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告别的意义在期待下次见面,那么见面呢?
我知道人和人一定会越走越远,但我可能,没有想到,一言不发的分道扬镳来得有这么,这么快。
劳伦斯彼得说:每两个人相遇时,实际上有六个人存在;各自眼中的自己,各自在对方眼中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所以是太有自信,才会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那个真实的你了。
傅雅殊站在别人班门口,刚刚那个同学跟她说的话让她觉得信息量有点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是呆滞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直到预备铃响了才把她的思绪拽回来,撒腿往自己班里跑。
就算是理想缄默,也不能一声不吭地就跑掉啊!
“她已经脱校一段时间了,你不知道吗?”
就算两个月前才见面,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两个月已经是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黎诺晴已经去艺考了,好像也,没什么毛病。黎诺晴又开朗又可爱,从来不缺朋友,谁都能和她玩得很好,说到底,孤僻的是自己,不被考虑的是自己,需要关心的从来都只是自己,傅雅殊突然开始有点怀疑自己这个所谓最好的朋友,到底有多少的分量,到底是不是自己自始至终的自作多情。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很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她君子之腹,明明别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被自己这样恶意揣测。傅雅殊一向觉得,自私胆小狭隘贪婪都是很好的形容词,因为足够真实,只是这种时候,突然很不希望这样的词汇被放到自己身上,尤其是在黎诺晴的事情上。
傅雅殊摇了摇头,眼下,上课重要。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又自嘲地笑笑:真是除了读书什么也没有了啊。
很不巧,种种奇怪的行径被甄臻全部看到了,一下课就问她是不是犯精神病。
傅雅殊有点无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于是甄臻接着揶揄她:“还哑巴了?”
这回傅雅殊接了茬,“哑个屁。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完蛋了,还记性不好。”
要不是手边没东西,傅雅殊一定抡过去。
跟甄臻同桌之后,傅雅殊一直觉得自己逼近一个傻大个,嘴炮放不过人家,肢体上还占不到便宜,白瞎了自己比甄臻高的半个脑袋,基本上被欺负得死死的。
突然又意识到,黎诺晴不在,自己日子照过,或者说,黎诺晴对自己根本没有那么重要?这样一来,自己就更狭隘,傅雅殊不敢仔细往下想。
很多事情,你不敢想,但是答案,是已经躺在你的心底里的。
傅雅殊仍然按部就班地过完了这一天,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该刷题刷题,跟以往的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不一样。所以她觉得之前看到的什么你是想每年当成一天过还是天天活出新感觉的广告词基本上在扯淡,不是想每天都过的不一样就能每天过的不一样的,每年当成一天过也有每年当成一天过的乏味的快乐。
今天想的特别多,她觉得甄臻的概括也许很对,犯精神病。
背着没写完的作业带着双商下线的脑子,在小区门口遇到正在告别的夏蔚然和郭念,她不想打招呼只想骂娘,这种尴尬对于傅雅殊来说好比一种极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而且别人都不尴尬。这样想着,她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直愣愣地往前看,直愣愣地往前走。
要是每次都能有这样的魄力就好了。
说实在的,傅雅殊和夏蔚然绝对是严格意义上的青梅竹马,虽然本人不太愿意承认。两个人跟普通同学没什么两样,究其原因,傅雅殊说,多少年前的那点事儿,我记得的他忘了,他记得的我没印象,总提出来说像是要攀他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其实仔细说来也不太熟,他不了解我我不了解他,不如当个普通同学,来得自在点。
当时的傅雅殊对着对面的黎诺晴说出这番话,感觉自己有点薄情寡义,但并不是特别在意。现在才觉得说不定就是哪一次这么不经意的心声表露,把自己这些“劣根性”都给表露了出来,让黎诺晴这颗小太阳伤透了心,才什么也不说就走的。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追不到女神的肥宅,哪天女神脱了团,自己暗地里絮絮叨叨,其实跟自己半毛钱关系没有,女神压根儿不记得自己,着实好笑。
回到家,傅雅殊把包往地上一搁,作业顾不得写不写了,到床头拿起手机打开对话框就发:高三真的好辛苦啊,要累炸了。
末了又添了一句:我好想你哦。
多少有点撒娇的嫌疑。
没想到黎诺晴马上就回复了,她说:对啊。
马上又发来了一句:我也好想你。
要命,黎诺晴撩起人来一向最要命。不知道自己一整天生的哪门子气,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觉得整个世界的面目都陡然变得温柔起来,连一向张着大嘴巴的洗衣机也是。
接下来黎诺晴就说了她要去艺考的事,事无巨细,搞得傅雅殊歉疚了起来:人家这么辛苦,你还瞎怀疑她,还来打扰她。这回自己真的是小人之心度了她的君子之腹。
傅雅殊放下手机,有种无价之宝差点被自己摔碎但及时接住了的喜悦感,整个人开心得就差飘起来了,仍然本着对自己负责的态度有条不紊地写完了作业,洗漱完后洗了衣服,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对着手机发消息,发着发着就傻呵呵地乐起来。
黎诺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言语这么奏效。
尽管很舍不得,但傅雅殊还是催黎诺晴早点去睡觉,道了晚安,自己也十分安心地去睡了。
那天晚上,傅雅殊自觉睡的很沉,她梦到了自己一个人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海边,没有太阳,像是风雨要来。她自己从白天站到了晚上,什么人也没有,耳边只有呼啸的海风,鼻腔里都是海水的咸腥气,海浪翻滚着朝她涌来,又连忙退去,像被谁用绳子拽着一样。她又从晚上站到了天明,没有东方的鱼肚白,没有金灿灿的光芒,乌云遮住了太阳,只有光亮,一点儿也不晃眼。
突然有个声音在问她,“你知道人为什么总喜欢把时间比作潮水吗?”
梦里的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站着。
不久后那个声音又自己回答到,“因为所有牵着的手,迟早有一天,会被它冲散,所有。”
傅雅殊从梦里惊醒,今天的天气很好,天很蓝雨很白阳光很灿烂。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做了很多梦,梦到过荒芜的古庙,空旷的街道,梦到过别人的故事,也梦自己的事儿,比如梦到过甄臻,被她在梦里讲的话笑醒;甚至初中同学组团来她梦里走了一遭......她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很多不尽相同的梦,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人,看不同的风景。
她突然想起来,所有梦里,场景不同人物不同,但都全部,如出一辙的没有太阳,不管是哪个太阳,全部没有。
全部没有,仿佛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