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陵一道下去,水路畅通,商阜繁茂。傍晚时分,卓久带着玄奇跑上船头,看着眼前暮色正浓,沿河两岸的商铺点起灯火,光晕投射到河水中,整条河道看上去亦变得色彩斑斓。
从岸上传来的人声,河道上飘过的花船,不时有小船向卓久的船叫卖着,卓久听着心里发痒,便扭过头,对玄奇说:“玄奇,在房中闷了一天,很无聊吧?等会下了锚,你我也上岸去看看,如何?”
玄奇虽然心里非常赞同卓久,但又顾忌着卓久安全,只能模棱两可地说:“若是您能不胡闹,我跟着也行。”
卓久笑了笑,让船工抛锚,拉着玄奇就要往岸上跑。
“你们去哪啊?”卓久听到背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全身猛然一滞。
“阿喏!”玄奇尴尬地叫了一声。
“叫什么,还不快走!”卓久拉着玄奇跳上岸,急急地向街道上奔去。
汝旸看着,皱皱眉头,转眼看向叶姜。叶姜会意,拱手答道:“公子放心!”说完,跃上岸边,去追那两道人影了。
玄奇戴着面具,不悦地瞅着卓久。卓久倒是全不在意,把面具推到头上,四处寻找好玩的。
“我们戴着面具,万一叶姜找不到,怎么办?”街道上,人太多,玄奇只能扯着嗓子冲卓久怒喝着。
“找不到最好!”卓久摇头晃脑,他眼光一闪,看到叶姜的背影,急忙拉下面具转过身,拉起玄奇,往人多的地方钻。
“嘘!”卓久带着玄奇奔进一条巷子里,他手指轻压在嘴唇上,示意玄奇噤声,向外看着外面四处寻找而不得的叶姜。
玄奇看着卓久不时发出低笑,不明白他如此折磨别人有什么意思,一点儿也不好玩。想到这儿,玄奇取下面具,起身探出头,向外喊了一声,“叶姜,少公子在这里!”
叶姜目力和听力都极好,他急忙调转步伐向玄奇走去,唇边不自觉漾开笑意,“玄奇,你可让我好找!”
玄奇扭头一看,不知何时,身后卓久已不见了踪影。
“玄奇,少公子呢?”
玄奇惊慌地喃喃自语道:“刚刚是在这儿的......”
叶姜眉头一皱,估计卓久玩心重,眼下又不知道跑到哪去,等着看自己着急呢!他冲玄奇微微一笑,说道:“少公子不听我们的,可不敢违拗公子,放心,他不会有事的。走吧,我们先去街上,等少公子玩累了,会过来找我们的。”
“可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找到他比较好,街上人那么多,万一出点事儿,怎么跟阿喏交待呢?”玄奇面露担忧,虽然卓久行为乖张,但是玄奇感觉他心地不坏,让她装成不在意卓久不见,委实有些难度。
“好,那你跟紧我,可别再跑丢了。”叶姜告诫道。
玄奇点点头,上前牵起叶姜的手,笑着说道:“走吧,先去热闹的地方看看。”
叶姜茫然地被玄奇牵着,心底竟然涌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他缓缓合拢手指,小心握住玄奇的手。他不知道玄奇生来骨骼柔软,只当她过于纤弱,因此不敢用力,生怕会弄疼玄奇。玄奇感觉到叶姜的回应,转脸笑笑,叶姜这才发现玄奇梳了丱发,确然像极一个少女了。
“卓久!”玄奇恍然间,看到在人群中,跟随着鼓声和舞蹈的人群,笑得开心的卓久,她慌忙上前,却被重重人墙隔住,只能拼尽全力叫着:“卓久!卓久!”
叶姜连连推开几层人墙,凑到卓久身边,一把将他揪住,沉声说道:“少公子,玩够了吗?随属下回去吧!”
卓久试图挣开叶姜的牵制,却发现实在难以做到,他厉声说道:“小叶子,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我不计较你不敬。现在,立刻放手!”
叶姜不动,他现在只想着赶紧把少公子带回去。卓久生来还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羞怒之下,上前便撩了一掌。
卓久今年十七,他的身高比叶姜差不了多少,因此倒是很容易与叶**视。玄奇看着叶姜被卓久扇了一掌,愣在原地。叶姜眼中只闪过微微惊诧,片刻之后,又沉声说道:“请您跟属下回去,别让公子担心!”
卓久依然使劲挣脱着,他怒视着叶姜,想不通二哥为何如此纵容侍从,一点都不温顺。叶姜全力压制着,忽然发现正与自己较劲的卓久看向一边,不再挣扎,眼中竟然出现慌张,他惊呼道:“玄奇,玄奇摔倒了。”
叶姜闻言,向玄奇方向看去,手上却没放松力量,生怕卓久又骗自己。
但是,此刻玄奇正看着一人从自己手上踩过去!天啊,我怎么这样凄惨呢!
在人墙的推动下,玄奇先是不自觉地向一边倒,她努力控制着,奈何人太多,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一阵猛力袭来,玄奇并不可避免地摔倒,当然旁边也有人摔倒。但是,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睛的,飞快地从她身边走过,准确来说,是踩到了她的右手。
玄奇一点防备都没有,连仇人的模样都没看清,就感到一阵疼痛从手上传来,她疼得忍不住叫了一声。唯一能确定地,那人绝对是个男子,而且是个体型彪悍的男子,玄奇吹着紫红的手背,疼得直哆嗦,默默想道。
“玄奇!”她向上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带起。
“来,我看看,伤得严重吗?”出了人群,叶姜连忙问道。
玄奇感觉自己真是没用,好好地站在那里,居然能被人挤倒,“最近好容易受伤,要不要请道平安符?”她左手捂着发烫的右手,默默叨咕着。
但叶姜还是坚决地把她的手拿过来了,他打量着上面紫红的色泽,不敢相信这只手刚刚还牵过自己,可是自己手心里明明还残留着温热。
“伤成这样,回去涂药吧!”卓久跑来瞄了一眼,有些嫌弃背过脸。
玄奇会意,连忙想把手抽回来,“这像猪蹄一样的手,还是我自己欣赏吧!”她冲叶姜尴尬一笑,却发现叶姜正严肃地看着她。
“疼吧?”叶姜轻轻问道,微微吹了口气,玄奇犹如是被一阵冷刀扎过,咧咧嘴,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她依然坚定地说:“不疼!”
“死到临头,嘴还硬!”卓久不识时机地跑过来说了一句,立刻点燃了叶姜原本积蓄已久的怒火。
“少公子!请您少说几句可以吗?”叶姜凛然扫向卓久,眼中满是氤氲的怒意。
“小叶子,你不要太过放肆了!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卓久哪里是能承受别人指责的,一时间半点也忍耐不了,当时便揪起叶姜,喝道:“一个没名姓的野孩子,也配与我如此说话吗?还是你当真以为入了玉龙台,便与二哥一样是公子了吗?!”
叶姜被卓久喝住,一时间只能紧紧盯着卓久,却半点反抗的言辞也说不出,倏尔,他垂了头,恭声说道:“抱歉!属下失礼,请少公子责罚!”
“你等着,叶姜!看看我怎么跟二哥说!”卓久狠声说道,“以下犯上,不知礼数的东西!”
“你在说谁不知礼数?”一旁保持沉默的玄奇忽然开了口,她缓缓起身,站到叶姜身前,轻声说道:“请少公子向叶锐士道歉。”
“什么?!”卓久睁着眼,直视着她,难以置信她会站到叶姜那边。
“若说以下犯上,我确然没有见到叶锐士有任何地方得罪过公子,倒是您言辞偏颇,而且您不是动手打了叶锐士吗?你说要告诉阿喏,好,我便也去说!阿喏公子若是知道您打了他身边人,怕是脸上也不会太好看吧!至于不知礼数嘛!”玄奇轻轻吹着红肿的手,斜睨了卓久一眼,悠然说道:“君子温文尔雅,动口不动手,你仔细想想是谁不知礼数?”
卓久恼怒地看了玄奇一眼,冷笑一声,“我还以为玄奇你是闷声葫芦,想不到较起真来,跟市井恶妇没甚两样嘛!”
“我只说有理的事情,不过你嘲笑叶姜出身,这是实情。少公子你自己倒是出身高贵,但如此与一个出身不好的计较,岂非自降身份!”玄奇徐徐向卓久靠近,语气莫测地说道:“入了玉龙台,自然不能与公子一较高下。公子或许鱼龙混杂,但锐士绝对都是国之栋梁,这点少公子也不得不承认吧?玄奇愚钝,见识浅薄,但也谨记师父教导,知道马革裹尸,知道以国为重,知道热血报国,敢问少公子,这些,您不知道吗?!”
言罢,她一手摁到墙上,拦住卓久的去路。
“那你想如何?”卓久侧目,他这才觉得玄奇没这样好糊弄,性子也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柔。
“道-歉!”玄奇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