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鱼的提醒,宛若一记当头棒,将颜之从虚妄之中喝醒。她扬起迷蒙的眸子对上慕鱼无波无澜的眼神,闪动的光芒刹那间暗沉下去,然后接着道,
“直至御医诊断我腹中怀有皇嗣,我更是恩宠盛极一时。就在这,在这合欢殿,各宫各殿竞相巴结。共我赏花,陪我对弈,好不热闹。”长长吐了口气,锦颜之紧抿着的唇角噙着一股嘲讽,
“不过是因着云慕雪的一句话而已,便轻巧的夺去我的孩儿,将我牵扯进这血腥残酷的阴谋之中。可怜我那无缘的孩儿,连天日都未曾见到,也算是在世上走过一遭……”突然间,她面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圆瞪的双目闪着狠绝的光,
“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妆修仪,您说我能不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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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天色暗下来了,仔细伤了眼。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清影将七枝青铜烛台轻轻的安放在夏盈袖的面前,“这些事自然有宫闱局的人打理,娘娘若是不放心也可招了针黹妇,您亲自监督着就成。何苦凡事都亲力亲为,皇上……”蓦然一顿,清影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瞧着夏盈袖低垂螓首专注着手中的赤舄的模样,“皇上从不在意”这般的话语,她又如何说得下去。
“长夜漫漫,除了去荣阳堂礼佛,我也就仅靠着做些女红来打发时间了。”夏盈袖眨了眨双眸,将手中针线织成往火光处凑了凑,细细的检视针脚,“他登基之前吃穿用度皆是经我手打理,从不假手他人。不过小别一年,我与他的关系却是变得如此生疏。”
“皇上若是有心,终有一日会体谅娘娘的一番苦心。”
“可惜,他偏就是无心之人。”夏盈袖手中绣花针微微一顿,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他,近日又去过哪宫哪殿?”
瞧着夏盈袖唇角的苦涩笑容,清影抿着唇角,有些不甘的回道,“倒是没有理会曦垣宫那位,只是连着在承欢殿宿了两宿,”言语之中似是在为夏盈袖抱不平,“凤氏果真狐媚,娘娘当日真真不该提携了她。”
“你跟了我这么些年,看事情依然这般肤浅。”夏盈袖停了手中活计,直直对上清影迷惑的眸子,弯如下玄月的眸子与微微上勾的唇角始如终透微笑一般,“云慕鱼如今为待罪之身,她腹中皇嗣出生之后必然会交予她人抚养。就如今各宫各殿情形来看,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
清影细细思索一番,有些不确定的吐出一个名字,“云慕雪?”
夏盈袖微微颔首,“云慕雪宠冠后宫,若是得了这个孩子,又还有谁能拦下她入主中宫之路?”
“那……”清影扬眸看着夏盈袖,在她含笑的面庞上看不见任何的其他情绪。清影定了定神,“那娘娘有何打算?”
“最不希望云慕雪得到这个孩子的人,不是我。”
清影点了点头,似是有些明了。
夏盈袖将手中针线织成拾掇一番搁置于一旁,然后才又开口道,“依据她的性子,若是要动手,会用什么样的法子?”
清影圆瞪双眸,似是恍然大悟一般,“自然是早已布置下的棋子!”终于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淑妃的这颗棋子,不是旁人,必然就是凤氏了,“皇上现下宠着凤氏,不过是以示恩泽,防着她的二心?”
“或许是吧。”他的城府太深,即便是曾与他朝夕相伴的她,也只不过能窃得一二罢了。
“这么说,皇上也是属意云慕雪?”唇角微撇,清影话语之中透着强烈的不屑,“有勇无谋,何德何能。”
夏盈袖依然是笑着,只不过这笑容只在脸颊一侧,含着些冷意,“她是云崇毅的女儿,岂会是蠢钝之人。大抵只是习惯了强取豪夺,既然蛮横无理便能遂意,又何须再费尽心思呢?”怨恨云慕雪之人大有人在,也无需劳烦自己出手,现在她只需看戏罢了。
看着药碗之中泛着白烟的褐色汤药,李郇乐皱了皱眉吩咐长烟,“将药渣取来。”
慕鱼平静的看着李郇乐有些凝重的表情,料想到汤药或许有些问题,“这汤药是紫月在锦瑟宫的小厨房守着熬的,理应没有问题才是。”
李郇乐眉头稍舒,哂笑道,“有没有问题,看了药渣子便知晓。只是今日碰巧在太医院听说了承欢殿那位癸水不畅,刻意遣人要了全归。”
“全归?”慕鱼有些疑惑的望着李郇乐,之前并未听说过有这种药材。
李郇乐正要开口解释时,长烟已然去而复返,细细将药渣摊开在桌案上。他眯眼仔细在一堆药渣之中,挑出一根如细丝般的药材递到慕鱼眼前,“这是归尾,也叫归腿。全归,就是全当归。全当归补血活血,而当归身补血,当归尾则活血。”
“活血之用,岂非与麝香相似?”刹那间,慕鱼明了李郇乐的意思。眼波微动,瞥了一眼承欢殿的方向,“竟然是这般迫不及待了吗?”
“修仪打算如何处置?”长烟瞧了一眼李郇乐手中的药材,便低头将疑似“归尾”的药材一一挑拣出来。
慕鱼指尖划过药盅,思虑一番,“权当并不知晓此事,一日三次汤药照样在小厨房熬,只是小心着把药渣给保存下来。
“修仪,适才德安公公来过,吩咐奴婢们妥善备着,皇上下了朝便要过来合欢殿。”红月远远隔着地罩禀了话。
卧床安胎这么些时日,慕鱼反是觉得越来越嗜睡。她缓缓张开眸子,睡眼稀松的往外瞧了一眼,淡声道,“去紫宸殿候着,见了德安公公就说本宫身子不适,不便奉驾。”话音一落,地罩那方的人却是迟疑了一番,才领命离去。
她未曾想过自己拙劣的理由能搪塞得了他,之所以用同样的理由来回绝,实则是因为她已经无甚所谓。
长烟将适才备好的药碗搁置在床榻边的矮几上,俯身将她搀扶起身。偌大的宫城之中,竟然找不出一处可以让她安心熬药之处,李郇乐只好将原本的汤药换成药碗让慕鱼送水服下。从配药到制药,不敢假手于人。能接触到这药碗的人,也仅剩下李郇乐、长烟与慕鱼三人了。
“修仪是在与皇上置气吗?”长烟木无表情的瞧着慕鱼,若非这室内仅剩下主仆二人,慕鱼当真会以为是旁人在询问自己。
将空下的白玉杯交予长烟,慕鱼深深的凝了一眼长烟,“置气是情人之间才有的小脾气,云慕雪与他之间是,我与他不是。”
浅浅的吐了一口气,对口中的苦涩滋味已不甚在意。她却是不敢讲,或许自己的回避,不过是发自内心的惧怕罢了。
圣旨也好,口谕也罢,都可以。她害怕亲耳听到他的命令,要她将腹中的胎儿交由云慕雪来抚养。
“修仪,嫤美人来探望您了。”紫月脚步停在紫檀雕花彤屏外,隔着些距离通禀,音量虽低,却是足以让寝殿内室的人听清楚。
“让她进来吧。”终是来了,但愿她不会令自己失望才是。
锦颜之刻意命了流绯候在殿外,便随着紫月入了寝殿。按照以往,她便是直接绕道地罩之后,而如今,她却是不敢轻易逾矩了。于是便在地罩前停了脚步,屈膝福礼道,“拾翠殿美人颜之给妆修仪请安。”
慕鱼扬身侧躺在床榻之上,缓缓闭上双眸养神。良久之后,这才淡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嫤美人与本宫说些贴己话儿,无甚紧要。”
锦颜之一动不动的保持着福礼的姿势,直到双膝酸疼,才等到地罩之后传来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的嗓音。
“嫤美人近来说话吧,你来本宫的合欢殿,又何须如此生分。”慕鱼低头理了理衣襟,然后又扬眸看向缓步行至身侧的锦颜之,指了指床榻,道,“坐吧。”
锦颜之依言坐了下来,目光却是不时的扫过慕鱼越发消瘦的面容,“妆修仪,瘦了。”
“嫤美人,又何尝不是呢。”目光划过锦颜之眼眸下淡淡的淤痕,心中暗忖:这么些时日,她除了吃不下饭,恐怕也睡不安生吧。唇角微勾,她如沉吟一般问道,“心中可有答案了?”
锦颜之眉头紧蹙,似是凝着无尽的愁思,“颜之自小跟随父亲习字学文,四书五经,诸子学说,诗词歌赋,甚至是兵书国策都略有涉猎。年少时便有些虚名,一直享着如众心捧月般的境遇,不知不觉便飘飘然,自视甚高起来。直至入了宫城,才发觉自己不过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宫城之中,色艺无双、才貌双冠、巾帼风姿……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我锦颜之又算什么呢?”
慕鱼睇向锦颜之的目光缓缓淡下,眼中微动的亮光如灯火般摇曳着,“宫城之中,这样的虚名,只会为你平添更多的烦恼。”
“谁说不是呢,”锦颜之笑着,那笑中却泛着苦涩,“独自待在延粹宫的日子,虽然难熬,但至少我心中却是万分平静的。直到那日,为了打发漫漫长夜的寂寥,我便在延粹宫偏殿的角落信手抚琴一曲。却是未曾想到一曲高山流水为我带来的并非是知音子期,偏偏是他。”
那个拥有像一双深冬湖面般清冷双眸的男人,虽被树影掩去了他颀长的身影透着的寒冷入骨的寂寞,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
俊美如铸,坐拥天下。
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愿意去爱呢?
慕鱼浅望了一眼锦颜之,清晰的看到她沉静在回忆之中时,若莲花般娇美的面庞上闪着奇幻瑰光,有些感触的说道,“美好得不真实的东西,很可能就真真是虚幻的。”
慕鱼的提醒,宛若一记当头棒,将颜之从虚妄之中喝醒。她扬起迷蒙的眸子对上慕鱼无波无澜的眼神,闪动的光芒刹那间暗沉下去,然后接着道,“直至御医诊断我腹中怀有皇嗣,我更是恩宠盛极一时。就在这,在这合欢殿,各宫各殿竞相巴结。共我赏花,陪我对弈,好不热闹。”长长吐了口气,锦颜之紧抿着的唇角噙着一股嘲讽,“不过是因着云慕雪的一句话而已,便轻巧的夺去我的孩儿,将我牵扯进这血腥残酷的阴谋之中。可怜我那无缘的孩儿,连天日都未曾见到,也算是在世上走过一遭……”突然间,她面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圆瞪的双目闪着狠绝的光,“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妆修仪,您说我能不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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