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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宿疾 Chapter 7(1 / 1)

窗外大楼的霓虹灯在夜里显得绚丽又旖旎,却把房间衬得更加黑暗,黑暗又孤寂。早起烧的水没有人再倒,泡好的咖啡仍旧立在桌上,液体里都是灰尘的味道。听别人描述起这样的场面总觉得没有什么,而当自己真正站在孤独的领地上,反应过来,你的悲喜只有尘埃可以分享,才突然觉得悲哀,才突然发现自己也是置身孤岛;冰箱空无一物,碗柜里没有碗筷,无所谓感同身受,只是四下无人,眼泪也挤不出来。饕餮盛宴是一餐,蛋糕就着冷咖啡也可以是一餐,美食在空荡荡的餐桌上无关乎享受,果腹而已,似乎只要胃不空虚,人也会显得不那么空虚。

傅雅殊匆匆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有些感慨,原来到了晚上八点,就已经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她恍惚间想起多年前那个安静的夜,黎诺晴躺在她的上铺,轻轻敲了敲床板,低声对她说,“你看,这里星星好多。”今天星星也很多,不知道黎诺晴有没有注意到,或者埋头于练习册里,抽不出身来。

而此刻正站在操场草皮上的黎诺晴,看着满天繁星,周围的人快步跑过,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晚自习中间的下课,从来没有在操场上看见傅雅殊呢,她一定很很认真的在读书吧。想到这里,黎诺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感叹道:所有人都很认真啊,三年如一日的读书,想想就觉得够呛。

所有人都是这样,无一例外的,总要到毕业之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那时是如何如何逍遥快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发现,活成那个样子,为了自己或近或远的理想全身心地去努力,心无旁骛,不为世故圆滑所困,不向赤裸裸的现实屈服,不为旁人的闲言碎语所搅扰,活成那样的自己,才是最好的自己,如同醍醐灌顶,只是为时已晚。然后我们在清醒中睡去,在混沌中醒来,日子过去。

但愿你我皆沉溺在这万丈高楼间的星子之中,梦一个光芒四射的未来。

躺下之后又觉得心里很过不去,于是在十分钟以后,翻身起床,跑到书房里打开台灯,也埋头开始写题。边写边笑自己是典型的学生思维,好像休息了一个晚上,就会错失很多机会,然后又摇头安慰自己,偷读无罪,偷读无罪,今晚一定早点睡。

那些青山远黛,残垣飞鸟,江河湖海我们都抛之脑后,只顾得眼前秋景,落叶萧萧小舟漂漂前路遥遥。所有人说你这是无故地伤春悲秋,于是刻意收敛,装作自己已被打磨得坚硬又厚重,但也不到能说出“天凉好个秋”的心境。诚然,换作十年后,二十年后的自己,走出了校园,见识了生活的暴戾和蛮横,再来看这些细细碎碎的辞藻,只剩幼稚和可笑;然而在十多岁的少年面前,也确确实实是当时真真切切的愁与苦,不掺水分,所以现在说的,也不必要在之后觉得赧然,仍旧是低头走好一步一步,像以前一样。

落叶变成了白花花的练习,小舟是摇摇晃晃的老旧课桌椅,诗人是我们,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偷读无罪,偷读无罪”,旁人也听不懂,就只好自顾自地走过。

晚自习结束后,黎诺晴回到宿舍里,隔壁宿舍在办群星演唱会,可能是压力太大,毕竟压力一大就容易精神失常,就像这样,大晚上,引吭高歌。舍友洗漱之后从浴室出来,一边擦着还滴水的头发,一边不耐烦地拍了拍墙壁,隔壁宿舍沉默了一阵,然后发出一阵大笑,又归于沉默。黎诺晴放下手中的笔准备进浴室,不忘对舍友说一句:“生活太无趣了,你拍拍墙他们能笑成这样。”

舍友摇摇头,又坐回桌前,答应到:“可能是理科生吧。”

我们在互相不理解,互相抱怨,互相抹黑里,在写不完题目的夜,还挂着月亮的晨里混过了分科之后的第一个学年。仍然赤手空拳,仍然兵荒马乱,仍然毫无轻松可言,只是学会了在无趣的生活里找一些无趣的乐子让自己变得有趣起来,比如,冒着沾一手灰的风险,试着拍一拍墙,隔壁是爆笑抑或沉默,最坏的下场是被破口大骂,即便如此,好奇心仍然很重,笑过之后,仍然严肃正经地坐到桌前,拿起沉重的笔。

放下谦卑的命,也放下浩瀚的运。

甄臻拍了拍坐在旁边的人,“诶傅雅殊,你写什么啊,考都考完了,来来来我带你看片。”

对于这个同桌,在插科打诨之余渐渐熟悉起来之后,傅雅殊一直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搁下笔,凑到她边上,“看什么呀,你真是,阻碍我进步。”

甄臻伸手戳了一下傅雅殊腰间的肉,“不差这一天。”

傅雅殊习惯性地往旁边一躲,才又靠近了些,接过对方递来的耳机——“不要担心,不是精神病院的围墙坏了,只是高考结束了。”听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笑,笑过之后想到下一次这群“精神病人”就是自己,就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面面相觑,没什么话说,又归于沉默。

不知去向的我们,心里总是很虚的,尽管每次傅雅殊在表达自己很虚的时候,甄臻都会态度恶劣地打断她,“虚虚虚,你哪里虚了,闭嘴。”

不得不承认,这种形式上简单粗暴,实则充满温暖的关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心灵鸡汤受用很多。鸡汤跟狭义上的鸡汤共同之处在于,喝多了之后,不仅自己腻味,而且没什么好处......也不排除有些人就好这口,就喜欢油花花在唇齿留香的感觉。

棱角分明的我们,总觉得这个世界应当是非黑即白,你我之间总要分个对错,而在一次次无疾而终的辩驳中,表达欲减弱,下笔渐渐犹豫,奋笔疾书只在考场,更多的时候,我们流于中庸,那么恭喜,你真的不再是个孩子了。

黎诺晴仍然很喜欢看“青春文学”,出于怀念也好憧憬也罢,书里的故事比真实的生活丰富太多,我们只是做题过活,他们是为了“不让青春被狗吃了”过活。她和傅雅殊不再煲电话粥,只是见面的时候说起此事,傅雅殊淡淡道,“现在不被狗吃就是将来被狗吃,反正迟早要被狗吃,都是骗人的,晚点被吃不如现在被吃。”

一语中的。

黎诺晴叹了口气,“那还是现在被吃吧。”说完瞥了瞥傅雅殊,刚刚说出一套“被吃”理论的人眼下正专心致志地吸着杯子里的珍珠,于是忍不住补刀,“你和那个谁,就很青春文学啊。”

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话之后被珍珠呛到的傅雅殊先是猛咳了了一阵,缓过神来,才幽幽地说到,“青春和文学放在我身上都不是很合适,留给别人发展,没我的事啊这个。”

目的达成,就轻易放过吧。

“行吧,你待会再喝,该进场了。”黎诺晴从包里拿出了两张电影票,起身往检票口走,走两步又回到头催促道,“娃儿,你快点好不好!”傅雅殊只好端着饮料赶紧跟上,一边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妈,还有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奇怪而亲切的称呼。

受宠若惊,小太阳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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