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二女激斗的场面远比崖下龙文所看到的叶雨要火爆得多。忘忧公主依然站在树冠之上,只见她右手虚空一抓,抓满一叠树叶,再以左手食中两指夹住一片,兰花指力灌注其上,赋予它摧枯拉朽般的雄浑力道,如一道凌厉剑气,旋转着直刺闻人芳菲而来,源源不绝。
闻人芳菲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之上,左手握着一根荆棘枝条,灵力灌注之下,柔软的荆条变成一支纤细长剑,迎击飞来的叶片。剑罡纵横,一片片树叶从中裂开,四散飞溅。
细瞧之下,闻人芳菲手里的荆条也是越来越短。原来叶上剑气与荆上剑罡猛烈碰撞,树叶固然从中而裂,荆条的前端也自断一寸,化成齑粉。
两人的修为似乎不相上下,针尖对上了麦芒。
转眼间,忘忧公主手里的枫叶用光了,闻人芳菲手里的荆条也只剩手心里的一截。两人果真斗了个旗鼓相当。
忘忧公主左手复出,又是一叠枫叶在握,如法炮制,顿时叶剑如虹,凌空而下。
闻人芳菲毫不示弱,右手一折,抓起一根崭新的荆条,迎风一抖,立刻变成一把碧绿细剑。却见她以牙还牙,荆条上细长的叶子一片片飞出,也变成叶剑,朝枫叶刺去。枫叶与荆叶一碰即碎,立刻在空气里燃烧起来。力道之猛,剑气之强,撕裂了空气,焚毁了一切。
稀疏的荆叶很快用完,又变成荆条劈飞绿叶的局面,直至一把树叶用尽,一根荆条用凸,于是双双换手再来。
别的地方也在悍斗,箭雨纷飞。紫衣少女这几个护卫看见崖上的战斗,不由为闻人芳菲担心起来。公主毕竟是处在鬼面人的下方,吃力不讨好,更多的是在防守。
奇怪的是虽然车队里不断有人伤亡,但是皇甫兄弟一直龟缩在后,如果他们也像闻人芳菲这样主动出击,形势一定逆转。
惨叫和惊呼声不断,车队在流血,鬼面人嘎嘎而笑。
“强大的公主,不久你和你的车队就要葬身在谷里喂狼了。你还是乖乖带队退走吧,我不拦你,只要你把皇甫文皇甫武两人给我留下来即可。”
“区区野人谷我还不放在眼里。阁下身手不凡,难道非要把整座野人山都裹挟到你的私人仇恨里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这云洲第一公主是怎么当下来的?”
“想不到啊,这些年来,野人山的暴戾之气变得如此膨胀了。皇甫兄弟何时何事与野人山结下这杀身大仇的?”闻人芳菲没有回应鬼面人的嘲讽,心里却在揣测着。
龙行天下这些年来,与野人山的关系越来越不对付了,这是人所共知的现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一切的一切,可以说是皇甫兄弟一手造成的。但是没想到双方会闹到如今这种局面,简直是不死不休,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闻人芳菲无比地震惊,仇恨之激烈,暴戾之膨胀,云洲的天空已是风雨欲来,黑云压城。
闻人芳菲很想擒住鬼面人,以获得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和亲之路踏出第一步开始,她已经立下破釜沉舟之志——收拾昔日山河,整肃太极剑派,再也不能任由皇甫一系做大做强了。这个使命掌门爷爷回天无力,只能靠自己来扭转乾坤了。
鬼面人的一套指法刚正不阿,浩气凛然,显然出自武道名门,闻人芳菲不由心生敬佩,并生结交之意。
忽地一声唿哨过后,一直在旁边跳舞唱歌的十几个油彩壮汉一齐跃下崖头,杀奔皇甫兄弟而去,同时箭雨更密,阻止别处的增援。
原来皇甫兄弟周围的护卫圈伤残已多,铜墙铁壁已破,正是攻击正主的绝佳时机。
皇甫兄弟刚从花车后面露出身子,立刻被壮汉们包围。一场真正的厮杀正式开始。皇甫兄弟以二敌八,未落下风。
伤亡在加速扩大,惨呼声此起彼伏,连紫衣姑娘的胳膊都中上了一箭,霎时肿了起来,黑血染红半边身体。
龙文在底下瞧得清清楚楚,对这位紫衣姑娘虽然没什么好感,但看她强忍剧痛,居然没有叫出一声,顿时也是佩服加心疼,自己得做点什么了!
“上面的鬼面人听好了,立即停止射杀,有本事单挑或者群殴,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拆穿你的面目,扒开你的肉皮,普天之下让你再无立足之地。我数一二三,数完你方必须停止射箭。一!”
闻人芳菲看出鬼面人是想拖住自己,并未拼命,正想发出致命一击,击倒鬼面人,好去增援皇甫兄弟——目前他俩还死不得,可是猛地听见崖下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如杀猪一般。
“啊!啊啊啊!哎!”
不好,龙文遇险!闻人芳菲立即打消了增援的念头,全力与鬼面人周旋起来。
鬼面人再也无暇抽冷子攻击龙文了。刚才她手里的一部分枫叶竟然会拐弯,绕到崖壁下面,打得龙文哇哇直叫,不过也仅如此。
“小娘皮,从此我与你势不两立,见面即是仇敌!今日一叶之恨,来日必十倍奉还。”
这个套路基本就是龙文的习惯了,把所有的希冀都托付给以后,反正以后的日子很长很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正所谓君子报仇,百年未晚。
龙文轻触身上的几处青紫,破口大骂起来。
闻人芳菲不知道轻重,听到龙文哇哇直叫,以为他已受到不得了的伤害,于是发力,与鬼面人战成一团,俱都分心不得。
龙文苦就苦在手无缚鸡之力,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斗个不休,他只有路人远避的份。就那一招“斜刺天狼”,不知能抗住一支毒箭或者一片绿叶不?
其实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皇甫兄弟那边,都明白只要他们兄弟一倒,战斗立即结束,野人谷立刻恢复平静。龙文的忿忿不平自然无人理会。
不过上面的箭雨似乎真的变得稀疏了一些,龙文看到紫衣姑娘抽身躲到花车后面,有人给她疗伤了,当下又有些得意,心想这忘忧公主好歹是在车队面前给了自己大大一个面子。
旋即一股淡淡的惆怅在心里闪过——女人赏赐的胜利,终究没有马踏匈奴的快感。
皇甫兄弟被八名大汉给困死,周围的护卫则被其余的大汉给敌住。
“乌拉呼嘿。”八名大汉嘴里发出有节奏的歌声,脚下跳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步伐,手中树棍神出鬼没。
很显然他们这是一种合击阵法,让皇甫兄弟既不能突围,又不能腾空,只能以利剑自保。可是利剑劈在树棍上,火花直冒,却不能损它丝毫。这种木材竟然硬如金属,实在不可思议。
皇甫兄弟可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背靠背,一直在寻找一击制胜的战机。
一根树棍冷不丁从二人的侧面点了过来,对准两人腰眼,大有直捣黄龙府之势。看上去阴狠无比,其实这是一招虚式,目的就是要从中分开两人,以各个击破。
皇甫兄弟自然不会轻易上当。只见左边的皇甫武剑尖一挑,剑罡怒吐,巨棒来势一偏,直奔皇甫文胸口而去。皇甫文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引剑而上,身体微侧,剑锋贴着巨棒,拨草寻蛇,削向大汉握棒的手腕。
大汉急忙松开右手,避开剑芒。皇甫文轻抖剑身,一股震劲打在巨棒之上。巨棒嗡嗡闷响,大汉握棒的左手虎口竟然被震裂,血迹殷然。再也无法把持,巨棒脱手横飞。
皇甫文正要乘胜追击,一剑劈飞大汉,忽感右边一股巨力拦腰扫来。他固然可以击杀眼前的大汉,可是自己势必也会遭受致命一击。于是急剧后撤,横剑侧挡,堪堪躲过一劫。
大汉左边又有一根巨棒伸出,点在他脱手横飞的巨棒上面,大汉顺手一捞,又把巨棒稳稳握住,同时撤身后退。
皇甫兄弟配合得掐丝合缝,大汉们也配合得有条不紊。看得周围人心惊胆战,却又赏心悦目,果然一场好胜负,妙到毫巅,有如神助。如果单打独斗,这些大汉显然不是对手,但是在怪异阵法的合击之下,皇甫兄弟似乎毫无胜势可言。
不待他俩调整站位,又有几根巨棒从前后夹击过来。分身之计还是奏效了,渐渐地皇甫兄弟腹背受敌,陷入单打独斗的苦战之中。
龙文瞧着这边,不为皇甫兄弟担心,却对八人大阵兴趣盎然。藏武楼里阵法纵横,龙文也略通一二,但是这八个壮汉的阵法大异其趣,竟然不留生门。也就是说双方不斗个你死我活,是不可能消阵的。一般的战斗阵法不会采用这种破釜沉舟的设计。
龙文虽然看得不太明白,但是很不客气地肯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阵法纯属傻逼玩法。
但是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有这个看法才是纯粹的傻逼。这阵法,古拙而藏锐,稀松而绵密,八人可以布下,八十人也可摆出,甚至八百、八千、八万甚乃至八十万亦可容得。——仅由这一点来看,此乃正宗“沙场八阵图”是也!
之所以称为“沙场八阵图”,就是因为阵势包蕴着至高的沙场法则——狭路相逢勇者胜,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杀至最后一人,不为破阵,人在阵在;不杀光阵中敌手,生门不现,杀势不休。
龙文曾经在一次沙漠考古中发现一幅远古壁画,名曰八阵图,他曾怀疑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诸葛八阵图,但是考据后发现年代不对,壁画差不多是地球上史前文明的遗迹。因为是在沙漠里发现的,又有兵家哲理在里面,所以龙文呼之为“沙场八阵图”。
眼前的阵法与壁画上的八阵图相比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较粗糙而已,似乎破绽百出,与《大衍神法》里的精细严密的人体八卦图案一比,更显得如小儿涂鸦一般稚嫩,但是细加揣摩,发现也不失异想天开、浑然天成之旨趣。
龙文飞快地抓取其中的堂奥,渐渐地热血沸腾起来,因为感觉到如果让他来指点皇甫兄弟,破阵的胜算是很大的,只不过要付出点代价。
此时双方都有挂彩的,尤其是皇甫文,衣裳染满鲜血。皇甫武的剑已经弯曲,衣裳也破了,有些难看。八个大汉身上油彩与鲜血混合着,在烈阳下无比地触目惊心,但他们依旧悍不畏死地合击着,八阵图的奇妙让他们没有吃亏多少,八人还是那样龙精虎猛着。
皇甫兄弟眼见局势难以打开,眼中露出急躁与恐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