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盛夏望着外祖父的灵位,望着一袭白衣的幽灵男子,默默许下了一个誓言:这辈子都不能让人知道我能看见鬼。
然而天不遂人愿,倒霉如她先是被拉去玩笔仙,又经历了各种奇怪诡异的恐怖事件,到最后被折磨得只有半条命了。
一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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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的花儿散落了许多,四月终于要成为过去了。盛夏叹了口气,心里竟有些不舍。
存在的流逝的,抓得住的抓不住的,一起走过的时光。
阿黎,阿茗,夏卮言,所有身边的人。想到有一天大家就要各奔东西,那种虚无感就攫住了她的心。突然很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图书馆。五十年前的旧式建筑,红砖砌成的笨重外墙,小小的门和窗子,墙上密密的爬山虎的藤蔓。
还好今天夏卮言倒是不在,不然她又要被迫面对那些不想回答的问题。盛夏一路走到上一次的书架前。原木色的老旧了架子,剥落的清漆,粗糙的纹理,一切都再熟悉不过。
盛夏的眼睛扫视着,最终还是落在了那本《幽冥异话》上。
“无常,勾魂之鬼也。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书上这样记录着。
无常,白无常……
盛夏闭上眼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月白色的深衣,墨绿的肆意生长的叶子,薄如蝉翼、微微透明的朱红色油纸伞……
那个人,莫名的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要回家啊?”刚一踏进宿舍,顾天茗就问道。
“嗯。今晚上不回来睡了。”盛夏一边整理她的超大型箱子一边回答。许久不去了,家里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唉,本地上学就是好。想家就能回咯。”羡慕不已的顾天茗发出这样一句感叹。
盛夏的动作一滞,沉默了半晌才小声地说了一句:
“其实也没有啦……”
事实上,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常期在外,几个月才回来探视一次。留下空荡的房子,连同杂七杂八的家事,全部交给盛夏来料理。要是他们知道实情的话,一定不会这么羡慕她了。盛夏心里想道。
在她五岁那年,作风传统的外公去世。再后来,父母就开始以在外拓展工作机会为由常常不回家。或许他们已经期待外出闯荡已久,只是碍于外公的面子不敢这么做罢了。
一定是的。
盛夏经常猜想着,自己在父母眼里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定期汇给她生活费,定期在网络上交流……究竟出于爱还是愧疚?
她陷入了悲观的情绪。
即将进入五月的天气,温度也渐渐升高。她拖着箱子,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环顾四周,是来来往往不知去向何方的行人们,脚下青灰色的砖面踏得很响。世界这么大,然而她突然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最终盛夏停在街角的一家拉面店。小小的门面,散发出来的温馨味道,像是家的味道,于是她几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此刻上午十点,还不到吃饭时间,空荡荡的小店里只有她一个人。随意地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举手叫道:“老板,牛肉面!”
“好嘞!”店老板热情地回应。
盛夏坐在高脚椅上晃悠着两条腿,嘴里轻哼着曲子,自在地左看右看。这时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一身西装,大约二十出头的男性青年,乱蓬蓬的脑袋低垂着,不知为何步履有些虚浮。
看见青年男子朝着她的方向走去,盛夏忍不住向旁边躲了躲,企图避开这个可疑的人。
那家伙——不知是变态还是跟踪狂还是什么,总之感觉怪怪的,让人完全不想和他接触。想到这里,盛夏又嫌恶地向旁边移了一个座位。
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只不过早晚的事。只见青年男子摇晃了几下,突然倒在她身上。
“呜哇!!变态啊!!!”盛夏被惊得只记得尖叫。怎么办,怎么办,谁来帮帮她?!
“我、我要……”他哆嗦着嘴唇,费力地开口。
“你、你要什么?”盛夏的声线抖了一抖。
咕咕咕……青年腹中发出的声音。
“……”
“那家伙估计是饿坏了吧,不如请他吃碗面吧。”店老板从柜台后面探了个头,露出他的一嘴四环素牙。
“喔,喔。”盛夏被四环素牙震慑到了,小鸡啄米式点头。
于是——
“两碗面,一共40元整。”
“天啊!”盛夏想起自己干瘪的钱包,忍不住抱怨道:“这么贵?老板你这是为难学生党么。”
“哎呀,小伙子那么帅,你就大方一点嘛。”老板打趣地挤眼。
盛夏这才开始认真打量那位对着牛肉拉面埋头苦干的青年,确实是眉眼清澈,五官轮廓分明而英挺,即使在大吃特吃时也丝毫不减其俊逸的风姿。
细长的手指握着筷子,一拉,一挑,一大缕面送进嘴里。接着又是一拉,一挑……几乎没有间断。
——相貌是很不错啦,只是这种几十年没有吃过饭的气势……稍稍有点把她惊住了。总觉得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呢……她拖着腮想着。
“咳咳、咳……”帅哥似乎被噎到了,低着头咳嗽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唔,先生,不用吃得这么着急啦……”盛夏讪讪地开口劝道,“反正又不赶时间是不是?”
面前的帅哥就像没有听见一般,平复下了咳嗽,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点也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盛夏白眼一翻,这种人简直是奇葩……算了,不管他了。
十分钟后,风卷残云。
“当”地一声掷下了筷子,帅哥气场十足地抹了抹嘴,又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西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呼——体力恢复了。”
他突然楞了一下,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表情盯着盛夏看了半天,“你……你是谁啊?”
“不是吧?!!”盛夏险些跌倒,“我可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这里的啊!”
而且,我可是请了你吃饭的人啊!我可是那个请了你吃饭的人啊!我可是那个请了你吃饭的人啊!!!
“这碗面——”帅哥好像刚发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是你请的我么?”
终于发现了!盛夏小鸡啄米式地点头,激动得简直要泪流满面了。
“我说那个……”应该考虑一下还钱的事情了吧。
“我说那个……”帅哥突然抓住她的一只手。
盛夏再一次惊呆了。
天!这是要表白了么?就因为一碗拉面就要对她做出这种事么?!
帅哥一脸专注地盯着她的额头看。
不对,不对啊!剧情不应该是这样演的!盛夏在心里狂吼,少年你跑偏了啊你快回来!
“小姐,我看你印堂发黑,眉间有煞气,恐怕最近有倒霉事要发生。”帅哥开口道。
“……哈?”
只见帅哥熟练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我叫慕容三味,职业是天师,碧空派门下的第一百三十七任弟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们门派,我们碧空派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发展历史,对于捉鬼除魔这一类事可以说是十分有经验……”
盛夏托起她的巨型箱子大步向门口走去,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脸看戏的表情的店老板。
这人估计是推销员一类的,而且是重度中二病,完全治不好的那种。
“怎么总是遇上奇奇怪怪的人呢!说自己是天师,哈!我还是天神呢。”她一边走一边碎碎念。
“小姐,等一下!”慕容三味慌忙追了出来。
盛夏假装没听见,赶紧加快了脚步。转过这个街角,在转过前面的街角就是车站了,她就到家了,就可以甩掉这个奇怪的人了。
然而——
“呼呼,总算追上了。”慕容三味喘着粗气道。
“……”
腿短的盛夏,还是跑的不够快。
“这是我画的护符,带在身上吧,会对你有用的。”他递上了一张黄黄的、又薄又脆的纸,上面歪七扭八地画了些她看不懂的线条。
“……谢谢。”盛夏只好这么说。
“就当是还上拉面钱了!不然我真的很不好意思的。”
“……”
这种东西真的能代替她的票子么。盛夏内心十分懊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再跑快点了,唉。
“如果有什么事,就给我打名片上的电话喔!”
才不要!打死也不要!盛夏气鼓鼓地在心里想着,愈发得步履如风。
当她迈出店门时,阵阵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门前花坛中,鸢尾开得正浓艳,一小片妖冶的紫色,随风摇摆的细长叶子。
空气中已经有些夏天的味道了,热烈明媚的,她最喜欢的季节。
深吸了一大口气,奇遇呀烦恼什么的,都抛在脑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