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也似停止了流动,宛若沈星河一颗悬到顶点的心。
“扑通,扑通……”随着僵硬的步伐,沈星河心跳也逐渐清晰可闻,脑子一片空白,神情变得呆滞,他为这群孩子痛惜,他也为自己感到自责。
沈星河嘴角张开,声音嘶哑,好不容易吐出了一句话:“对……不起……”他本可以出手相救,只是怕尚白衣阴谋得逞,现在这般场景,是他始料未及的。
十余名全部是不超过十岁的孩童,此刻满身伤痕,从胳膊到脚,无一处完好的肌肤,脖颈间深深的一道血痕,即使在沈星河看来,也觉得狰狞可怖。
这些孩童当中虽说没有青儿,却因沈星河一念之差尽丧敌人残酷的刀刃之下,他后悔,后悔不该那么急,如果先将留在这处的血屠教人先行解决的话,这些无辜的生命又何苦如此……
青儿会不会?沈星河愈发提心吊胆,看着地上这般触目惊心的惨状,心中翻腾不安,眼下凶手遁去,他们的老巢自己又不知,思来想去,还是先决定把这些孩童给安葬妥当再作打算。
枯木待春,山谷周边树木尚有依附的颗颗虫蛹,只是这些逝去的幼小生命,又何能破茧成蝶。
正是荒凉之秋,万物沉息,干燥的泥土不待雨水,沈星河徒手是万万刨不了多少的,他持铁剑在手,又悲又怒,竖劈一剑,地面出现数丈大坑,这已是他能为这些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幼骨新坟,不搭墓碑,唯有一冢,安抚亡魂……
“我定会为你们报仇!”离开时,一句承诺在这山谷回荡,洪亮之极,包含了满腔怨恨。
……
日升日落,故人远在他乡,如今暮城,旧识方才赶来。
正是山谷不远处的道路上,为首仙风道骨的老人家,灰色长袍,依旧是曾经那般慈祥的眉目,沈星河老远便发现了他,一度在他心中的大能,清河长老。
跟随其后还有不少无量宗弟子,人人神采焕发,直奔暮城而去,沈星河不知是否该上前去打个招呼,他半喜半忧,喜是得见故人。
忧从何来,忧便是他早被宗主逐出门外,所有弟子想必早已拿他当作丧家之犬,自己这时若上前叙旧,岂非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苦笑一二,直到最后仅见临进城门的些许黑点,沈星河才吐了口气,调转头,朝着相反方向离去。
离去谈何容易,才行几步,便生纠结,沈星河叹自己何必畏手畏脚,他本就无愧于无量宗,此番既然遇见,他不该像个缩头乌龟般退缩,他告诉自己,清者自清,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宗主并不在此,如此又有何惧。
“清河长老!”沈星河极力呐喊一声,只是前者已远,声音无法传达,他脚下生风,向暮城赶去。
卓不凡一经归来,安然无恙,城中百姓消息倒是灵通,纷纷抛头露面,不多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气象,只不过唯一与往日不同的,便就是对城主大获全胜的崇拜喜悦。
那家尸首何人埋?那家孩儿何人寻?城中百姓是否无情,谁又能定论,谁又会理会他人屋檐之上的寒霜,都只是各家自扫门前雪罢了。
女人血液冰冷,早已凝固,偶有路过的行人,侧目看见了屋中那血色躯壳,只是所有人,都只是稍作停顿,便就视若无物般快步离开,这渐渐寒冷起来的日子,人心难免也变作冰凉。
无情人居无情城,城中君子何处闻,此前笑话王朝军,两者难分龙与蛇。
元音阁中,楼宇尽碎,满目苍夷之下,两大坐镇其中的长老闭目调息,嘴角有血,看起来伤势不轻。
“流虹长老至今未归,若是出个什么差错……”说这话的人白衣银鬓,正是卓不凡。
莫道,忘语二位长老缓缓睁眼,这一次交战尚白衣,本不应有任何意外,只是他们确实低估了后者。
“这孽畜手段阴毒,不曾想……”莫道长老狠狠的将手中拐杖敲向地面,睁不开的双眼更显凹陷,后道:“月月红,双生花,都被他给夺去,我早说过,不该藏于阁中,唉……”
尚白衣心思缜密,又怎会打无准备之仗,若不是沈星河识破他的调虎离山,眼下可能异果已尽皆再手。
“此番我计划并无疏漏,只恨他尚白衣技高一筹,我这师兄,多年未见,还如从前那般精于算计呀……”卓不凡表情却并无失落之色,他轻轻擦拭长剑,忘语,莫道重伤未愈,流虹长老追捕尚白衣而去,殊不知结果。
“计划并无疏漏?你这算什么计划,要我说,这孽畜一日不除,我暮城永生难安!”莫道长老冷哼一声,杵着拐杖缓缓消失无踪。
而同一时间,沈星河还徘徊在暮城的街道之中,所幸清河长老一干人还未进入元音阁内,只因他那孙女清紫凝,曾放言割掉慕容追舌头的那位泼辣姑娘,第一次来到暮城,玩心大起,在城中一处铺子逗留下来。
“大伯,这个怎么卖?”清紫凝左顾右盼,拾起一块颜色鲜艳的手绢便就乐此不疲,似这城中一个寻常物件便就比自己身上的要好上许多一般。
天下间世事就是这等奇妙,铺老板正是昨日沈星河打听卓念瑶下落的那位,这时面对眼前活泼少女的问价,又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笑着道:“此绢牡丹,内人所绣,若是有缘人,分文不取。”
“嗯……那你看我是不是有缘人。”明亮清澈的一对眸子盯着铺老板微微一笑,俏皮模样甚是讨人喜爱,铺老板尴尬些许,一时竟倒说不出话来。
“紫凝,休要胡闹,别误了正事。”清河长老看着兴致正浓的孙女,须眉一皱,督促她莫再耽搁。
清紫凝嘴巴撅起,自觉无趣,丢下手绢转身正要离开,铺老板却开口喝了声:“姑娘暂且留步。”
铺老板接着道:“姑娘是初来此地吧,见姑娘眉目清秀,想必不是小家之女,此绢乃内人精心所绣,嘱咐有缘者得知,姑娘名中有紫,与牡丹相符,若是喜欢,我便将它赠送于你。”说着就递出了手绢。
没待清紫凝接手,铺老板憨笑声声,再次开口道:“紫烟漫山环盈海,凝芳休要难为情。”
话落街边一角,一黑色长衫持剑身影闪过,铺老板惊疑一声,再看又无异样,便笑自己眼花。
“爹爹。”也正是此时,众人循声看去,一身着王朝官服的清秀少年笑着朝这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