不去在意心中隐藏不去的极寒与极酸。只是依旧保持着先前的笑容,指着药盅,“皇上,安胎药或许要凉了,可否递予嫔妾?”
苏琅轩深深的凝了一眼慕鱼,淡目扫过身侧矮机上的药盅,以指尖触及那药盅壁,几不可见的隆起眉头,“汤药凉了,吩咐长烟再给你熬一盅。”
“这温度正好。”眼角微扬,她斜斜睨了他一眼,坐起身自顾伸手想要端起药盅,却被他拦下。
苏琅轩握住她冰冷的手,眼眸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喃喃仿若自语般说出丝毫不相干的话语,“怀远大将军牟启忠与骠骑大将军黎铭因为小皇子被害一事,如今已是势同水火。两股势力互相倾轧,本是朕巩固皇权最佳时机,”他停了停,深深凝了一眼慕鱼依旧透着笑意的脸庞,继续道,“倘若朕如此放任下去,此消彼长,其中一股势利一旦坐大,必然会危机我敬德江山。朕需要一股势力,与牟、黎两家形成三角之势,相互制掣,相互制衡。如此,朕才能超然其上,平衡与利用各方势力。”
慕鱼眼睫微颤,身子微斜淡淡的接了话语,“这股势力,便是云氏一族。”这,算是他予她的一个交代吗?
可惜,她已经不在乎了。
避开他的手,她左手撩开衣袖右手端起略沉的药盅,眯了一眼他,“敬德山河对皇上来说不过是一局象棋,皇上已是胜券在握。”那么,后宫呢?不过是一盘围棋罢了,她是他手中的一颗子,困住别人,也困死自己。棋子本没有做主的权利,然而这一次,她却偏偏想要掌控乾坤。
“朝堂也好,后宫也好,无甚区别。”他的嗓音陡然一冷,被她推开的左手如冰冷的毒蛇一般擒住她纤细的手腕。虎口微微施力,淡然的看着她因为剧痛而皱起的面容。
手腕的剧痛令慕鱼手掌因轻颤而无法再施力握住药盅,那药盅就如抹上一层油般从她的掌心滑落出去,磕上床榻的边沿,然后伴随着飞溅的药汁滚落到地上碎裂成数片。
刹那间,内室弥散开一股苦涩的药汁味。那味道浓烈得如同全数灌进她的口中一般,令她感觉万分不适。然而,令她更觉得不适的却是他。
苏琅轩投在她身上的冷目比惯常更冷了几分,他毫不在意飞溅自己一身的药汁,只是冷然的看着她。
“这汤药里,除去赤邵冰吩咐凤凝然加入的归尾以外,还有什么?”他没有放开她的手腕,反而将她拽向自己,低下头逼问道。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吐纳的温热就扑腾在她的面庞上,然而她却感觉到冷意,只是冷意。
他知晓一切,甚至于汤药之中她加入的其他东西。
她扬起眸子,眯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俊颜,然后笑望进他的幽眸,“淑妃娘娘命了嫣婕妤来下药,又岂会没有后招呢?皇上您猜测她这次又会把罪名推到谁身上?”
自然是现下最可能挡了淑妃中宫之路的云慕雪……这又何须猜测呢。
“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如何能得逞。”苏琅轩唇角勾起轻蔑的嘲讽,他在慕鱼的眸子瞧见自己的玄色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
清晰的接收到他的嘲讽,慕鱼只是笑着,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这笑容令苏琅轩刹那的惊愕,然而也仅是刹那。随即他便半眯起危险的眸子,肯定的说道,“人证,”然后顿了顿,试探道,“锦颜之?”
果然还是都瞒不过他吗?慕鱼撇开眸子,身子微微朝床榻内倾斜。这是她下意识在避开他,她知晓,而他也明白。
“嫣婕妤要对我下手机会多的是,百密只需等一疏而已。”而她利用不了这一次,只需静静等待下一次罢了。
他放开她的手腕,在她跌坐到床榻之前将她揽入怀中。四目相对之际,慑人心魄的逼人气势令内室温度骤然下降。
“回答朕,汤药之中还加了什么?”
她直面上他,不允许自己在他逼人的气势的压迫下妥协,“皇上不是已经从李郇乐的禀报之中知晓了吗?”她不笨,早该联想到李郇乐表面上与云家有千丝万缕的牵扯,实际上却应该是他的人。
“原来你不过是想故技重施利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朕罢了。”那弯熟悉的嘲讽再次展现在他的唇角,只是比之上次更甚。联想到她故意通过李郇乐将这些讯息透露与他,却是在打这番注意,不禁冷嘲道,“愚不可及。”
慕鱼偏着头,支起身子贴近他的耳畔,喃喃说道,“皇上,这次您猜错了。慕鱼也不过是现下才确定您与李郇乐的关系罢了,”唇角一撇,她继续道,“谋害皇嗣,皇上可以袒护云慕雪对此不闻不问。那谋害宫妃呢?即便皇上可以坐视不理,莫非这敬德朝廷之上便无利益牵扯之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自此断了云慕雪中宫之路!”只怕第一个跳出来的人,便是元妃夏盈袖的人无疑。
“众怒不可犯。云慕雪是如此,您也是如此。”她还是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并不同以往,也不同方才,隐约有一种决绝与诀别的意味。
砒霜之毒,见血封喉。可是传说中砒霜是与蜂蜜一般甘甜,只可惜今日她竟没了这个口福,不能在自己亲手加入的砒霜上一试真假。
“你胆敢……”苏琅轩双拳一紧,尚未出口的话语仿若石子一般哽在喉中。然后,他便陷入沉默之中不发一语。只是身上凝滞的寒冷无端的散发着一股张力,令内室之内,仿若时间已停滞一般,死寂。
残月被飘来的乌云渐渐掩去了光华,内室的月光被逐渐掩盖,他的俊颜隐在阴影之下,令她看不真切。
她与他就这般无声的对峙着,就似会于此地老天荒一般。却不想,他却突然迈开脚步转身离去。
迟滞的张力从内室之中抽离,她故作镇定而屏住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就在她扶着床榻的柱子,稳住因紧绷卸除而突然软倒的身子,寝殿外室却传来悠远而低沉的清冷嗓音。
“没有朕的应允,即便是地府阎罗也休想收了你的命。”
疾步穿梭在宫城的夹道之中,苏琅轩仿若逆风踏空而行,任由春风掀起玄色的衣衫与垂下的发丝。在他不经意之间经过一道宫门时,骤然停住步伐,驻足看着面前宫门之上牌匾上书着的“曦垣宫”三个字。
“伍轶功。”他低唤一声,语调之中的不稳非关乎适才的疾行。
伍轶功得令,若鬼魅一般出现在苏琅轩的身后,面无表情。
苏琅轩斜睨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调回到牌匾上,若与人闲谈一般吩咐道,“水墨、丹青。”
伍轶功俯首应了一声诺。多年侍奉身侧,不必等苏琅轩说完,他早已领会他的意图。脚尖轻点,已悄无声息的隐回来处。
然而,就在此时,苏琅轩掀启薄美的唇瓣,隐约吐出几个字:挫、骨、扬、灰!
耳尖的伍轶功虽隔着一段距离,却已明确的听到,这个命令让他略微诧异。苏琅轩素来杀伐决断从不留情,却也不至于如此狠决。
这一次,是破了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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