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这三百年的白马镇上最为豪华的便是刘老汉的府邸了,不说金碧辉煌,但比起周围多数的土墙泥坯而言,确确实实是富丽堂皇的独独一份。
只不过最近在这富贵刘府之中,端茶倒水的下人过得不算是安生。无谓其他,既然是给人打杂办事,看得便是主子的脸色。
而最近,这刘府之中的主子刘老汉,从来都是一副铁青的脸色,时常怒喝叫骂,时常长叹落泪,未曾展露半点的笑颜来。
这天一个侍女端着一碗清汤小心翼翼往刘老汉的房间里头走去,刚刚走到门口,还未曾敲门问好,就只听见里头一声巨响,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侍女受惊,一声惊呼,慌忙之中手中清汤未曾端稳,‘乒乓’一声摔裂在地。
房内一声巨响,房外一声轻鸣,交相呼应,倒也有几分别韵。但此时这侍女一脸惊恐,惶惶不知所措。
就只见房门猛地打开,门口站着一个面色铁青的老头儿,自然是刘老汉。
刘老汉冲着这侍女怒目而视,破口骂道:“连个盘子都端不稳,老子要你有何用?!”
侍女连忙弯腰道歉,头几近要贴到自己双腿之间。
瞧着这侍女这么一番模样,刘老汉不晓得想到了什么,愈加恼怒,猛地提起手中的拐杖,正要劈头盖脸给这侍女一顿棍棒之时,听见了此间动静的管事连连跑来,把住了刘老汉的拐杖,赶紧劝慰道:“老爷,莫要为这么一个下人气坏了身子。”
瞅着刘老汉面色有松动的迹象,这管事又恶狠狠地冲着那侍女骂道:“连一件小事儿也做不好,我寻常是怎么教你的?惹恼了主子有你的好果子吃么?没有半点眼力见儿,还不快滚!”
侍女连忙应声,匆匆而去。
管事又转头轻声细语对着刘老汉道:“老爷,好了好了,别恼了,且进去坐上一会儿,小的再给您沏上一壶上好的茶水,帮您润润喉咙。”
刘老汉张张嘴,冷哼一声,缓缓转身。
管事终于松了一口气,招呼道:“好勒老爷,来来来,莫要被门槛绊倒了。”
“老子难道已经老得看不清路了吗?”
“老爷年轻力壮,还能再活几百年哩!来来来,脚下碎瓷片,莫要踩到了。。。”
将刘老汉安置下来之后,令几个侍女将门口的碎瓷片与汤迹清扫干净后管事又赶紧沏了一杯清茶,一路小走进刘老汉的房间,瞅着躺在睡椅之上刘老汉愁眉不展的面容,问道:“老爷最近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的事儿给小的说说,叫小的同老爷一起愁一愁也是好的。”
刘老汉接过茶,浑浊的老眼缓缓在管事的脸上打量了一番,最后仍旧是叹息了一声,“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打点好你自个的事儿就好了。”
管事欲言又止,最后只点点头,移步到了刘老汉身后,拿捏起刘老汉的肩膀。
手法确实不错,刘老汉长吁了一口气,但面色之上仍旧是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忧愁之色。
“麟儿呢?”刘老汉问道。
“少爷在家里读书学字呢。”
刘老汉点点头,又问道:“最近未曾出去?”
管事摇头,“没有,少爷最近一直呆在房间里。”
刘老汉又叹息了一声,喃喃了一声这孩子,之后再未曾说过半个子。
手中一直端着那杯茶,刘老汉却未曾吃过一口,只眯着眼睛透过窗户望着院子里边的浓浓秋色。
管事注意到了刘老汉的眼神,笑道:“如今天凉了,老爷要多穿一些衣裳才是。等到了冬天,漫天的白雪落在院子里边,少爷就要开心了,说不定又要同往年一般一头钻进那白雪里头,惹得老爷一番痛骂。。。”
刘老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窗外的树叶缓缓飘落,一如往年模样。
只是与往年不同的是,这会儿刘老汉手中的茶还未曾喝下一口,便已经凉了。
。。。。。。
外来的武人已经差不多是走了干净,饭来斋里头也落得了个难得的冷清。
每逢这个时节都是无多少客人的,深秋已至,眼看着就要入冬。来往的行商也没有闲心在这地方喝上一杯,尽数都是匆忙赶路,一如来去匆匆的秋风一般,想要赶在皑皑的白雪前头送完货物,要么就是回到家中。
白马镇的大雪,从不跟人闹着玩。
这天在饭来斋里头稀稀疏疏两三个客人,就连寻常时候最为忙碌的小二都得了空闲坐在了后厨磕着瓜子儿闲聊。
说叨着最近那些武人留下来的烂摊子,说着最近的天色季节如何,最后说到了饭来斋的掌柜身上。
就有一个打杂的小厮问道:“诶,你们说咱们掌柜原先是跟哪位大厨学的本事啊?怎么没听人说起过?是真有本事还是空穴来风?”
一个厨子拿着饭勺走了过来,“嘿,你还别说,咱们掌柜的是真有本事的。”
“您跟掌柜跟得久,您怎么说?”又有一个小二瞅着那厨子,连忙问道,显然是来了兴致。
“不说别的,就只论当年我第一次来这饭来斋做工之时,就是掌柜的手把手教了我做荤菜,如今你问问看,有没有谁说我做荤菜的手艺差劲了?”
“陈大哥的手艺大家都是晓得的,哪里还用问?”一个眼力见儿不错的小厮想要讨好这位厨子,赶忙拍了一个不算太过明显的马屁。
听着这番话旁面有一人翻了一个白眼,显然是看不惯这小厮的这副嘴脸,嘴巴砸吧砸吧几次不晓得自顾自念叨了一句什么,但总不算是好话。
“还以为陈大哥你的手艺是从自家本事,没想到是在掌柜的手里学到了三四分本事。”
厨子点点头,随意从一碟炒菜之中捏起一块肉放在嘴里,使了使眼色示意一个小二将这碟菜给客人送过去,随后又道:“一连在这饭来斋之中干了有七八年了,如今竟然是离不开这地方了,若是有一天掌柜的不干了,我还不晓得何去何从。”
“陈大哥的手艺摆在这里,哪里去不得?就算是自己开一家门店也未尝不可!”
厨子笑了笑,正欲说话之时忽而瞥见一个一身黑的人从大门走了进来,就站在了门口,一动不动。
厨子略微皱眉,点了一个嘴皮子灵泛的小二,“那人瞅着不像是行商,你且上前去招呼招呼,且记得说话要好听一些,莫要冲撞到了那人。”
小二点点头,连忙迎了上去,恭敬问道:“客官,可是需要吃食?咱们饭来斋里头可是不少招牌菜,物美价廉,就连酒水。。。。”
话才只是说了一半,那黑衣人便出声打断了,“不吃食,不住宿,找你们掌柜。”
小二愣了愣,不留痕迹地回头瞥了一眼其他几个小厮杂役的眼色,随即小心翼翼地道:“咱们掌柜寻常时候不见外客。。。。。。”
那黑衣人笑了,“如今是不寻常的时候。”
小二不晓得该如何搭话。
这黑衣人便道:“他在哪儿?”
小二支吾指着楼梯回道:“咱们饭来斋楼上有不少的房间,咱们掌柜的或许住在那些房间里头,但我们都不曾晓得究竟是住在哪一件。”
黑衣人问道:“他未曾叫你们送过茶水之类么?”
小二摇摇头,“原先我们也想给他送,但他说这些事儿自己做得来,还说自己原先也是给别人打杂的,若是叫别人伺候自己的话,自己心中不痛快。”
黑衣人没再这个事儿上多做提点,倒是问了一句题外话,“听说你们掌柜姓苟?”
小二木讷点头。
黑衣人道了一声你且去吧,随即缓缓朝着楼梯口走去。
小二欲言又止,最后正欲拦下询问一番之时那厨子给使了一个眼色,便悻悻走开,只先后回头往那一身黑看了三眼,愈发觉得渗人。
黑衣人的身形缓缓消失在楼梯口。
几位杂役小厮各自对望了一眼,各自惊疑。
这会儿苟掌柜正在自己房内惶惶不安,忽而只感觉自己后脖子一冷,猛地转过望去,瞥见那黑衣人之后瞳孔猛缩,竟然是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连连告饶。
黑衣人沉声问道:“薛如月死了?”
苟掌柜的头紧紧贴在地面上,没敢吭声,不多时,脸上的汗水就已经将地面浸湿。
黑衣人叹了一口气,“你在江湖之上为人追杀的时候是谁保了你?”
“是大人你。”
“你为我做事,还未曾有一年的时间就说要去寻觅福缘好去报仇,我可曾喝骂你?阻碍你?”
“未曾!”
“这么多年,我就吩咐过你一件事儿,说要你照看她几分。于情于理,你该不该帮我做这件事儿?”
“为大人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黑衣人缓缓走到苟掌柜的面前,伸出手指抬起苟掌柜的下巴,长叹道:“死而后已死而后已,你怎么还不死呢?”
苟掌柜身形剧烈颤抖。
黑衣人站直了身子,“当初你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保你,我保了你。之后我没说要留下你,你又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收留你,说你要报答我,我便也许了。”
“你要改姓,改成苟,说要给我做一辈子的狗,我说不必了,你却说救命之恩,牛马不偿,拦也拦不住,我就也只能随你去了。可如今看来,你这条狗,有什么用处?”
“你如今要是还姓李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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