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惜凡沉默着。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自责，怨自己嘴笨口拙，说不出能让沈蕾雅顿时开心的话。
好在，这样的场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与以往不同，以前沈蕾雅是绘声绘色地给她讲述如何坚决、果断地甩掉身边的男人，那些男人又如何变着花样儿想挽回却被她无情地作践，而这一次却相反。
“哎呀，不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路教授还是早出晚归的成天碰不上面吗？”
“路教授”是沈蕾雅给宁惜凡的老公——路川取的绰号，因为他是个学霸，名校研究生毕业，获得硕士学位，不仅发表了一大堆高水平的研究论文，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家大型企业的教授级高级工程师了，经他带过的徒弟、学生数不胜数。
“嗯，”宁惜凡垂下头，低低的却是平静的声音：“我和孩子每天差不多九点就睡了，他要十一二点，有时候更晚一点儿才能回……”
“那他还是老样子，回到家把你做好的饭菜热热一扒拉就呼呼大睡啦？”
“呵呵，怎么听你说的他像头猪一样啊？”
“哼，难道不对吗？他就是一头猪！我就敢说，不怕你生气。”
“哎，他上班那么远，起得又早，六点多就要出门避开高峰呢，不然路上会堵得很！”
“得，就你心疼他，你不也每天六点就要起床把早饭给他做好吗？他怎么就不能在外头随便吃点，非要你给他做啊？”
“他不喜欢，嫌不卫生。”
“嘿，他还挺讲究！真是的，这样的日子你怎么受得了？！孩子还是你接送？”
“嗯，他哪有空啊？太忙了，公司任务多，而且我也接习惯了。”
“你还护着他！”沈蕾雅的声音陡然间高了几分，“自打你结婚，我就没见你过过什么好日子，成天跟个老妈子似的，家务活全包干，衣食住行全你管，孩子也是你送你接，他都干什么了？啊，他都为这个家做什么了？”
“他……”宁惜凡顿了顿，“不是和别人一样嘛，干男人该干的，赚钱养家。”
“狗屁赚钱！他赚的钱交给你一分了吗？是不是都给他老娘管着的？而且，你也在赚钱养家呀，他凭什么养尊处优？都是你给惯的，瞧你都把他给惯成什么样儿了？”
沈蕾雅沉下脸色，像个大家长似的语重心长：“小小，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嫁了人再不讲什么三从四德、男主外女主内了，你们是平等相处共同分担，何况现在的女人早就翻身做主人了！你这可好，还在家里头低眉顺眼地伺候男人呢！你瞧你，多久没打理过自己了？你这眼角都起细细的皱纹了！你说你把自己整成什么样儿了，怎么活得还不如大学那会儿呢？我记得那时候你是裙子不离身，要多清纯可人有多清纯可人，而且还高跟鞋蹬着，多有气质！不然，也不会把那个什么……哦，华帅哥，迷得七晕八素的！”
宁惜凡握着杯子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
“华”这个姓氏，她有多久没听到了？
他的样子，她还能想得起来吗？也罢，忘了好，反正他是不会回来的。
沈蕾雅有些尴尬，笑了笑：“哎，别怪我喝多了啊，真不是我说你，都结婚几年了？嗯，让我想想，得有八年了吧？这婚姻究竟是个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啊，怎么会让你一个娇滴滴貌美如花的才女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这身衣服穿几年啦？这条牛仔裤，颜色都褪了，还穿着呢！还有你这鞋，我的天，这不是老太太们最喜欢的平底鞋吗？喂，我说小小，你能不能再给我土点儿啊？”
宁惜凡不好意思地缩了脚，“我不是急着见你，没来得及换吗？担心你还有错了？”
“得得得，少给我扯别的！人人都说，好的婚姻，幸福的婚姻，是会让女人容光焕发，越变越美，魅力四射！你呢，你看你干瘪瘪的，当初你那明亮清澈的盈盈双眸呢，都到哪儿去了？小小，你老实告诉我，结婚这么多年，你幸福吗？”
“啊，幸福啊，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有什么不幸福？每天都是那么过的，早就习惯了！”
“少扯淡啊，你骗得了别人还骗得了我么？路教授他真的对你好吗，真的让你过得幸福吗，真的做到了当年婚礼上他讲过的话么？”
宁惜凡一愣。
“爱情恒久远，一生永相伴！”
谁的声音还响在耳边，听着那么清晰，那么动人？
参加八年前婚礼的人，谁也没想到工科出身看似木讷的路川，会当众说出这么一句深情的承诺，就连他岳父宁忠平也感慨：“哎呀，咱们家路川啥时候学会改广告词儿了？”
可是，岁月匆匆，八年弹指一挥间，已物是人非。
——
宁惜凡回到家，已经是夜里10点。母亲孟淑华蹑手蹑脚地从路祎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路祎是宁惜凡的女儿，小名叫“圆圆”。至于这个大名的“祎”字，是路川搬出字典，憋了好久，直到办理出生证明截止日期前一天才敲定的。宁惜凡曾质疑这个字会不会太复杂，而且容易被误念成“伟”，何况也不太像女孩子的名字。可路川却说没关系，说这字的本意是“美好”，而且啊，和蜀汉名臣费祎、玄奘法师陈祎同名呢，是个好字。
宁惜凡拗不过他，便随他去。不过小名，就由她取了。好在路川听了“圆圆”这个名字后，大呼叫好，说是团团圆圆、花好月圆，寓意更好。
其实，宁惜凡也是看女儿出生的时候脸圆乎乎的很可爱，随意叫出口的。后来，沈蕾雅曾拿这个和她开玩笑：“哎，小小，你怎么就没生个双胞胎啊？那样就可以取名叫“团团”和“圆圆”了，太完美啦！”
她听得一头雾水，网上一查：哦，原来是两只赠台大熊猫的乳名啊。好吧，和国宝沾上边，非常荣幸。
“小小，你可算是回来了，圆圆早就睡着了。怎么样，两姐妹聊得好吧？”孟淑华轻声地问。
见到被临时搬来照顾女儿的妈妈，宁惜凡心生愧疚，“妈，你怎么还没睡啊？蕾雅喝醉了，我刚把她送回家去，回来晚了。”
“唉，我没事儿，”孟淑华打了一个哈欠，“她怎么又喝醉了？这孩子！哦，对了，她找着结婚对象了吗？”
“还没呢，妈，这事儿也不能急。”
“哎呀，都多大了还不急？怎么还不结婚，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玩心还大着？也不知道收收心，你说她爸还不得为她操碎了心呀？可怜那孩子了，你说她妈怎么就能忍心那么小抛下她出国呢……”
宁惜凡心头一震，那可是沈蕾雅的禁忌：“妈，这不是缘分还没到嘛，哪能随随便便就嫁人呢？”
“唉，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啊，妈搞不懂咯……哟，时间都这么晚了？”孟淑华瞧见客厅的表已经指向11点半了，“路川呢？怎么还没回来，他没事吧？”
“没事儿，他能有什么事啊？哎呀，妈，你就别操心了。他又不是小孩子，活儿多加加班很正常，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你也累了，快早点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