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起来,谢兰馨就去给娘亲请安,正想说要去宁国府拜见外祖母的事,便见丹朱匆匆跑了进来。
丹朱是钟湘身边的大丫鬟,自来十分稳重,钟湘一见她这神态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便站起身来,急切地问:“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丹朱一脸焦急地回禀道:“夫人,方才钟家来人报信,说是太夫人不好了!”
“什么?”钟湘和谢兰馨异口同声地惊问。
谢兰馨见娘亲开口了,便住了声。
钟湘追问:“来人怎么说的?我娘怎么就不好了?”
丹朱道:“奴婢也没细问,只听说病势十分危急,让夫人赶紧去看看。”听来报信的人的那个语气,大有再不回去就只怕看不到最好一面的意思,只是丹朱也不好这般直白地转诉给钟湘听。
但这眼下之意,钟湘和谢兰馨都听得出来。
“娘,你也别太担心,外祖母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反正我们不是本就打算去瞧她的吗?这会儿便走吧?说不定外祖母瞧着咱们娘俩,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钟湘被谢兰馨这么一说,脸上勉强露出笑来:“你说的是。”说着便一叠声地吩咐备车。
匆匆地赶到宁国府,世子夫人出来接的钟湘母女。
钟湘不等和她见礼,就忙问她:“老太太这会儿如何了?要不要紧?”
谢兰馨倒还记得朝表嫂行了个礼,却也一脸担心地望着她。
“这会儿太医正在里面瞧着呢。”世子夫人便忙回道,又安抚地道,“姑姑和表妹来得好快,一定担心坏了吧?放心吧,世子请了太医院的院判过来,这位大人的医术高明,老祖宗的病虽然凶险,但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因太医在里头给钟母看诊,世子夫人便引她们到隔壁奉茶,王氏也在此处,见了钟湘,便拉着她说钟母的病情。
钟母如今年过花甲,身体向来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出去上香,赴宴,也是无碍,只是到了天气变化之时,或者劳累了,就容易生病,也正是因此,她如今都不大出门,大家寻常也都十分小心在意的。
但这次却是实在没法,前日那样的大事,再怎么瞒,又怎么能瞒得过她老人家去,毕竟是掌控了内宅一辈子的人,王氏说实在的,又不是多精明能干的人,李氏就更是不如了。那时候,宁国府与隔壁定远侯府的当家人都不在,外头消息传进来时,家里一个做主的都没有。钟母本有些小小不适,卧在床上养着,这时候便挣扎着起来,顶着家里的事,把钟子梁找回来,吩咐他带了人去接应宁国公和定远侯,四处报信,自己则召集了府里的人来,守好门庭,还派了人到隔壁,帮着隔壁府上的世子照应起府上。
正是有她,稳住了两府的上下不出乱子,一直等到了宁国公和定远侯从宫里回来。那时候,她一直精神抖擞的,谁都忘了她一把年纪,还有病的事了,后面又有那么些事等着,却不想她这么一日不过全凭着一股气硬撑着,期间又有那么多好好坏坏的消息的打击,等大家都平安了,那口气泄了,人自然也就倒下来了。
“昨儿白日就有些不好了,我们来请安,老太太勉强靠在床上应了我们。只是老太太那时候精神虽不振,却还能好好说话,说只是累了,叫我们不要打搅她,让她好好歇歇,我们也就疏忽了。到了夜里,人就烧了起来,连夜叫了府里的钱大夫,钱大夫当时就说不大好了,今儿天不亮老爷就去宫里请了太医回来……”
旁边钟文采也拉着谢兰馨在哪儿说:“阿凝,你说,祖母会不会真的出事啊?”
“别胡说,外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谢兰馨十分不快地道。
“可是……”钟文采想着之前自己见到的祖母的样子,却害怕得很,“阿凝,我真担心……”
“别担心,不是有太医在吗?外祖母一定会没事的。”
正说着,那边太医看了诊,出来了,在外头和宁国公等人说话,大家便都住了声,静听太医在那儿道:“太夫人年事已高,最忌大喜大怒,大惊大恐,下官也没多大的把握,眼下也不过是尽些人事,延些寿数罢了。”
他后面又说了许多,谢兰馨却全然听不见了,只紧紧地拉着钟湘的手,心中一片惶恐,根本顾不上理会旁边的钟文采。
过了一会儿,便听宁国公吩咐侍女去熬药,自己亲送了太医院判出去,王氏便领着钟湘她们去看钟母,却见满头白发的钟母躺在那儿,双目紧闭,人事不知,脸上因着热度未退,还有些血色,但跟上一回见面时相比,却明显憔悴了许多,不过才短短几日而已。
钟湘看着母亲,想着刚才听见的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时,宁国公也回转了,他也不过送几步罢了,若不是亲请来的院判,有世子相送,已经足够给面子了,哪里需要他去送。
这时便来和钟湘她们相见,又瞧了一回钟母,吩咐丫鬟好好照料,便道:“有子梁媳妇守在这儿就是了,我们到外面说话,这么多人挤在这儿也不好。”
世子夫人忙应了一声。
钟湘本不愿走,宁国公叫她:“妹妹且来。”才跟着一道出去了。
到了前头见人的小厅,宁国公便把太医的话细细说了,末了道:“听太医的意思,咱们该预备的也该预备起来了。”他说着,拍了拍钟湘的肩膀,叹了口气。
母亲眼看时日无多,他也不是不伤心的,不过这几年来,他看着母亲一日日老去,心中多少有了些准备,再加上他想来内敛,情绪便不像妹妹们外露。
听了宁国公的话,钟湘就好像听到阎王的判决书一般,只拉着宁国公哭道:“大哥,真的没法子了吗?咱们请别的太医再来看看吧?”
“太医院院判和另两位太医都瞧过了,眼下还有一位太医留在府里候着。”宁国公拍着她的背,声音也有些哽咽:“妹妹,你想开些,母亲,毕竟是年纪大了。”
钟湘更是泪如雨下。
王氏也在旁哭着劝道:“妹妹别太伤心了,老太太本就迟早有这一天的,你别哭坏了身子。”
她这话说得太不中听了些,钟湘只顾着伤心没注意,宁国公当下便恼怒地瞪了她一眼。王氏却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
钟文采只顾着跟着哭,惶惶然的。
谢兰馨知道这大舅母也不过是太不会说话了,也不去管她,含着泪安慰钟湘:“娘,你哭什么呀,这会儿外祖母不是好好的吗?咱们好好服侍着外祖母,外祖母好好养着,慢慢地也就好了,你这么伤心,外祖母听见了,也要难过了。”
“阿凝说的对,妹妹快别哭了。”宁国公也劝道。
钟湘在他们的劝慰下,慢慢地止住哭声。
王氏又劝得钟文采止住了哭声。
等平静了些,钟湘便也不得不跟着想后头的事:“既然如此,也该把三哥紧着叫回来。”
“我已经吩咐人快马去送信了,总得也叫他……”“见母亲最后一面”这样的话,宁国公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大家一时都十分难过。
正沉默的时候,突见一个小丫鬟来报:“太夫人醒了!”
“快叫太医来!”宁国公一面吩咐着,一面当即便大步往里走去,钟湘也小跑着过去,谢兰馨等人自然忙都跟上去了。
“老太太醒了就好了,后面就是慢慢调养的事了。”当着病人的面,太医说的十分好,等出了门却朝着宁国公摇摇头,“底子都尽了,能过了这一夏,说不定能好些。”
宁国公回去却只是一脸笑地和钟湘轻柔地问钟母:“娘,你现在觉着怎么样?可饿了?可要用点什么?”
钟母微微地摇头,声音虚弱:“不想吃。”
钟湘当着母亲的面,强忍着难过,尽量自然地微笑着道:“您这样可不成,都已经病了,还由着性子不吃饭,这病怎么能好?”
钟湘也道:“对啊,外祖母,你可把娘和阿凝吓坏了,你得快些好起来才是。”
听着女儿和外孙女这样不客气的话,钟母脸上却有了笑容,应了声:“好。”
钟湘便忙问这会儿有什么现成的粥羹,王氏便在旁道:“预备着母亲醒来要吃,有好几样呢,燕窝粥,红豆汤,银耳莲子羹,绿豆粥……”报了一长串的名儿。
钟湘便让人端了燕窝粥来喂。
尽管有几个人费劲心力,各种哄劝,却也不过叫钟母喝了半盏下去,便再也不能了。
一时药好了,又是费了一番心,才喂完了药,药里有安神成分,不一会儿,钟母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