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家离学校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常期在外,几个月才回来探视一次,留下空荡的房子,连同杂七杂八的家事,全部交给盛夏来料理。
“根本忙不过来嘛......学校的事已经搞的我焦头烂额了。”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很希望有一个帮手。
“像哥哥呀姐姐呀或者邻居什么的,唉。”
叹气归叹气,她还是乖乖地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只见地面和家具都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沙发的抱枕、床上的被子还是走时的老样子。
“又要一通收拾咯。”她无语望苍天。
小区是才建的,两年前盛夏搬到了这里。因为不常有人住,家里布置得还像新的一样简单,收拾起来倒也不太费力。她拉开了所有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自己则冲了一碗泡面。
将手机里的金属乐音量调至最大,泡面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前,她一边大口吃一边想着,这样的生活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即使听着喧闹的音乐,即使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或是和电冰箱电视机交流,也掩饰不了她是一个人的事实。
有些寂寞。
这一天盛夏睡得很早,反正也无事可做。手机上的微信微博全部刷过好几遍,越看越觉得无聊,索性一头扎倒在床上跟世界说晚安。
希望今夜能做一个稍微不那么恐怖的梦,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困倦起来。然而——
盛夏,盛夏——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她。
……
盛夏,盛夏——
声音忽远忽近,熟悉而陌生的,睡梦中的她不禁皱了皱眉。
……
睁开眼睛,盛夏——
……
“靠!”盛夏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子,这下她可是完全清醒了。窗外漆黑一面,星子不安地闪着,手表上的时间又到了凌晨。
这个夜晚有些奇怪,她总觉得周身凉飕飕的。不似平常那种寒意,而是阴冷彻骨,像是什么东西,从地狱里冒出来一样......
好讨厌啊,这种感觉......盛夏痛苦地翻了个身,决定去父母的卧室里抱一床被子来。
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头脑因为困倦有些不太清醒。哦对了,她要抱床被子,主卧,主卧......唔,是往那边。
然而在她登上拖鞋的一刹那,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窗外一道白衣的人影,在黑暗背景下一闪而过。
又见鬼了!心头猛然一凉,盛夏捂着胸口,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再一定神细看,那还有半点奇怪的迹象?
是错觉吗?是错觉吧......盛夏开始自我安慰: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太疲倦而出现幻象了?
现在是凌晨三点,寂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挂钟指针跳动的声音。
嗒、嗒、嗒......
随手披了件外套,盛夏蹑手蹑脚地向主卧的方向走去。因为布局的问题,自己的房间其实并不挨着父母的,而是间隔了一个书房。她的房间更接近家的大门。
于是,她听到了,混杂在挂钟指针跳动声中的,有谁在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门外的那个人,一声接一声,执著地敲着。
不要!不要再敲了!盛夏在心里不安地喊着。现在可是半夜啊!谁会在这种时候敲门呢?怎么说呢,这种异样的感觉——
好可怕。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盛夏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
“这是我画的护符,带在身上吧,会对你有用的。”
......
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她双手插进外衣的口袋,果然,她摸到了一张又薄又脆的,皱巴巴的纸。
——那个天师送给她的道符!
那个人到底可不可信啊,一副的奇奇怪怪样子......不管了!盛夏掏出符纸,“啪”地一下按在门上,双手死命地抵住。
感到手中的符纸微微发烫,依稀冒出几缕白烟出来。同时,门外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
盛夏重新回到床上。后半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似乎又在被什么东西追,那家伙一边哀怨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放我进来……”,一边扯着她的后腿不放。
再次睁开眼睛时,觉得后腿有点抽筋。此刻阳光已经撒满了整间屋子。
应该没事了吧,盛夏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门去。开门时带来了一阵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和棉布裙摆轻轻扬起。外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看来天师的护符有效果呢,太好了。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然而——
盛夏,盛夏......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是从她的背后,持续地,低沉地呼唤着。背后一阵阵发毛,她很慢很慢地转过头去,然后——
靠在墙侧的白衣男子的身影,颜色很淡很淡。他冲她微微扯出一笑,便虚弱地昏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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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你......”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储物室没有窗子,因此异常幽暗。鬼魂的无常非常轻盈,盛夏把他扶进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轻轻地合上门。
“这个地方绝对不会被光线照到,应该对你的休息有利吧,”盛夏绞着手指嗫嚅道,“真是对不起......”
幽灵若有若无地呻吟了一声。
缓缓靠在墙上,她有些自责,也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帮助一向害怕的鬼?大概是他也曾经救了她吧......可是无常君为什么特地要来寻她?又为什么如此执着地守在门前?难道——
难道是她阳寿已到?!
盛夏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很想进去找他问个究竟。可是现在他那样虚弱......究竟能不能恢复过来呢……
她决定不打扰他。储物室里寂静无声,盛夏搬着小板凳守在门口,手机上的游戏下了又删删了又下,心情也愈发的焦躁……那家伙,为什么还不出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无常先生你还好吧?如果没事的话,就告诉我一声哈。”她探着脑袋喊了一句。
没有回答。
盛夏想了想,又换了一种问法:“如果你现在状态不错,就伸两根手指;如果现在不好就伸三根。”
突然想到隔着一堵墙,自己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我已经无恙,劳您费心了。”蓦地一个声音回答。盛夏抬起头,对上了眼前那道身影,不由得看呆了。
月白色的深衣墨绿色的叶子,柔软而微微蜷曲的头发。虽然是鬼,却生了一张清俊又温暖的面孔,白皙的近乎透明的皮肤,眉眼弯弯入画。
并不吓人。
仿佛很是虚弱一般,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她,复又垂下了。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轻声道了句:“谢谢你。”
盛夏不好意思地说:“你觉得好些了就好,都怪我把你挡在门外。”
他摇了摇头:“没关系,任谁都会这么做罢。况且,我搞成这副样子也并不是因为你啊。”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昨夜里遇到了很强的怨灵。很丢人......不但没有完成任务,还被摆了一道,散了一身的法力。”。
盛夏点了点头,随即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还是说再换个话题才好?
“那,为什么要来找我?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很在意的这句话。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这样的我,已经不再是无常了。”他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
“诶?!”盛夏不由地凑近了几步:“你你你……你改名字了?”
白衣的幽灵显然被惊了一下,愣了好几秒钟才无奈摇首:“无常只是我的职业而已,我叫勾阑。”
——原来不是名字啊。
“哈哈我知道啦,开个玩笑嘛!”传统知识匮乏的盛夏尴尬地讪笑了两声,“喔对了,我叫盛夏,盛开的盛,夏天的夏。”
“盛夏。”勾阑喃喃地重复道,“盛夏的阳光一定很美,真是个好名字呢。”
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又有些空洞,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来由的,盛夏的心中突然有一点酸涩:
那个人,大概一生都没有机会沐浴在阳光下了。
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便把脸转向了别处。对话进行得很不默契,两人又重新陷入了沉默状态。勾阑不知在想什么,而盛夏则暗暗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已经无处可去了……已经不再是无常了……可是他还是没说明白为何要找到她家啊。
“怎么了?”终于,勾阑收回了思绪问道。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盛夏连忙摆手,一边掩饰地问道,“肚子饿不饿?我给你泡面?”
勾阑摇了摇头:“我不能吃人类的东西。”
盛夏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说自言自语:“也就是说,鬼不用吃东西么?”
“无常并不是鬼,确切地讲,应该是阴间的神明罢。”勾阑颇有耐心地解释。“喔。”盛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至阴至纯的无常使,断不能沾染阳间事物,否则力量便会消解,像我现在这样。”他继续说着。“喔。”盛夏依然不太明白地点了点头。
“总之,近三个月内,我必须寄居在你家里。”勾阑继续道,“多多叨扰了。”
”喔。”盛夏下意识地答应着。
......
不对,不对啊!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
“等等!”盛夏霍地一声站起身来,“你跟我讲清楚!三个月是怎么回事?住在我家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