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如回了房间,将两个孩子又放回床上。()她躺着,却了无睡意。
她手捂着心口,安抚跳得有些过快的心脏。
“他怎会在这里?”如果是巧合,那他跟她也太缘了吧?不管她到了哪里,他竟然全都能碰到……这么一想,又觉得脸又有些发热。
又想着,如果不是巧合,他是为何而来?为孔夫子,为她,还是别的什么?
胡思乱想中,听着后院叮叮当当的打在一起,后来又有脚步声来来去去。折腾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停歇。
没有了声音,她便又开始想。
果然只是巧合么?他并不知道她在这里,所以,这就走了?
那他为谁而来?孔夫子?
终于,天蒙蒙亮了。雪后,大家都起得晚。只几个孩子,早早就爬起来。就算不能出门,他们也满院子跑。
陆大已经开始扫院子里的落雪,无忧无尘也揉着眼睛起身。苑如还有些恍惚,被无忧搂着脖子晃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一清醒了,她自己便失笑了起来:“真是傻了!”那人为什么而来,为谁而来,与她的关系,似乎不大。毕竟,就算有缘碰到,可他们也没见面呢!
“娘亲不傻。”无忧搂着她的脖子:“娘亲最棒,最厉害!”
“我的宝贝才是最棒的,最厉害的。”苑如亲了亲他的小脑瓜。
“我也棒,我也厉害。”无尘指着自己的脑门,一边说一边往她这里凑。
苑如笑,也凑过去亲了亲。
母子三人起来,用早捂着的热水洗漱好。便进了院子,无忧无尘每天都要将当初秦恭教的那点招式给练上几遍。苑如便去了厨间……虽然还有陆大家的在,可她有时也会想亲手给两个小家伙做些吃的。
“秦大叔?”
“秦师傅。”
“哇!”
苑如刚把火引着,便听着无忧无尘的欢快叫声。她心头一跳,手一抖,差点差火又给抖灭。脸不自觉得的又红了。脑子里只翻来覆去的转着一句话:“他竟没走,竟然还在。”
眼神闪烁,心跳微快,却到底没出去看上一眼。
待到早饭成了,唤两小吃饭,两小竟把他给拖了进来。
“你……”早有了准备,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来找孔老。”到是秦恭,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很是冷静淡定的开口:“吃饭吧,冬天,饭菜凉的快。”
“哦,好。”
坐下,吃饭。吃完,两小去上课。陆大家的过来将碗筷收了,屋里便只剩她与秦恭。
这不合规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她是个寡妇名,也不合适。但是,谁也没说,也没人在意。
“为何不去长安?”秦恭其实已经问过两小,知道他们是迷路到了这里。虽说这个答案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让他稍稍安心。只是,既然到了这里,再去长安也是极易的。从这里再出发,定然不会再迷路。可是,她却不再出发,而是在这里停留了下来。
看这里置办的一切,她生活的相当不错。两个孩子,依旧被她带的很好。
“啊?那个……唔,这里挺好。”
“好?”秦恭不觉得,这里靠近塞外边关,乃苦寒之地。冬天风雪大,夏天风沙多。且关外单于人时不时的就要来骚扰一翻。
苑如有这么长时间的缓冲,也冷静了下来,听他怀疑,不由笑道:“这里也许诸多不好,但在这里,却有一点,让我觉得极好。”
“什么?”
“这里的女人,活得自在。”她想,他会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秦恭的确明白,他明白她在家乡受的苦,知道她一个女人多么的不易。“日子是人过的。”跟在哪里关系不大。
中原的女子也不乏活得肆意张狂的,就像公主。也不乏被生活生生逼入尘埃的,就像原来的陆苑如。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只看她们自己。
“这话说得也对。”上辈子和这辈子,她就过得全然不同。但在这里,她觉得舒服。回到中原,她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如今她的实力越来越强,她相信,她可以过的越来越好。但是,在夹缝里求生存,顶着别人的折辱漫骂,过得再光鲜,也不痛快。不如这里,这里的天空没有樊笼,她只要努力,就可以自由的飞。没有人会因为她跟一个男人说两句话就要浸她猪笼,骂她不要脸,没有人因为她带着两孩子,就指指点点,连过她家门口都要吐两口唾沫。
“但我喜欢这里,越来越喜欢。”所以,如无意外,她不想去长安了。也不想离开这里。
秦恭看着她,半晌才道:“明年开春,这里会沦为战场。”
这不意外,孔夫子偶尔给孩子们分说世事时,她也会听一听。她之前遇上的那种小型的战斗,根本还不能算是战争。
那只是单于派出的小股士兵,过来打探情况,顺便练兵。
而单于虽然已经集结军队,却还没有将大军开过来。孔夫子说,单于在等中原内战多耗些人、财之后,才会进兵。
燕王这主意是大大的坏,这是引狼入室。但是,单于想要将中原上国一口吞了也不可能。单于人少,他们想要入主中原,眼下是决不可能的。
至于将来,孔夫子没说。只说:“这一次,定要吃个大亏了。”当时,他唏嘘不已,却也只是唏嘘。
他只是一个文人,手伸不到朝政那里。就算伸到了,此时也是莫可奈何。
明年春天,如无意外,单于大军就会攻过来。一个冬天,单于人手里没有余粮。他们打仗,是以战养战。同时,也为与燕王结盟而做出态度来。
但孔夫子也说了,“当朝几位将军都是大才,定会料到这一出。所以,只要皇上不糊涂,今冬大军就会悄然而至。打单于人一个措手不及,将单于人,抵挡在西吉关外。只是,这西吉关里的人有些复杂,到时怕是一大隐祸。”所以,这城里必定要经过一番清洗。
当时她听得迷糊,如今看到秦恭,再想起当时的话,却是恍然大悟。朝庭派军过来,秦恭是大将军,所以……他就是领兵而来的大将?
“你没信心,将单于人挡在西吉关外吗?”
“……你,竟猜到了。”
苑如笑:“不是我猜到,是孔夫子曾跟孩子们提过,我听到两句。”她可没有这么高明的远知卓见。
“孔夫子会留在这里,很让我意外。”秦恭也跟着改变话题:“无忧无尘能跟孔夫人学习,是他们的运气。”
“是啊,是运气。”她这辈子的运气一向不错。唔,就是她的亲缘薄了点,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接下来,城里会有些乱。你们关起门来吧……另外,你这里的酒不错,回头多酿些,我那里要,要很多。”这里太冷,南方的兵丁过来了,都被冻的不行。酒,却成了必不可少的东西。
“谈生意么?那你可不该跟我谈的,我们家的生意,都是无忧在管。”
便是秦恭也有些意外,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又换了一个话题。只是这个话题并不好,他在开口前,也是犹豫再三:“前些日子,我见到你弟弟。”
“哦?”猛的听到亲人的消息,她却并没有太过激动。
“你母亲似乎……不在了。他去邑州城寻你,没找到,他很伤心……我见着他时,他哭肿了眼……”
“什么?”苑如猛的抬头,瞠大了双眼,眼前已然模糊:“怎,怎么会?”母亲怎么会突然,“怎么会这样?”
秦恭伸手,轻拭她的脸上的清泪,“生病。天灾,带来了瘟疫。你母亲身体本就不好,这一次便没能逃过……”顿了一下,他又干巴巴的来了一句:“别哭。”
苑如不理他,只一个劲的念叨:“怎么会,怎么会?”明明命运都已经改了,母亲身体也好了不少,在城里更是好好调理过的……怎么别人没事,竟是她的母亲中了招。
是命运不可逆吗?可明明都已经改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过去的种种轮番在她心头想起,幼时母亲的宠爱,第一次做饭时,明明难吃得的不行,还差点将厨间给烧了,母亲却依旧笑着夸奖。她绣的第一个帕子,明明丑的要死,还浪费了娘样一块嫁妆料子,母亲却依旧带在身上,见着谁都要骄傲的拿出来显摆。她第一次来潮,是母亲手把手的教她。她害怕,母亲就陪着她睡。她第一次……
泪,不受控制的流,却无声无息。她嚎不出来,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好干、好涩、好痛。
“对不起。”秦恭突的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小声的道歉。早知道,他就不说了。只是,他想到他的亲人一个个的离开,如果不在第一时间知道,还不知道要错过多少。
如果他早些知道妹妹的艰难,也许妹妹就不会那么早的离世。如果不是他终于及时的找到妹妹的踪迹,定要错过无尘。
他不想她错过,但他忘记了,她与他是不一样的。他是男人,再伤心,依旧坚强。可她只是小女子……
“如果你想回去看看,我派人送你回去。”
苑如从他怀里抬起头,用力摇了摇:“我不会回去的。”此时母亲看到她,只怕不会安心,反而会不冥目的。
想到当时他们将她丢弃,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站起身:“秦公子,现在我这里,不怎么方便招待你。”
“我去找孔老。”
秦恭离开,苑如扑到床上,狠狠的哭了一气。便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母亲去世,她必须替母亲守孝。不只她,还有无忧无尘,他们是她的孩子……
眼泪又落了下来,将三套素色衣物找出来,又扑倒在床上,终于忍不住的哭喊出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