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晓山行至山腰,前面突然闪出一条黑影拦住了去路。萧晓山借着月光一看却原来是王延宗。
王延宗问道:“萧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萧晓山淡淡道:“此处大事已了,晚辈家仇未报,自是下山去寻仇家。”
王延宗道:“萧公子休要骗我,我知道你是受了委曲,不愿意再呆在总坛。可事情原委总会有查清的一天,萧公子何必非要如此?”
萧晓山沉默了一会儿,道:“就算查清了又能如何?能让梁法王的八子复生吗?唉!事以至此,晚辈总归是难辞其咎,法王还是不要再查了,一切过错皆由晚辈一人承担便是。”
王延宗想了想,道:“萧公子有些话我原本不该说的,看来现下是非说不可。”
“法王请讲!”萧晓山道。
“现下神教大伤元气,急需一位英名的教主重振雄风,还望萧公子能留下来主持大局。”王延宗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法王太抬举晚辈了,如此重担岂是我能担的起的!”萧晓山一惊,随即拒绝。
“老夫年老可眼睛却是不花,在总坛无论人品还是智谋都无人能与萧公子相提并论的,这教主之位那是非公子莫属!”王延宗神情严肃道。
“常言‘忠臣不事二主’,法王既然已经推选小师叔做了代教主,怎么还能有这‘不臣之心’,如此行径与宇文长泰又有何异,更是要陷晚辈于不仁不义。”萧晓山突然神情一凛,义正言辞道。
“我……”王延宗被萧晓山说得满脸通红,一时间竟无法回答。
萧晓山看了看王延宗的神情,态度一转,道:“法王莫要怪罪晚辈言语无礼,咱们相处时日虽短,但法王人品萧晓山是看在眼里的,总坛之上谁都可能觊觎这教主之位,唯独法王是万万不会。”
王延宗一声长叹,道“萧公子老夫之所以要推举你来做这教主,确实也是为了神教将来着想,绝无半点私心。”
萧晓山道:“这是自然,既然话说于此,晚辈也有几句话想对法门说上一说,不知可否?”
王延宗一愣,道:“萧公子有话请讲。”
萧晓山想了想,道:“法王抬爱之情,晚辈怎么会不知,可现下神教百废待举,若再生易主之举,恐怕又会引得上下四分五裂,这点法王可曾想过?”
王延宗一听,不由得心头一沉,自言自语:“这……确有这种可能。”
萧晓山笑了笑,道:“我那小师叔聪明胜过在下十倍,又是教主嫡裔,由她执掌神教要强过我这个废人不知多少,法王又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王延宗沉默了一会,道:“萧公子既然不愿意当教主,那也请留在总坛,助我们一臂之力。”
萧晓山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晚辈刚才所说报仇之事虽有推脱之意,可也却是出自真心,法王还是不要强留我了。”
王延宗眉头一扬,道:“我火莲教众不下十万,只要萧公子肯留下,你的仇家便是我火莲教的仇家。”
萧晓山听他这么一说,心头一震,问道:“法王咱火莲教真有十万教众吗?”
王延宗脸上略显得意,道:“萧公子来总坛时日不长,可能于咱们神教还不了解,咱火莲教那可是大有来头!”
萧晓山来了精神,道:“愿闻其详。”
王延宗把手一背,道:“火莲教源自佛门的净土宗。南宋绍兴年间,吴郡昆山的慈昭法师,开宗教立派,建立教门,称之白莲宗,咱们神教便是白莲宗的一支。”
萧晓山一愣,脱口而出:“白莲?”
王延宗道:“正是!”
萧晓山不解,接着又问:“那怎么成了‘火莲教’了?”
王延宗一听忿忿道:“这可要托朱重八的福了!”
萧晓山心中一惊,他知道这“朱重八”正是大明开国皇帝朱玩璋的本名,当年朱元璋曾在郭子兴的帅府当差,被任命为亲兵九夫长。因为精明能干,处事得当,身先士卒,深得郭子兴喜爱,视作心腹知己。后来郭子兴的更是将养女马氏许配给他,从此军中便改称朱重八为朱公子。身份倍增,再用从前的小名重八实在有份,于是另起了正式名字元璋,字国瑞。
王延宗道:“这朱重八当年既是明教中人也入了咱们白莲教,借着两教的势力登了大宝,位尊九五。可他不知感恩,却终日担心咱们势大,怕有朝一日咱们会扒了他的龙袍,夺了他的江山,于是采纳李善长的建议,下诏严禁白莲教和明教,还污蔑我们为‘左道邪术’,久而久之世人还真道我们是邪教,要知道白莲教徒那可是要‘谨葱乳,不杀不饮酒’的,这样之人又怎么可能会邪教?咱们身在武林,虽然不能完全守规,但也是牢记于心的。”
萧晓山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这样!”
王延宗又道:“萧公子你可知朱重八为什么要大肆残杀开国功臣?”
萧晓山一惊,道:“莫非这些人中……”
王延宗冷冷一笑,道:“正是!他们中不少都是白莲教或明教中人,为了防万一,朱重八便对他们下了杀手,只是其间也有不少非两教中人,却也被他疑心给杀了,要不是他这么个杀法,又怎么会有后来的‘靖难之役’,让朱棣篡了大位。”
萧晓山突然眼睛一亮,道:“法王于当今天下怎么看?”
王延宗一愣,问道:“当今天下?萧公子何意?”
萧晓山想了一下,道:“现下可谓是民不聊生,内忧外侮,咱们火莲教要想重振雄风,需得借着天下之势!”
王延宗惊呼:“你……你难道是要咱们造反?”
萧晓山摇了摇,道:“反与不反那是民意,非一教一派可成的。依晚辈看,现下须得先做三件事。”
王延宗不解问道:“哪三件?”
萧晓山道:“第一件是认祖归宗,恢复‘白莲教’之名,重倡白莲教义,于内约束教众,于外与武林同道修好,纵不能冰释前嫌,也要暂止兵戈,以图休养生息。”
王延宗又问:“那第二件呢?”
萧晓山道:“这第二件就是重整教制,将分散于各地的教门派别重新统于总坛之下,须选得力之人于各地重建分坛支舵,既行约束教化之责,亦开吸纳教众之门。”
“第三件又是什么?”王延宗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第三件便是要外抗异族,内顺民意,藏教于民,蓄势而动。此三件事要是成了,别说是重振神教,就是这花花天下也说不定……”说到此处萧晓山止住了话头,静静的看着王延宗。
王延宗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是这样敢想,心中有说不出的震惊,暗道:“如此人才不为神教所用,实在是可惜了。”想到此处,便还想开口挽留。
萧晓山却先了开口:“晚辈话已说完,还望法王三思,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会,还望法王莫要强留。”说完径自朝山下而去。
王延宗目送着萧晓山离开,心中不是滋味,正在此时身后闪出一个身影,一身红衣,正是瑶月。
王延宗施礼道:“属下无能,还是没能留下萧公子。”
瑶月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是放不下……”
王延宗愣愣的看着瑶月,不明白她话的意思。
瑶月却不再说话,望着萧晓山的背影,长叹一声,转身朝山上走去……
西安府安泰酒楼上,萧晓山正在自斟自饮,他自离开了玉虚峰,一路上专捡小路而行,为的是不让火莲教的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不是他绝情,而是他怕自己经不住劝说。这一路上公孙云裳的身影不时浮现,心中不是酸楚,于是每每借酒浇仇,可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萧晓山来到西安府也有几日,本想先到赵维府去探当年的消息,可一寻才知,赵维早就举家搬离,如今宅院已经是破败不堪。萧晓山并不死心,于是白天混迹酒楼,晚上潜入赵府荒宅寻找蛛丝马迹,可却一无所获。
萧晓山为情所困,又寻不到报仇的线索,心中烦恼,便来酒楼买醉,想要醉生梦死一场,只在独自神伤的时候,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坐着的两个年轻人正在偷偷望向自己,心中一惊,随即装作不知,暗地观察对方动静。那二人不时低声交谈,眼光却始终不离萧晓山,不住打量着他的怀里。
萧晓山暗道:“莫不是被贼人盯上了?”于是故意拿中怀中钱袋,从里面摸也一个银元宝往桌上一扔,叫道:“会帐!”
小二连忙跑了过来,一看萧晓山扔在桌上的元宝足有十两,慌忙道:“客官这银子太多了,小的只怕柜上一时找不开。”
萧晓山佯装醉态,道:“我给你找找看还有没有散碎银子。”说完把钱袋往桌上一倒,又倒出三个十两的元宝和七、八件珠宝,“明月珠”与“九龙玉”也在其中,还有一些散碎银子,萧晓山捡了一块碎银子约摸有六七钱,递给了小二道:“拿去会帐,剩下的赏你了!”
小二一听乐嘴都合不拢,刚要离开却忽的站住了脚步,低声对萧晓山道:“客官,你一人出门在外,钱财莫要外露,咱这里也不是那么太平的。”
萧晓山笑道:“多谢提醒!”说完把珠宝、银两收好,又揣回怀中,偷眼看向那两个年轻人,只见他们正在嘀咕,片刻后一人起身离桌,另一人也招呼小二结账。
萧晓山也不理会,出了酒楼,没走两步,迎面一人急匆匆与自己撞了个满怀,那人顺势就把手伸向萧晓山怀中,要行偷窥之举。可他哪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可是尽得李青山真传,虽然学的不精,但要是论是偷盗的本事,要比他们不知要强出多少。
萧晓山见他下手,心中好笑,暗道:“好大胆的贼人,偷东西都偷到我的头上来了,左右无事今天就拿你们开开心。”想到此处,佯装打了个喷嚏,随手一打,将那人伸过来的手打到了一旁。
那人见自己失手,满脸堆笑,道:“恕罪,恕罪!家中出了急事,一时没留神冲撞了,小哥莫怪。”
萧晓山也不说破,笑道:“不碍事,既然兄台家中有事,还是快些赶路要紧。”
那人向左右路人中看了一下,而后便混进了来往人群。
萧晓山看那人离开,知自己左右还有他的同党,加了小心,开始漫无目的乱逛,一连过了好几条街,站下身来,偷偷回头观看,见酒楼上的年轻人还跟在后面,心中一时兴起,便时快时慢,或东或西,领着那人开始逛起西安府来。
眼见得日薄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行人越来越少,索性也不回自己住的客栈,直奔赵府荒宅而来。待到了赵府门口的时候,天色已黑。萧晓山见四下无人,也不施展轻功,装出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爬上院墙翻了进去,来到厅堂上寻了张桌子,往上一躺,佯装睡下。
不多进只听院中一阵嘈杂,萧晓山眯着眼睛往外一看,只见从墙下跳下了七、八个人来,手里拿着短刀,慢慢向自己围了过来。