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宁家的无花果树已经变成一把的银色大伞。天空雪片纷纷飘洒,小小院落已是莹洁一片了。
三人踩着积雪走在院子里,发书巴吱巴吱的声音。
爹爹从无花果树的树缝中取出钥匙。
张思宁等在家门口拉过走近的爹爹对小港说:“小港,好好拍几张。无花果树下也要拍。”
小港这才知道思宁让她带着照相机的用意――父子俩这是要在故居留下永久的纪念。
“小港,我没有告诉你,我们把房子卖了。”拍摄的空儿思宁告诉爱人。
“你那是送的!”小港纠正道。
“你都知道了?”思宁歉意的笑。
拍摄后进屋,思宁悲情地抚摸着妈妈仙逝的门框。
爹爹摩挲一会儿子的肩,从怀里掏出一纸儿子读过的信笺交给正看着思宁愣神的儿媳妇。
娟秀的毛笔小楷字竖行排列,仿佛印刷般工整。信上的称呼映入苏小港眼帘的一刹那,她就意识到了是逝去的婆婆之遗书:
宁,慧吾儿:
兄妹业已成人,妈妈决心它世;非母绝情,实为双亲唤母享福冥生。
思宁吾儿:宁儿归后,自省自励,善侍父姊。吾尊无嗣唯有残母,宁儿出世补足缺憾。吾尊遗产悉藏吾悬足下。吾儿支配,善慎用之。
慧儿谨记:汝聪颖可人,率直鲜饰。汝兄虽陷囹圄,智勇不泯。长兄如父,兄妹筋骨,孝悌之义,审思善行。
宁,慧吾儿,母再嘱:父恩浩大,当报孝至终,切记!
……
小港感动,读着读着,不由呤诵哽噎。泪如涌泉,唏嘘不能自己。
思宁扶住小港,扯着手劝慰。
爹爹见状,悄然出屋。
他去思宁叔叔家送还钥匙并告别。
永远地离开家,思宁扯着小港的手,恋恋不舍地频频回眸。
“思宁,房子既然想送给叔叔,为什么还要作价?”小港也擦着眼痕,反手拦打着飘忽的雪花。
“我看不惯叔叔婶婶的做派……不提了。上辈的矛盾,做小辈的不予评论。――你车后的那个檀木箱就是姥爷的遗产。”思宁从小港手里接过车钥匙,“走吧,咱们抓紧;雪天路滑。”
“思宁,‘吾悬足下’是什么意思?”思宁系上安全带时小港在副驾驶问。
思宁沉默不语。
小港悟后羞愧地吐了吐舌头。
思宁驾车停在叔叔家门口。
爹爹上车时,拉不开车门。思宁下来帮助开车门时希望爹爹陪他和小港一起去叔叔家坐一会儿,跟叔叔告别。爹爹又摇头又摆手,急急如律令。
思宁知道婶婶又惹爹爹生气了。他上车,长长叹了口气,挂上档。
这时的小港正歪着脑袋手机通知小慧晚上一起吃饭。她说:
“小慧,下班后等我们一起吃饭。你哥哥已经辞职。关组长的情况怎样?”
“这家伙住公司,天天晚上一群不三不四之人聚在一起喝酒。昨晚我去看看,有个家伙居然对我粗言秽语。若不是厨房做饭的师傅骂他们……”
“好了,别说了。你躲着他们。我和你哥现在正从老家赶回。”
思宁询问,小港讲了关浩宇这个亲戚的情况。
思宁说:“小港你这样做确实很聪明。回公司我要整治整治这家伙。”
“我就是精明嘛。谁似你,你就是一个傻子!”小港嗔怪,想亲昵。思宁赶紧提醉小港说:“你问问爹爹饿不饿?要不要路上吃点饭?”
小港自知失态,红了脸:“你说你都辞职了,你今天还呈什么能,拼什么命!那么大风,那么狂的海浪!”
“你不懂一个渔民的。”思宁微微摇头哂笑。
“哎,思宁,名片我都也印了。你干一把手,我给你干副手。”
“那你白印了。公司是个小舢板,你是船长,持棍指挥,我替妻子摇大撸。”
“张傻子,靠边停车。你没看到爹爹闷闷不乐吗?停车,我来开。你到后边陪爹爹说说话。”小港回头看到后座的爹爹说,“告诉爹爹,今晚咱们一家在青岛高级酒店团聚。”
青岛市区已经灯火辉煌,小慧早早等在港宁广告公司门口。
“工程箱车还没回来?”小港看到楼下的停车位没有箱车,她问。
“这两个晚上工程车都很晚。”小慧帮爹爹关上车门。
向三楼办公室搬行李,小港从后备箱拽过紫色的小木箱,一下没端起来。
她说:“思宁,你来搬这个,这么重呀。”
抱着一卷铺盖的小慧回头挖苦嫂子:“你行不行,瞧你让我哥哥惯的。”
原来关浩宇的办公室很大,里屋是宿舍,加起来足有五十平米。
小慧坐着老板椅转着圈;爹爹傻傻地浏览。
“思宁,我仔细端详了。咱们马上把三楼改造一下。咱俩新房和爹爹妹妹的住处就有了。”
“这个你拿主意。现在先解决吃饭问题。”思宁说。
“白浪花酒店不错。‘白浪花’也好听,也和你今天上午在三山湾冲浪的傻帽行为挺贴,就去那儿吧?”
“嫂子,干嘛又挖苦我哥哥?你就欺负哥哥疼你。”
“是你哥欺负我好吧?一会吃饭评评理。”
晚上,思宁想打开楠木箱。可是,长方形的箱子是一个无缝的整体。好象一截实木。
爹爹递给思宁一把锤子,呜呜地比比划划。
思宁用锤敲碎爹爹指着的位置,箱子的两边果然出现了圆形的小洞,钥匙孔儿只有轻锈。思宁跟小港小慧要来金坠,用刀片撬开,果然出现两把小巧的钥匙。
思宁两手同时扭动钥匙的一刹那,砰地一声整个木箱四半分开。吓得思宁跌坐在地板上。
小港小慧手握着手紧张地屏住呼吸。
一个长方形的不锈钢箱子在灯光下铮亮地发光。
思宁望着爹爹。爹爹将木箱上的钥匙拔出交给思宁。
思宁打开盖子,一家人期待地凝目:一本画册装在一个塑料袋中。画册下出现六幅蜡纸封存的卷筒。
思宁打开画册,扉页是储物清单。再掀一页,却是姥爷亲笔的连环画。
看着一个个画面,张思宁疑惑的神情陡然变得异常凝重。
小慧把玩画卷筒,一个个端祥。她兴奋地说:“哥哥,这一定是一幅幅名画?值多少钱?咱们不会是发财了吧?那样,咱们就没有外债了,也不用贷款了!”
思宁无暇理会妹妹,他仍然仔细看着一组组画面——姥爷姥姥和一个陌生人在吃河豚,在妈妈怀里有个襁褓中的孩子……
思宁看着看着突然瘫坐在地板上。
小港害怕出现钱标被捕时的情况,抱着思宁惊问:“思宁,怎么了?没事吧?”
小慧也急了,想到哥哥出狱那天昏死,冲来抱着哥哥哭。
爹爹吃惊地看着儿子,木桩似地站着。他表情怪怪地审视着……
思宁却怀抱着画册爬了起来,微笑的样子:
“我没事了――小慧,箱子下面还有一层,里面有八个金砖。你看看在不?”
小慧狐疑地看着哥哥后,掀开箱子的隔板,兴奋使她忘了一切,惊叫起来:“买噶的!――在在,哥哥在哩。还黄灿灿的。嫂子,咱们真的发财了!”
“在就好,你帮爹爹铺铺床,早些去睡吧。”思宁的语调大煞风景。
“不嘛。”小慧撒娇,“爹爹,哥哥,嫂子我还想聊会嘛!”
“早早休息!明天还有事情要办!”思宁冷冷地说。
“我今晚想抱着金块睡……”小慧还在兴奋中。
“抱吧。”思宁背转身体望着窗外。
小慧抱着个金块高兴地离开。
爹爹呆呆地不动。思宁转身比划,爹爹这才走出屋外。
楼下出现喝酒划拳的吵闹声。小慧跑回,她说:“哥哥,嫂嫂,那位姓关的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又来了!”
思宁说:“忍一晚上吧。告诉爹爹也不要下楼。”
小慧不解地看着哥哥。思宁却严肃得像个将军命令士兵。
夜阑人静,晨星寥若。城市的灯光还依稀可见。
思宁伏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美丽的城市夜景,无法入眠。小港穿着睡衣起床,伏在思宁身边:“一宿没睡?”“嗯。”“其实我也没睡。姓关的这孙子终于消停了。思宁,你有事不能瞒我的。我是你的妻子。”
思宁抱住小港,一遍一遍捋着她的头发,他闭上眼睛幽幽地说:“我和妹妹都不是爹爹亲生的……”
小港挣脱怀抱瞪大了双眸。
“上床吧,我讲给你听。”
——
姥爷一生两大喜好,习武和绘画,他年轻时遍游全国各地拜访武术名师。根据姥爷的画卷和妈妈生前零星的诉说我分析,我和小慧的身世是这样的:我的亲生父亲姓向,是个流浪孤儿。我姥爷的祖辈是河南的一个大户人家。父亲十五岁时讨饭来到庄上,姥爷收养了他。后来,因为姥爷是地主成分,被频繁批斗。他不堪忍受耻辱,自河南省携家带口辗转来到靖水的通海公社,就是我们的通海乡投奔一个远房亲戚。可是,那个亲戚已去世多年。那时我出生不久。
我不满四岁那年,刚刚闹完饥荒。村里不是渔民的农户仍然以红薯面掺草面为食物。那时妈妈怀着小慧。为了给妈妈增加营养,我的亲生父亲去公社的水产洗涮鱼。那时洗涮鱼可以挑回一担洗鱼水,还能偷些鱼藏于筲底。我父亲不懂鱼,偷回别人扔掉的河豚回家。他将鱼肉让给妈妈和长辈,自己咂吧鱼刺,结果全家中毒。幸亏一起洗涮鱼的邻村的哑巴,就是爹爹越想越不对,来家关望发现了……只有父亲和姥姥没有救过来。
妹妹出生没几天,姥爷的身份被发现,天天被揪到村里戏台批斗。是现在的爹爹以结婚的名义收养了我们一家。姥爷单过。――
诉说到这里,小港帮思宁擦擦眼泪:“怎么会是这样?你一点不记事吗?姥爷妈妈为啥不告诉你和小慧?”
思宁非常平静地摇摇头说:
“我想是因为爹爹非常善良,非常诚实,非常奉献,所以姥爷和妈妈害怕伤害到他,一直在矛盾中挣扎。姥爷这幅画卷应该是患了癌症以后画的,而木箱也是那个时候封存的。那时我都上高中了,记得他老人家很多徒弟千里迢迢赶来看望他。姥爷去世前那段时间妈妈一直住在姥爷家。你知道,为什么爹爹听说搬家以后突然很反常吗?我分析,他也很纠结。他也彷徨在真相的隐瞒和昭示之中。”
“思宁,你不会曲解了姥爷的意思吧?真是如你所说,亲生父亲的坟冢呢?”
思宁哽咽起来,他找出画册,指着最后一组图画说:“看到嘛?姥爷的墓碑上有字;这是父母的墓碑,也有字。你凑灯光好好看看。两座坟茔旁边的荒野上画的是,我抱着木箱牵着妹妹的手;扶着墓碑望着荒野的俩个白衣人是爸爸妈妈……”
“天呐,显考向某某,显妣张某某……孝男向思宁,孝女向小慧……”
“我的亲生父亲姓向。妈妈和姥爷是经过商量才完成这幅画的。他们是让我知道身世。而且妈妈自杀的心在姥爷重病时就萌生了……我的父母是合葬的。”
历史可以践踏人生;人生如何原谅历史;现实又该如何用哑语解释所有的发生啊……
翌日,宁海港和苏小港在崂山举行结拜仪式。
早晨小港刚刚走进办公室,宁海港就来了电话落实。她希望广告公司的部长也参加仪式。
小慧把关组长进料单据拿来。小港看着,马上严肃起来。
王主管和胡部长随后来到办公室。
思宁征询地说:“小港,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之前我在胡部长手下接替这位关组长。——胡部长我保证服从安排,你不要有其它想法。现在请胡部长传呼唤关组长回公司开会。”
胡部长还畏畏缩缩。
“我们有能力买下公司就有本事管理公司,你马上打传呼!”思宁突然站起,言语铿锵。
小港把电话向桌边推了推。
“开什么会?”关组长推开门,见到小港傻眼了,“你是?”
“我是港宁公司的新老板。现在,可以说说你的问题了。”
“我呲,你他妈的的敢骗我?”关组长脸儿一刹那涨成了带血的猪肚。
他突然拍着桌子,抓起桌边的文具盒手一扬,圆珠笔,曲别针等撒了一地。
“兄弟,我希望你想想清楚,都这样了,承认错误要比你恼羞成怒好得多。”思宁从沙发上起来边捡拾曲别针等边劝说。
王主管他们也俯身帮忙。
“你闭嘴,老实待着!你他妈的哪个荒山出来的野猴?”关某回头辱骂思宁,又扭头喝呼小港,“工资给老子发了!四家装潢款付了!老子还不伺候了!”
小港冷笑:“你已经不是辞职这么简单了。你别逼我把证据送到公安局。”
“你不给是吧?待会有你好看,你给老子等着!”
关某准备离开,扭身时见到思宁横在跟前。他伸开手一搡,思宁接住反关节一扭一别。关某侧身趴在了地板上。
关某头颅着地,艰难地骂:“你他妈的找死!”
思宁一提手,关某惨叫:“哎呀——”
思宁严厉呵斥:“你不要以为几个愣头青酒后狂吹几句就天下无敌了。老子昨天晚上忍了你一宿!你交待不交待,不交待我扭断它!”
思宁再提再别其肘。关某叫饶。思宁松开手后,关某嗖地从腰间掏出匕首,晃动着吓唬思宁。关某自己都不知到匕首何时到了对手手中,还没反应过来,左脸早挨了一记耳光。这记耳光很重,身体都被打的旋转了。关站稳后,摸摸嘴角见到流血了,疯狂反扑,又被一脚踹到墙角跌倒,几盆君子兰都被带倒。关爬起,不敢反抗了。
思宁说:“你擦擦血,说说你把贪污的物资藏哪了?”
关组长不得已交待了半年时间他纠集几个安徽装修工利用揽私活,多进料等手段,中饱私囊的行径。
小港摄像录音。
“箱车钥匙给我。”思宁喝道,“昨天晚上你们吵得我们全家没睡,我们忍了。这是一家公司,你他妈的还能翻天!”
思宁让王主管带上摄像机跟他同往。他押着关组长走到门口,回头说:“小港,你和负责人抓紧去崂山。我和王主管处理完此事随后就到。”
思宁见王主管提着摄像机不动,发出声音低沉而威棱:“想继续干吗?走!”
“不报警吗?”小港问。
思宁说:“看看这家伙的表现。”
思宁带着关组长到达藏匿物资的仓库。嚯,好家伙,四十多个平米的门市房俨然第二个户外广告部。
“这么多物资都是你进料时贪污的?”思宁问。
“不是,保管员常常把地下室的钥匙落在户外广告部。有些是晚上偷偷运到这里来的。”关组长望着摄像机说,“兄弟,我彻底交代了。快过年了,千万别报案,报案我就不能回家过春节了。我家里三个孩子……”
“最后一家门楣广告何时完工?”思宁避开他的乞求。
“如果他们不耍懒,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应该完工。”
“那好吧,你现在打车去工地。完工后,你带领工人在此等候。我会通知保管员和统计员过来接收的。记着,你如果玩失踪,寻找你的就不是我们了。”
关皓月走后,王主管问:“他跑了怎么办?”
思宁胸有成竹:“不会。咱们现在去参加酒宴。”
王主管却说:“我不能参加酒宴。因为我要去法院作证的,现在我要去见宁总的律师。”
“怎么?你有官司吗?”
“算是吧。关浩宇起诉宁总,要争夺广告公司的经营权,宁总让律师全权代理。因为自成立公司我是知情人,宁总和苏经理让我和财务部长到律师那里去。”
“啊?苏经理没跟我提及呀。”思宁准备拉开车门的手又收了回来,“据我所知,关浩宇离婚走后是拿了一些钱的。现在反扑回来一定是有相应把握的。法庭几点开庭?”
“明天一上班就会开庭。”王主管纳闷地看着面前一脸思想的年轻人,“你不了解宁总。我跟了她多年,她做事缜密机智,不会败给关浩宇的。而且她不是胸有成竹的事她是不会委托律师全权代理亲自出面的。”
“不不。”思宁说,“这事慎之又慎为好。我有一盘录像带,可以佐证关浩宇背叛婚姻。但是王主管,涉及她人隐私我必需亲自带着它,不是万不得已不能公开;还有,因为牵扯到我们能否经营这个广告公司,所以我必须参加庭审。”
“这我要问问宁总。”
“晚上我会和苏小港找她谈及此事的。”思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