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朱妈妈与杏儿同时喊道,“二小姐……”
八宝师太忙收起散乱下来的头发,朝外扬声道,“谁也不许进来,二小姐没事。”
朱妈妈刚才是得了姚氏的特意嘱咐的,自不敢大意,又不放心的问道,“师太,二小姐怎么了?”
八宝师太提提嗓子,尽量将语速放的沉稳而又平缓,“二小姐甚好,不必担心。”
朱妈妈又不敢硬闯进来,万一耽误了师太的大事,老夫人第一个饶不了她。
八宝师太稍微收拾一翻,抬手朝申郡碧的人中掐去,低声唤道,“二小姐,二小姐……”
巨疼之下,申郡碧悠悠醒转过来,看到八宝师太靠近的脸,差点又要昏死过去。
八宝师太急忙道,“二小姐不要害怕,是贫尼,鬼魂已被贫尼赶走了。”
申郡碧见她穿戴整齐面色平稳,再无方才的阴狠,当即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师太,求求你救救我啊,求求您把她赶走吧,否则,我一定会被她害死的。”
八宝师太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二小姐别怕,刚刚她与二小姐说的话您都听到了吗?可否说了什么条件才愿意离开?”
申郡碧微微一愣,“师太,您听不到她说的话吗?”
“她的魂魄依附在我身上,我暂且就没了知觉,她说的什么我都不会听到也不会看见的,刚刚的话只有二小姐听到了,她说了什么?”
申郡碧暗暗松口气,这么说师太并未听到她给申郡茹下毒这事了?如此甚好,免得她还要防着师太,倒也省了一桩心事,遂稍稍稳了稳心神,才道,“她只说是被人害死的,非要留在这里,并没有说什么条件啊。”
八宝师太面露失望,“定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二小姐便昏倒了,贫尼只好再问一次了,二小姐等会儿仔细的问一问。”
申郡碧大惊失色,慌乱的摇着手道,“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了,师太,您想别的法子吧。”
一次就吓得她差点丢了性命,至今惊魂未定,再来一次,她非死不可。
八宝师太似乎很为难,思索片刻,才道,“只有一个办法了,虽然会折几年阳寿,但也只能如此了。二小姐稍等片刻,待贫尼问一问。”
又不是折自己的阳寿,申郡碧才不管那么多,马上应道,“多谢师太,师太快问吧。”
八宝师太在地上盘腿而坐,手执佛珠,双目紧闭,面色忽而白忽然红,甚为恐怖,双唇微动念念有词,却也听不出她说了些什么。
申郡碧看的胆战心惊,唯恐陈妈妈的鬼魂又跑出来作乱,一双眼眨也不敢眨的紧紧盯着八宝师太,做好了时刻往门外冲的准备,若鬼魂再来,她一准跑出去。
过了好一阵子八宝师太才恢复常色。
她缓缓的吐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眉间多了几丝疲惫,像是费了好大的气力才醒转过来一般,声音也低弱了许多,“二小姐,总算问清楚了。”
申郡碧顾不上师太神色,紧张的攥着衣角,“师太,她,她说什么了?”
八宝师太抬起袖子擦了擦鬓角的细汗,缓缓的站起身,“二小姐,她胸中怨气过甚,并不是一定要呆在碧水阁里跟着二小姐,而是无处可去,又因着二小姐答应她的事没做到,这才积怨成恨不肯离去,所以她觉得二小姐欺骗了她,不能对她坦诚相对。贫尼刚刚与她交涉半天,她终于答应,只要二小姐将自己所做之事坦白告诉她,她自会安然离去,贫尼也会送她去一个她该去的地方。”
申郡碧几乎吓得肝胆俱碎,双手紧紧拽着椅子扶手,“我怎么告诉她?她到底想知道什么事呢?”
八宝师太的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二小姐,您可以将想要说的话都写在纸上,然后再把纸烧掉,她就能听到您要说的话。至于她到底想知道什么事却未告诉贫尼,她只说二小姐心里明白。”
申郡碧将信将疑,“师太,这个办法真的行吗?”
八宝师太眉毛颤动,轻咳几声,“二小姐是不相信贫尼吗?既如此,二小姐可请老夫人另请高明。”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申郡碧忙叫住她,“师太请留步,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那老婆子,怕她出尔反尔。”
八宝师太冷冷的笑了笑,“二小姐放心吧,虽为魂魄,有时候却比人还要讲信用,她既是这么说了,就一定能做到,就看二小姐的心‘诚不诚’了。”
“那写完之后,去哪里焚烧呢?”申郡碧仍是有些不放心,那些事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二小姐不必担心,等您写完后,让人端火盆上来,贫尼会念一道符咒,当着您的面烧给她的。”
“如此甚好。”申郡碧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当着她的面,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她转身拿了纸笔,心下仍旧惊惧未定,自是不敢再有所蒙骗,只盼着陈妈妈的魂魄早日离开,遂将当日如何对陈妈妈之事一五一十尽数坦言,又将陈妈妈死后发生的几件事写了写,最后才提到给申郡茹下毒的事。
八宝师太一旁提醒道,“二小姐不要忘记在最下头题名。”
申郡碧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写的倒也算坦诚,至少将事实都一一陈述出来。
见她写完,八宝师太说道,“请小姐将纸张折叠好,且不可被别人看到,否则就不灵验了。”
这正是申郡碧巴不得的,急急的将几页纸折叠起来,又用空无一字的白纸将其包起来,这才递到八宝师太的手里。
“二小姐,请您吩咐人端个火盆进来吧。”
“杏儿,端个火盆进来。”申郡碧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八宝师太的紧紧攥着一团纸的手上,恐她瞧出什么来,又恐她耍什么幺蛾子。
八宝师太却目不斜视的紧盯着佛珠,丝毫看不出觊觎纸上字的意思。
须臾,杏儿端着火盆进来,不放心的朝小姐看了又看,见小姐除了面色稍显苍白外,似乎并无异样,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不等八宝师太说话,申郡碧抢先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杏儿自不敢多留,立马赶去同二夫人禀告。
八宝师太弯腰半蹲在火盆旁边,伸手将那团纸扔进火盆里,拿着佛珠在火盆上头晃了晃,火芯子顿时窜上来,一瞬间便将一团纸烧成了灰。
八宝师太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盛满茶水的杯子浇向火盆将火熄灭,然后从腰间拿出一个小香囊,将火盆里的黑灰收起来放进去。
申郡碧觉得奇怪,“师太拿这些做什么呢?”
“唯有此物才能将魂魄招走,二小姐不必担心了,贫尼这就带她走。”
不过是一堆黑灰,带走就带走吧,有什么好担心的?申郡碧当下便道,“多谢师太大恩,不但救了郡碧,还救了祖父,祖母与母亲一定会感激您的。”
八宝师太也不多说,装起那香囊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道,“二小姐,贫尼须得将魂魄尽快送出府去,不便再去老夫人跟前告别,还请二小姐去芷院送个信,贫尼这就从后门先走了。”
申郡碧正盼着她快点走,免得到了老夫人跟前嚼舌根,陈妈妈吊死在自己院子里终究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万一老夫人再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在自己身上那就麻烦了。
“师太,您先去办大事要紧,我这就去向祖母禀告,待得祖父醒来,您便是咱们申盛侯府的大恩人,申盛侯府一定会重重感谢您的。”
“二小姐言重了,只望老侯爷能早日康复,还要劳烦二小姐派个人给贫尼带路去后门。”
申郡碧行至门口,“杏儿,给师太带路。”
杏儿吓得心头一颤,刚刚听得分明,师太要把陈妈妈的魂魄带出去,自己跟着一起去,会不会沾惹了阴气?
申郡碧见她慢吞吞的不肯上前,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走快些,误了师太的大事,仔细你的皮。”
杏儿哪里还敢多想,忙抢先一步,走在离着八宝师太几步远的距离,恨不能离得再远一些。
八宝师太觉得好笑,向申郡碧说一声“二小姐,告辞。”,迈开大步,飞一般的跟在杏儿后头走了。
申郡碧到底年纪小,碰到这些鬼力乱神的事,撑不住便乱了阵脚,说到底还是她做了亏心事,否则又怎会忘了问一句,大白日的鬼魂怎敢出来?
但二夫人姚氏就不一样了,身居后宅懂得太多鬼神阴私之类的事,这些事不一定能瞒过她的眼。
所以她必须尽快离开申盛侯府,更不能再见芷院里那些女人们,万一露了马脚丢了这重要的证据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刚刚她不过略施小计,将申郡碧包起来的纸给掉了包,烧掉的不过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纸而已,而申郡碧亲手写的自是要留下来做证据的。
出了申盛侯府的后门,拐弯上了一条大街,她马上雇了一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八宝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