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冀再也沉不住气,其实已经相信了尉氏中毒之事,“你,难道真中了毒?”
尉氏吃惊的抬起头,“父亲,您,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除了他们夫妻和屋里头贴身伺候的两个奴婢,再有就是胡笙伦,还有后来申元江找人验证过一次,别的再也没人知道了。
她如此一说,满屋子人都明白了,外界所传非虚,尉氏果真中毒了,但到底是不是申元江下的毒呢?
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谭氏仍是有些难以接受,声音颤抖的厉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呢?这毒有办法解吗?”
“先让弟妹坐下说话吧。”申元周也被惊呆了,原以为是谣言,竟没想到是真的。
尉氏坐在椅上,已是有些气喘,稍安静片刻,这才缓过气来,温声道,“父亲母亲不必担心,其实我身子并没有这么虚弱,只是刚服了药,没有力气而已。胡大夫说了,这毒并不是无药可解,只是需要花费些时间。”
她抬眼看了看谭氏,见其目中的确带了几分真切的关心,心下也算有了些许安慰,缓缓道,“我也是刚知道那信纸上有毒的,老爷起初不信,后来亲自去验证后才知道信纸上确实有毒。刚开始我也是怀疑老爷所为,所以对老爷生出恨意,但这毒确实不是老爷下的,老爷急着赶回去,也是想查一查这件事。”
虽然她对申元江承诺过暂时不将这件事说出去,但此时此刻,不说是绝对不行的,“可是,您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弟妹,现在全京城的人快都知道你中毒的事了,还说三弟宠妾灭妻,我估计尉府也快听到风声了。”申元周脸上隐隐有些担忧。
尉氏无比震惊,一阵慌乱,“怎么会这样?这,这是谁传出去的?胡大夫答应过我不会往外头说,我是相信他的,别的,别的,还有谁?”
“现在再追究这些还有什么用?”申冀一脸颓败,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这一桩接着一桩的突如其来的意外,击的他几乎无还手之力,他看看尉氏,“胡笙伦是怎么说的,你身上的毒他确定能解?”
他望着尉氏的目中又多了一丝担忧,此刻的尉氏实在太憔悴了,给人一种她已是灯枯油尽的错觉。
尉氏心底一颤,胡笙伦到底有没有把握也正是她所担心的,近日她越来越觉得身上无力,好像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般,但这个时候她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勉强撑着笑了笑,“父亲请放心,胡笙伦说能解就一定能解,您还不知道他的本事么?”
对胡笙伦的医术,申冀自是不怀疑的,只是这毒药不同于一般病症,万一胡笙伦找到解药的时候尉氏已经撑不住了,那尉氏还不是一样没命?
门帘晃动,蓼香从外头走进来,神色不大好,低声禀告,“侯爷,老夫人,尉夫人来了。”
谭氏一慌,不由自主的拿眼去看申冀,这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申冀率先反应过来,瞪她一眼,“亲家来了,还不快迎出去。”
谭氏这才站起身来,平了平衣衫,一边走一边吩咐,“快让人给三夫人熬一碗人参去,伺候好三夫人。”
尉氏强自撑着站起来,手肘仍重重的压在旁边丫头的胳膊上,“不必了,母亲,胡大夫特地嘱咐过人参之类大补药且不可用,否则只会加重毒性发作。这会儿我好多了,同您一起接我母亲去吧。”
谭氏有些犹豫,“你,真的不要紧?”
尉氏缓缓点点头,“没事,母亲不必担心。”
两人还没出去,尉夫人已大步迈进来了,朗声喊着,“芸儿,你也在这里么?”
待瞧见尉氏模样,登时惊得呆了呆,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当场便落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扑上来,一把抱住尉氏,“我的儿,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二十多岁,也算是如花年岁,竟然比她这个五十多的老妪还要苍老,尉夫人的心瞬间收紧,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想当年,女儿也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没想到竟被磋磨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断了线的泪珠子哗哗往下落,她倏然抬起头,狠狠的瞪着谭氏,压下心头哽咽,冷声沉喝,“亲家,我如花似玉的女儿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儿的么?她是不守妇道还是不尽孝道?与其如此倒还不如将我儿休回尉家,也好过受这样的罪。今天,你们一定要给我个说法。”
被人当年数落,谭氏也顾不上舒服不舒服了,陪着笑讨好着,“亲家快请坐,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正想派人去请您和亲家公去呢,您放心,咱们一定会还芸儿个公道的,元江已经回去查这件事了,胡大夫胡笙伦,您该是知道的吧?他说能治好芸儿的病,咱且先听胡大夫的话,专心的给芸儿治病。”
尉夫人却冷哼一声,说话不留丝毫余地,“什么治病,是解毒吧?这毒不管是不是申元江所下,都同她脱不了干系,身为人夫,就不该让自己的女人遭这样的罪,不是他还就罢了,若真是他所为,咱们朝堂上见。”
亲娘亲自来替她撑腰,尉氏心中微酸,双眼滚烫,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缩在母亲怀里不愿起来。
母亲说得对,既然不是申元江,害她之人便只有一人,便是生了儿子的柯姨娘,如果不是申元江的纵容,如果不是申元江的偏袒,柯姨娘一个小小的妾,岂敢谋害主母?
明明是男人的错,却偏要女人来承担。
尉氏心里充满了失望甚至绝望,但她已是出嫁女,生是申家人,死是申家鬼,即使为了一双女儿,也要忍耐着撑下去。
所以她愿意给申元江一次机会,也希望申元江能在这件事上吸取教训,真能回心转意,同她好好过日子。
然而,她的身体还能不能撑到那一天呢?
“亲家母,芸儿身子弱,还是先让她坐下吧。”谭氏故作全副心思都挂在尉氏身上,紧张里带着小心,小心里又带着掩不住的关切。
尉夫人却冷哼,“真是这么关心我儿,又何至于陷我儿于这般境地?假惺惺而已。”
这话冷硬又直接,纵然谭氏厚着脸皮,都觉得有些站不住了。
而端坐着的申冀早已气的颤了几颤,险些就要发作,无论如何,尉夫人也是该顾一顾他申盛侯的面子的。
尉氏唯恐双方交恶,反而不可收拾,遂劝道,“母亲,您误会老爷了,他怎会下此毒手?您也知道,他对女儿一向很好的,不然也不会月月都给我寄信回来。”
“亏你发现及时,不然这一月月的还不把你往死里坑?”尉夫人真是气坏了,原本听到那些流言就有些坐不住,任谁劝都没劝住,急匆匆的寻到侯府里来,又见女儿这般模样,便彻底相信了那些流言。
她好端端的女儿被折磨成这样子,让她忍,她如何忍得住?顾面子?再顾面子,她闺女的命都没了。
“本候向你保证,若是孽子所为,我会亲自把他送到大理寺去,请求皇上处置。若非孽子所为,乃是他身边人所做,本候定将人绑起来送到府上去。”申冀一脸冷色,纵然心中恼怒,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同尉夫人翻脸。
尉夫人斜眼看了看申冀,似有些不屑,“都死了又如何?难道能换回我女儿的好身子么?若我芸儿能恢复如初还罢,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尉家绝不会忍气吞声的。”
她指着尉氏身边的丫头吩咐,“搀着你家夫人,跟我走。”
谭氏见状,急忙上前阻拦,“亲家母,芸儿身子虚弱,不宜劳动,还是在府里养着吧,胡笙伦说能治好芸儿,就一定能治好芸儿。”
尉夫人推开她的手,语带讥讽,“侯爷夫人,芸儿命薄,恐受不了侯府气盛,还是随我回去养一养吧。”
“尉氏,你也想随你母亲回去?”申冀已带了几分怒意,冷冷的盯着尉氏。
尉氏扶着丫头的手,为难的看了看母亲,又为难的看了看老侯爷,缓缓的摇了摇头,“父亲,母亲,您们都是为了我好,媳妇岂会不知?但,媳妇不知还有多少时日,恳求父亲许媳妇陪一陪我母,也算是让媳妇尽一尽孝道。”
申冀无言,狠绝的话到了嘴边亦被生生咽回去,将人祸害至此,又有什么资格把人留下呢?
他无力的摆摆手,“去吧。”
尉夫人半刻也不耽搁,挽着尉氏的胳膊转身出门,到了院子里,才缓缓的舒了口气,低声道,“母亲还怕你非要留下。”
尉氏仰起头,面色惨白,“女儿岂会如此糊涂?女儿也确实想回家陪一陪母亲。”
“好孩子……”尉夫人眼里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心疼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母女二人相对,只剩下泪如泉涌,个中心酸不足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