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赵长安取名的那瘸腿老头是一个猎人,终日住在山上,深居简出,白马镇上的人就只是晓得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其实与之并没有多少的来往。
白马镇地势偏远,但也正是因为地势原因,镇上之人多数经商,猎人这份讨生计的活路瘸腿老头还只是独一份,如今或许又多了一个赵长安。
白马山林之中僻静,僻静之处有一间小木屋,这便是那瘸腿老头以及赵长安的住所了。
红日初升,山林之中泛着一丝冷意,如今初秋的世界,在山林之中可不好过。
遥闻几声鸟鸣,赵长安推开门,将懒腰伸长了些,缓缓走到这木屋前坪之上,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压下了步子,闷哼了一声,一拳砸在前坪空地中的一个木桩上。
一拳落下,一拳又起,一声声闷响声才终于叫醒了整座山林。
这拳路根本无多少妙处可言,落在寻常人眼里就只是小儿乱打一气罢了,可落在行家的眼里则更加不堪。
但,这一拳拳落下之后,便见赵长安的头顶上缓缓蒸腾出一丝丝热气,如浩渺烟波,涤荡不息。
这路拳脚是那瘸腿老头教给赵长安的路数,一共有十八拳,叫赵长安每日清晨之时必须要练上一个时辰。除此之外,就再没教过赵长安其他。
第一次接触这拳脚之时赵长安还是这瘸腿老头将他带上山的第二天,那时候赵长安满脸欣喜,还以为是遇上了不世高人,这拳路便是无双大法,自然是满腔热忱。可一连十天之后仍旧是连木桩都打不破,又因为这拳路实在无趣,便懈怠了下来,懒懒散散满不情愿。
但就算是拳脚无力,只要按时练满了一个时辰,瘸腿老头也从不呵斥。可只要赵长安到了练拳时候未曾起床,又或者是未曾练满一个时辰就跑到山里玩耍,就会被瘸腿老头一番痛骂!
记得那年冬天,雪漫白马山,赵长安稍感风寒,浑身无力,到了练拳之时仍然是赖在床上不想起床。说明了自己身体不适之后瘸腿老头仍旧是要叫赵长安练拳,赵长安倔着脾气,硬是不起,没想到从未对他动过手的瘸腿老头竟然直接将他从被子里边拖了出来,剥光了他的衣裳,将他丢在了冰冷刺骨的雪地里。
那天赵长安先是怒骂老头说你自己不练拳,凭什么要叫我练?随后又求饶道自己明日一定会按时起床练拳,最后哭着喊着说自己今日练两个时辰行不行?瘸腿老头不为所动,一直等到赵长安冻得浑身发紫终于昏阙在雪地里边才将其抱回了房间。
自打那次以后,赵长安便从不敢懈怠。
年复一年,到了现在,每日清晨练拳成了赵长安的习惯,一日不练竟然是觉得筋骨松软,毫无气力。
这拳法虽然是路数简单,并无韵味,但每年如一日的练拳也有不少好处,至少赵长安就活在这山林之中就从未得过什么病症,就连最为常见的水泡也没有长过半个。
此时赵长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已经是大汗淋漓,衣裳湿透,捏了捏自己无名指上的铜戒之后缓缓转身,正欲回房换洗衣裳之时忽而望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竟是昨日在茶馆见过的那锦衣男子。
赵长安微微皱眉,尽管他如今练拳之时全神贯注,但他耳目异常聪慧。寻常练拳的时候就算旁道有一只蝴蝶飞过都会心中有感,如今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不远处看了自己这么久自己竟然未曾有半点感觉,着实怪异。
那中年男子冲着赵长安笑了笑,“你这拳法不错。”
赵长安心中略微抵触,“还成。”
赵长安语气不善,那中年男子并未在意,只自顾自轻笑了一声,左右环顾一周,问道:“赵括在么?”
“赵括?赵括是谁?”赵长安心中纳闷,“从未听过有赵括这个人,你找错地儿了吧!”
那中年男子面色浮现出一丝惊疑,不像作假,喃喃念叨了几句什么,随后又问道:“难不成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没,还有一个瘸腿老头子。”赵长安回了一句,正准备回屋之时顿住了脚步,转头望着那中年男人,一挑眉,“你说他就是赵括?”
锦服男子点点头,“那就是了。”
瘸腿老头一辈子穷困潦倒,靠打猎为生,竟然也认识这等看上去不似寻常人等的人物么?赵长安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锦服男子笑了,“多年不见,打个招呼罢了。”
随意左右观望,望见了靠放在木屋边上的一张弓,锦服男子问道:“他人呢?去打猎了吗?”
“没,”赵长安面色轻松,“死了。”
锦服男子皱紧了眉头,“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冬天的事儿,老头子的身子一年不比一年,去年冬天又大寒,没能熬过去。”
末了赵长安嘟囔道:“善泳者死于水,老头子未曾死在熊瞎子的爪下,称不称得上是一件好事儿?”
锦服男子瞥见了赵长安左手上戴着的铜戒,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又问道:“白马镇只是一个小地方,想不想出去见见世面?”
赵长安面色一动,倒不是希冀,只是因为老头子在世的时候曾对他说过好男儿要出去走天下,但那个时候他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也是。
赵长安便回道:“不用了,我住在这里挺好。”
锦服男子并不失望,也未曾羞恼,只回道:“无妨,只是最近白马镇不会太平,小心一点为妙。若是遇上了难事,又或是想出去见见世面了,找我就好。对了,我叫赵之寒。”
赵之寒?赵长安闻着那锦衣男子的背影,眉眼微动。他未曾请这锦服男子在木屋之中歇息片刻,那锦服男子看上去也并无多少想在这木屋之中看一眼的意思。
。。。。。。
换了一身衣物,又煮了一些吃食果腹,之后赵长安缓缓朝着山下走去。
不比那瘸腿老头子的深居简出,赵长安从来就不是那种能够闲下心来的人。年纪尚浅之时还对这茂密的山里极为好奇,到了如今,也早就对这山林有些腻味。若是说瘸腿老头看着白马山是自己的后花园,那么在如今的赵长安眼里,这白马山也确实如同瘸腿老头的后花园一般。虽然称不上是对山上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但也无多少生僻,就连时常有猛虎以及熊瞎子出没的山林深处他也去过好几次。
因此,赵长安打猎之余,便喜欢往山下的白马镇上走。一来二去,对白马镇上的镇民颇为熟悉,无论是谁都能闲谈两句。
这时候刚刚走到白马镇与白马山之间的一条小溪旁边,赵长安便望见了一个大致七八岁的小男孩在溪水里边摸鱼,手段拙劣,不堪入目。
这孩子名作十六,背上时常背着一把木刀,从不往白马镇镇中心跑,身影只游离在这白马镇周边,时不时跑上白马山。倒不是因为好玩,只是为了找野菜,逮兔子之类来贴补家用。
就像如今在这溪水之中摸鱼一般,便是为了能改善一些伙食罢了。
大唐盛世,白马镇又处于南北行商必经之路段,镇子中人大多家中富裕,至少温饱不愁。但,江湖珠帘千百样,小镇之中也必定百种人。
有名下数十间店铺,家中白银千两的豪富刘老汉,也必定是有这等温饱堪忧的穷苦人家。
而小十六便是这镇子之中少有的穷苦人家。
赵长安看着十六摸了许久的鱼,忍不住道:“你这手段不成,倒不如找一根竹竿,再将绣花针烧红撇成钩子,挖一些蚯蚓钓鱼来得痛快。”
听到这话小十六站起身来了,斜着眼睛瞥了一眼赵长安,冷哼了一声,转身欲走。
赵长安嘻嘻笑,“怎么?自己手脚不行还要连带恼在我的头上不成?”
小十六就又转过脸来,硬着声音回道:“不用你管!”
赵长安耸耸肩,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走到溪水边上,望准了溪水之中一块大石头,猛地砸下。随后拍拍手,掀开这块石头,便有一条躲在石头底下的鱼被震昏而浮了上来。
从溪水边扯下一根杂草,穿过鱼腮,打了一个结,拧在手里,赵长安望着小十六笑道:“看见没有,这才叫手艺,你学不来的!”
说完赵长安拧着这条鱼一步一晃朝着镇中走去了,一面嘀咕道:“嘿,这溪水太浅了,鱼也不肥,卖不出几个铜板,但若是送到饭来斋之中请伙计炖一炖也算是能改改伙食。”
已经走到进镇的那条小巷口了,赵长安回头一瞥,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极为吃力地抱着一块大石头,踉踉跄跄朝着小溪走去。
赵长安骂了一句还挺贪心,转身进了白马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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